工廠的第一批產品, 周母和汪全猶豫了很久, 還是選擇了豆瓣醬。
這是工廠起步初期面向市場最合適的一枚敲門磚——其他品類的產品,或多或少總會面臨許多諸如保質期之類的問題。這對初涉食品行業的他們來說太過複雜,豆瓣醬這種對保存環境要求相對低得多的副食品就成了最好的選擇。
更何況周媽媽的手作豆瓣醬如今在小吃店裏仍舊供不應求着。
為了管理廠區的建設, 小吃店裏的工作周媽媽現在已經全部移交給了周爸爸。周爸爸這段時間在店裏幫忙, 跟着妻子學習已久,小吃店菜單里的東西不說全都會做了, 也幾乎弄懂了七八成。更何況周媽媽美食的味道,很大一部分都來源於她的特殊醬料, 例如燉牛腩時放的那一勺豆瓣醬, 幾乎都成為了整道菜品咸鮮口味的精華。
這使得店裏的日常經營並不受多大影響。除了幾樣實在太過複雜的東西需要周媽媽親手調配外, 剩餘的部分, 周爸爸已經可以完全勝任了。
只是他對周媽媽突然放下店裏的事情不管而去鼓搗什麼開工廠還是有點意見的。夫婦倆以前都是國企工人, 拿死工資吃公家飯的, 安分守己的習已經刻在了骨子裏。現在他們從酈雲千里迢迢舉家定居燕市,並擁有了這一隅收入不菲的小店, 周爸爸十分奇怪,妻子究竟還有什麼地方不滿足的?
為此兩人最近吵了幾天架,但最終誰也沒能說服誰。周媽媽早不是當年那個對丈夫言聽計從的弱女子了, 早前店鋪里的經營幾乎全靠她的廚藝支撐。因為對家庭經濟貢獻越來越大,她的腰杆兒也越來越硬,更加上同汪全一塊跑市場的這段時間開拓了眼界, 她越發明白那個以往讓自己心滿意足的小吃店規模有多麼渺小。具備生產力的女人是無需理會丈夫怒火的, 更何況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讓周海棠畢業之後能夠如同汪全的孩子那樣享受更好的生活, 她無所畏懼!
一車一車的黃豆從臨省拉到燕市,傾倒進庫房裏。
林驚蟄半蹲在地上,舀起一掌心的黃豆,又任憑它們從指縫中砂礫一般滑下。
飽滿的大豆色澤鮮艷,粒粒完整,相互撞擊出有如珍珠落地的脆響,然後匯聚成一汪金黃色的湖泊。
周媽媽在一旁讚嘆:「這黃豆真好,一看就適合做醬。北方當真不一樣,咱們酈雲就產不出那麼好的豆子來。」
貨源是汪全去找的,他在產地也有熟人,聞言不禁苦笑:「臨巢的土地是真好,他們那邊家家戶戶世世代代養黃豆,都養出經驗來了。可豆子養得好又有什麼用?窮也是真窮,有些農民家裏連飯都吃不起。」
臨巢緊鄰燕市,因此得了這麼個好名,但日常存在感不高,林驚蟄上輩子便也沒有特別去關注。此時聽到汪全的話,他不免有些驚訝。
他還記得自己一零年參加的某場主題為「直面經濟全球化」的會議里,某位以炒期貨發家的大牛還曾發表過有關我國黃豆年進出口佔世界比重越來越大的議題。彼時臨巢的大名早已經由幾場期貨戰爭為為全球所周知,但沒想到九十年代初期,這一產業還曾經歷過這樣的陣痛。
一想到此,林驚蟄便不由接連回憶起接下去幾年那幾場於糧食相關的期貨風波。
他回過神時,汪全還在同周母描述臨巢那些農民們生活的艱苦,聽得後者眼眶濕潤不住唏噓。
林驚蟄將手上的豆子拋回豆堆里,輕輕拍了拍手上留下的灰塵。
&們好好經營,爭取把出貨量提上去,以後黃豆的需求量大了,可以直接在臨巢投資黃豆種植。」他這麼說着,心中卻也不禁開始思考糧食種植里的利潤,倘若日後能完善出一個從種植到醬料生產銷售的完整的產品線,對經營的好處無疑非常明顯。
海棠食品廠開始陸續招工,招工挺簡單,可供挑選的人才還不少。燕市的秋天到了,臨近91年年末,各大國企工廠開始出現頹勢,一些比較邊緣的廠子甚至開始發不出工資。由於城北從路基到樓盤的全面開發,從周邊城市趕赴燕市尋找工作的人越來越多,原本空蕩寬闊的燕市仿佛突然便熱鬧了起來,出租的居民樓開始走俏,路面上的車流也越來越多。有幾處趕往市區的必經之路,高峰期時已經開始出現堵車的車潮了。
後世的那個國際化大都市已經初露雛形,林驚蟄這一次很榮幸成為了參與建設它的一員。包圍住三角地那圈u形的房屋已經全部拆除完畢,迅馳地產的建築團隊入場了,設計師和建築師們抱着他們的圖紙,在儀式之後,挖下了開掘地基的第一鍬泥土。
毛冬青十分忙碌,他戴着安全頭盔在工地內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安排工作。他在特區時已經有過一次建設商場的經驗了,雖然成果和眼下這一幢綜合樓有所不同,但內里的細節其實有很多共通之處。比如怎麼樣的設計可以讓在樓里工作的人得到更高效的便利,比如視野空曠的程度怎樣才是讓顧客最舒適的範圍,因此他和他的團隊給迅馳地產的設計師們提供了非常多的優質建議。
最後出來的成品效果圖,既結合了毛冬青符合國內消費者喜好的便利設施,又融入了迅馳地產設計團隊常年在海外發達國家學習並親身體會到的潮流設計,竟然比林驚蟄後世所見的不少豪華商廈也土不了多少。可以得見這處位置得天獨厚的大廈拔地而起之日,閃耀的外形將會在這圈cbd商業中心內掀起怎樣的風潮。
天漸漸涼了,戴頭盔竟也不太熱,工地臨時搭建的鐵皮屋裏,林驚蟄正在傾聽毛冬青對圖紙上一處小細節是否需要臨時修改的自我見解。
聽了半天,他聽出是個不錯的建議,便點頭讚許對方:「行,確定過安全性沒有問題的話,你就動工去做。」
毛冬青的能力絕不愧於後世商業夥伴為他冠上的「鬼才」之名,他的建議十分實用,但在當下社會聽起來多少都有些天馬行空。他收起圖紙,十分感激林驚蟄又一次的信任,他的那些提出來總是被人嘲笑異想天開的想法,每每遇上林驚蟄,卻立刻便會成為良才遇將的完美契合。一開始只是為了有些收入才早上林驚蟄的毛冬青從他擔任上總監那天起便放棄了另起爐灶的念頭。對一個有想法的創造家來說,再沒有什麼能比一個能大膽信任且任用他的知己更加難得了。
林驚蟄在毛冬青亮晶晶的目光下接着瀏覽圖紙——綜合樓預備建造三十層,地下2層+地面28層,這個高度在周邊同樣已經開始動工的幾個寫字樓里算是中庸,可綜合的設計卻是獨一份的,一層到五層,都被劃分為了商場用途。
二中路這樣好的位置,招商肯定是不用發愁的,且林驚蟄綜合了後世受電商衝擊最大的實體產業後,有意從起步階段就避其鋒芒,從一開始的概念里,就將商廈部分的定位集中在了高端品牌上。因此他對內部的初始設計非常看重,不允許出現一點點的疏漏。
毛冬青蹲在一旁為他小聲的講解時,鐵皮房的大門被敲響,他新招的一位得力助手在得到允許後開門進來,見林驚蟄也在,便不敢說話,只將為難的眼神遞給毛冬青。
毛冬青大約是知道什麼,見狀嘆了口氣:「沒事兒,說吧。」
&總,毛總。」小助手嘆了口氣,臉瞥向窗外,「那個石先生帶着人又來了。」
&先生?」林驚蟄探頭朝窗外看了一眼,便見到外頭的工地果然來了幾個外人,為首的是個穿着筆挺黑西裝的高個年輕人,矜持而驕傲的模樣和周邊環境格格不入。他問毛冬青:「這誰啊?鬧事兒的?」
毛冬青搖了搖頭:「不是,就是幾個舊相識而已。」
這四五個人,為首的那個還叫石先生……?
林驚蟄腦子裏突然靈光一閃:「是你之前從特區帶到燕市的那個小團隊裏的人?」
毛冬青苦笑一聲:「是啊,之前他們為了去齊清地產,跟我理念不合,直接談崩了。」
林驚蟄還記得這一茬呢,現在事情雖然過去了,但在此之前齊清地產和祁凱勾結起來和他搶錄員工的手段可把他氣得不輕。
他問:「那他們怎麼又回頭找來了?又勸你跳槽啊?」
&兒啊,想跳來咱們公司還差不多。」毛冬青道,「齊清地產他們哪兒還呆得下去!」
最近事兒挺多,林驚蟄夠忙了,從上次反擊見到成效之後,幾乎就再沒關注過齊清地產的現狀,聽到這話不免疑惑:「齊清地產怎麼了?我記得工資不是挺高?」
&毛冬青搖了搖頭,這些之前與他分道揚鑣的兄弟們嘗到的苦果他看不出什麼幸災樂禍,但也絕不同情,「那都是八百年前的老黃曆了。上個月月底,齊清突然開始裁員,開了十好幾個,留下的這些也說要調整工資。石遠他升了部門組長,工資反倒從一個月1200降到一個月800了,其他一些原本拿七八百也降到了正常水平,您說他們能幹嘛!我早就跟他們說過了,當初他們去時我就跟告訴他,這麼高薪酬不正常不正常,可他就是不聽啊!現在吃虧了,又想找我道歉,說之前都是誤會…>
他這話只說了一部分,內里的細節更加不堪,石遠找他可不單是為了道歉。從升任總監之後,林驚蟄給毛冬青開的待遇就升到一個月三千了,三角地這個項目完成之後,他少說能拿到六位數的獎金。石遠也不知道是從哪兒聽說了這一茬,眼饞的都快失去理智了,近些天每每找到他,都拼命套交情試圖讓毛冬青走走關係將他們招進始於地產里。到底是那麼多年的兄弟,鬧掰了也有情分在,毛冬青實在不想看他毫無底線地卑躬屈膝,只能遠遠躲開。
石遠逮不到人,聽說常在背後罵他絕情。說那麼多年兄弟了,自己兩肋插刀有情有義,甚至為了道義追隨毛冬青直接離職從特區顛沛到燕市,可毛冬青卻心硬如鐵,絲毫不願顧念舊情。
毛冬青嘆了口氣,忽然捕捉到林驚蟄看着自己的帶着些探究的眼神,不禁悚然一驚。
他生怕林驚蟄誤會,趕忙解釋:「林總您放心,我原不原諒他們是一回事,絕不會跟公司的利益混淆起來。老實說石遠他們能力肯定是有的,畢竟他名牌大學畢業,成績也出色。但這個人太重利,很容易翻臉無情,用他的風險太大,並不適合咱們公司。」
林驚蟄便莫測地笑了起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解釋什麼,我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的。」
石遠在外頭站了一個半小時,被初秋的陽光曬出了滿身的汗水,但仍舊沒被容許見到毛冬青。
他看着前方那套搭建得十分簡易的小屋,幾乎恨不能衝上去破門而入。但現在的毛冬青早已經不是那個可以和他們親密無間勾肩搭背的好兄弟了,也不是什麼外人隨便就可以約見的普通員工,石遠看着那幾個在自己一行人周圍看似隨便走動實則已經戒備起來的安保,猶豫了許久還是沒敢衝動。
&麼辦?」身後一哥們焦慮地問他,「咱們就這麼回去嗎??」
又有人憤憤道:「太過分了,同甘苦不能共富貴,自己混好了就不肯見咱們了。」
但話音落地後,不免引來嘆息的言論:「唉,當初吵架的時候,石哥真的說得太過分了。毛哥雖然……可怎麼能直接說他是殘廢呢?說實話我聽了都心寒,也不能怪他到氣到現在。」
有人開口問道:「石哥,那咱們現在怎麼辦?你不能想想辦法嗎?」
&想什麼辦法!?」石遠聽着那些話,句句都像是在指責自己,因此臉色十分陰沉,「先回去。」
那個當初同他統一陣線跟毛冬青針鋒相對的哥們卻不願離開:「就這麼走了?難不成咱們還真待在齊清啊?你倒是還好,每個月少說也能拿個八百,可我們怎麼辦?我和小六是工資最低的那一檔,江總直接調整到三百了,跟廠里的工人都差不多!」
&是,毛哥他現在待在始於,聽說每個月不加獎金就好幾千。孫怡情她一女的,每個月也有一千五了。看看他們,再看看我們,咱們憑什麼打這廉價工啊。」
&不是當初……」說話的人咳嗽了一聲,悶悶地抱怨,「我們也跟毛哥進始於,不知道比現在穩定多少……」
&你去啊!!」
石遠原本在各種喋喋不休中只是悶頭朝外走,但聽到這句話,也不知哪根神經突然被觸動了,怒火如同海嘯那樣劈頭蓋臉下了來:「你去啊!去始於啊!愛去去啊!找你的毛哥去!你看看人家毛冬青見不見你!」
眾人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怒火嚇得安靜了幾秒,隨即便紛紛不服氣地頂了回去——
&跟我們發火有什麼用?當初要不是你……」
&初要不是你……』
&初要不是你……」
吧啦吧啦吧啦吧啦,幾乎每句話都以「當初要不是你」開頭。
石遠在種種埋怨聲中心臟劇烈地顫抖了起來,強烈的悔意將他折磨得喉頭苦澀。周邊這些原本被他帶來一起入職齊清地產時興高采烈對他尊敬有加的朋友此時卻成了一個個討債鬼。他回過頭,從工地敞開的大門朝內看去,大批挖掘機正在緊鑼密鼓的工作中,工地上塵土飛揚。
圍牆外,張貼的巨型廣告上「始於地產」四個大字澎湃而清晰。
下方列着一行廣告標語——
&想開始的地方。」
齊清地產十天之內裁掉了十來個一開始只為了和始於打擂實際並沒什麼出彩之處的基礎員工,只留下了一些能力出挑的,這是一道驚雷。
隨後公佈的調整過後的薪資讓尚未回神的員工們當即騷動了起來——這是全方位的下調,沒有任何人例外,且調整幅度太過巨大,最小的也至少蒸發了百分之二十。
這還是一些已經升職的基礎管理層才有的待遇,普通員工,諸如辦公室里可以替代的職位,薪資直降百分之五十甚至更多的都有。一時間所有人都怨聲載道起來。
江恰恰明顯感覺到近段時間以來公司的辦公氛圍越來越不對,她憤憤地朝齊清抱怨:「這群得隴望蜀的傢伙,真是你人心不足蛇吞象。一個月三百很低嗎?明明以前多給的待遇才不正常,現在恢復正常水平,他們反倒嘰嘰歪歪那麼多話可說。」
齊清抽着煙不說話,人事部的部長推門進來,瞥了夫婦倆的神情一眼,木然地上前將手上的一疊紙放在兩人面前的茶几上。
&總,江總。這是行政部和管理部下午交上來的提出離職的人員名單。」
江恰恰拿起一看,足足有四個,還都是能力在她心中榜上有名的員工。齊清地產確實需要裁員,可這不代表就要趕走這些能幹實事兒的了。她沒說話將這幾張紙又摔回了桌上,齊清猛地一拍桌子:「不用看了,讓他們滾!」
那人事部部長也不害怕他發火,無所謂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她出去後,齊清冷笑:「什麼態度!」
&這是心裏不滿呢。」江恰恰嘆息着苦笑了一聲,「工資從一千二直接跌到六百,她沒意見才有鬼了,估計下一批走的人里……」
江恰恰沒朝下說,悶悶閉了嘴,下一秒她驚得直接跳了起來,朝歪倒在沙發上臉色煞白的齊清撲去:「你沒事吧?!」
齊清額頭上黃豆大的汗珠滾落下來,臉色猙獰地倒吸着涼氣,右手死死地拽住胸口的衣服,左手顫抖地指着茶几處的抽屜:「藥…>
江恰恰手忙腳亂地從抽屜里翻出一瓶止痛藥來,打開餵他吃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藥的作用,那股突如其來的疼痛一分鐘左右漸漸消散了。
江恰恰擔憂地將齊清扶坐起身:「你都這樣好幾次了,老是吃止痛藥也不行啊,什麼時候咱們得去醫院仔細看一看。」
&近哪兒有時間啊。」齊清無力地嘆了一聲,「下次吧。」
&次什麼下次!就今天下午!」江恰恰作勢把齊清給扶起來。
但恰在此時,桌上的大哥大卻突然響起了鈴聲,她不得不停下動作,去接電話。
片刻之後,她臉上迸發出了驚喜的光彩:「真的嗎?祁總!真的嗎!?」
電話那頭的祁凱懶洋洋地回答他:「那麼幾個月下來,我也給你們催煩了。反正現在鎮雄這邊對五寶山還沒有什麼具體的規劃,開發權移交給你們,你們要不要?」
&要要!」雖然鎮雄不參與開發這件事令江恰恰十分意外,但兩人等這個權利已經等了好幾個月,她哪有不同意的?立刻就追問自己最重視的問題,「那貸款的事兒……」
&以你們的名義來吧,不過鎮雄會配合的。」
齊清這會兒不說身無分文,也快被公司每天都要給出去的巨額開支拖得山窮水盡了。江恰恰當即驚喜萬分,連連道謝。
她掛斷電話時,還恍若自己置身夢境,回頭愣愣地看着聽到她說話內容後一臉驚喜歪在沙發上的齊清。
至於去醫院看病這種小事,當然立即被這個驚喜的消息沖成了泡影。
陽光沙灘,椰風海韻。
林驚蟄茫然地坐在插了遮陽旗的躺椅上,墨鏡背後的眼睛盯着前方柔和的波濤,搞不清自己怎麼莫名其妙就來了這裏。
地產小聯盟成員傾巢出動,集中在這處度假酒店人煙稀少的沙灘上,代高峰這群中年男人們穿着泳褲的身材慘不忍睹,正聚在一塊討論前方一位身材火辣的比基尼美人。
九十年代這個時期,東南亞很多國家的海島旅遊設施都不如後世那麼成熟,東方面孔也十分稀少,幾乎沒幾個人能聽懂中文,因此他們討論得肆無忌憚。
前頭走過來一個身材健壯小麥色皮膚的英俊男人,渾身沒有一絲贅肉,令中年人們充滿了戒備和敵意。
&有什麼好看的?」代高峰見周圍的女孩們幾乎全將目光集中到了前頭那人身上,不免酸溜溜,「我們國家才不吃這一套。」
&是。」便有人附和,「我女兒他們說,現在都流行什麼花美男。你看看港島那幾個現在當紅的天王歌星,那個不是白白淨淨清清瘦瘦的?」
&不是上次代總帶咱們去的夜總會裏那些小男孩的樣子?」
&這提問便得到一致的嫌棄聲,但隨即關於那場嘗鮮經歷的討論還是展開了——
&人跟男人……」
&行不行,還是接受不了。」
&哈哈王總我記得你上次喝酒明明喝得得很開心嘛!」
&噓噓噓!小聲點!」
大家相互捅了捅,提示同伴不要忘形,又將目光和下巴意有所指地抬了抬林驚蟄的方向,和沙灘裏頭換好衣服正緩緩走出來的肖馳。
眾人一見之下當即安靜了,各自露出心照不宣的神色,順勢岔開話題。聊天這事兒就是要大夥都高興才有意思,惹人反感就得不償失了。他們可還記得那天肖馳和林驚蟄奪門而出的樣子,這倆年輕人的接受能力可比他們想像的要低。
因此話題一轉,便換到了肖馳的身材上。
看着對方年輕的身體上那八塊線條整齊流暢的腹肌,和其餘位置漂亮而又不太過誇張的隆起,代高峰的眼神有些羨慕:「我年輕的時候……」
大伙兒默契地沒有煞風景——代高峰年輕時差不多就是現在的圓潤體型了,頂多啤酒肚小一點點。
肖馳手上時刻不忘拎着他的佛珠,走近後發現眾人剛才熱絡的討論聲平息了,他朝代高峰投去疑惑的眼神。
代高峰起來避開眾人將他拉到一邊:「怎麼樣?這家酒店是這片群島里條件最好的了,你覺得拿來度蜜月怎麼樣?」
肖馳回頭看了林驚蟄的方向一眼,林驚蟄翻了個身,側躺在躺椅上,一手懶洋洋垂在沙面上,有一下沒一下地用手指撩撥。
他一時看不出對方的喜好,只說:「我考慮考慮。」
代高峰見他丟下自己,徑直朝林驚蟄走去,然後就不偏不倚,躺在了最鄰近林驚蟄的那處躺椅里。
嘖,代高峰皺着眉看了圈周圍的那些空椅子,略微有一些擔憂,但轉念一想,又想到迅馳地產現在正和始於地產密切合作的二中路三角地項目。
大家都是成年了,應該……不至於那麼幼稚吧。
他略微放下了一些心,回頭朝聚集的人群走去,目光不期然又對上了另一道從酒店裏出來的身影。風騷的雞蛋花泳褲晃得他眼睛花了一下,代高峰當即笑了起來:「祁凱,你之前不是說不來麼?」
祁凱慢悠悠地從身邊走過的招待生的托盤裏取下一杯冰飲,嘴裏叼着煙,笑得吊兒郎當:「我這不突然想來了麼。」
代高峰推他:「來來來,大家一起來說話。」
祁凱遙指了一下林驚蟄的方向:「我去那兒坐坐……」
代高峰心說去你媽的吧!一個肖馳和林驚蟄也就罷了,大庭廣眾之下兩人未必會打起來,再加個跟誰都有矛盾還不知輕重的祁凱就難說了。
因此硬是將他拉走了。
一邊拉一邊回頭朝後看,肖馳正拿着一瓶防曬油朝林驚蟄後背上抹呢,雙方的氣氛看上去暫時和諧,這令他欣慰的同時,拽人的力道越發大了。
林驚蟄盯着肖馳的泳褲,手指朝下推了下眼睛,露出後頭那雙顧盼生輝的眼睛來。
他咬了下嘴唇,彎彎的眼睛裏帶着些曖昧的笑意,借着肖馳身軀的遮擋,伸長腿撩了下對方被寬鬆沙灘褲包住的褲襠,腳趾分開,還想夾上一下。
肖馳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腳腕,然後嘴角勾起了一抹淺淺的笑意,走近時也不鬆手,直接將林驚蟄的腳底貼在自己的下腹處。
林驚蟄掙脫不及,臉上輕挑得意的表情立刻不見了,他蹬了對方一腳,還不敢用力,眼睛使勁兒朝代高峰那群人的方向瞟:「撒手!一會兒給人看見了。」
肖馳定定地看着他,然後鬆開手。林驚蟄差點出醜,縮回腳後沒好氣地將桌上的防曬油朝對方丟去:「幫我擦一下!」
說着翻了個身,面朝下趴在了沙灘椅上。
肖馳悶不吭聲開始幹活,將液體倒在他的背部,然後火熱的大掌在皮膚上均勻地推了起來。
林驚蟄舒適地哼哼了一聲,不忘將警惕的視線朝代高峰那邊落,好在互相擦防曬可能看起來挺正常的,總之並沒有人刻意關注他們這邊。
防曬油是酒店提供的,天然椰油製造,聽說做菜都可以用上,只是並不能防止曬黑。肖馳的手掌非常有力,一寸一寸按壓在林驚蟄平日因為工作忙碌僵硬的肌肉上,然後讓它們變得乖順而舒展。
林驚蟄在這種有力的按揉下不由舒適地閉上了眼睛,昏昏欲睡。
但下一秒,他猛然驚醒了過來。
回頭錯愕地問:「你幹什麼?!」
肖馳炙熱而鋒利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手伸進了他的沙灘褲里,手指明顯探向了不該去的地方。
椰子油據說還能用來護膚,並不刺激,林驚蟄在此之前從未想到它還能用來潤滑。
肖馳低沉的聲音鑽進他耳朵里:「剛才被你踩得……站起來了。」
周圍沒有人,他手上的動作突然變大,褲子裏發出咕嘰咕嘰的聲音,林驚蟄哼出一聲短促的呻·吟,反手抓住肖馳的手腕,腰卻軟了,提不起力氣。
肖馳換了個姿勢,一隻腿半跪着撐在了他趴着的沙灘椅上,看起來就像是在為他專心地擦防曬一樣。林驚蟄被刺激得想要蜷縮起來,拼命抑制叫聲,肌肉卻越繃越緊,終於大腿痙攣着抽搐了幾下,軟在那喘·息着不動了。
肖馳的手指頭又攪合了幾下,濕漉漉地抽了出來,伸過去掐了下他的臉。
林驚蟄被弄得汗津津的,雙眼微紅地側過臉來看着他,手指藉由遮掩,時不時撩撥一下他的褲子。
肖馳問:「你房間還是我房間?」
林驚蟄哼哼了兩聲,輕輕道:「我房間能看到海……」
肖馳發狠地捏了他屁股一下,抓着那團肉捨不得鬆開,恨不能就在這把人給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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