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獵道:「你為他做了那麼多的事情,什麼人情都該還完了。」說到這裏,羅獵站起身來,慢慢走了幾步,來到南牆的窗前,推開雕花格窗,雨仍然在淅淅瀝瀝的下着,順着屋檐瓦當滴落的雨水織成一片晶瑩透明的珠簾。
羅獵道:「你這次來是為了葉青虹。」
陸威霖沉默了下去。
沒多久羅獵聞到身後煙草的氣息,陸威霖重新點燃了一支煙。羅獵並沒有說錯,陸威霖早已還完了穆三壽的人情,他今次前來北平,並非是受了穆三壽的驅使,而是主動前來,葉青虹的失蹤牽動了他的內心。
羅獵透過雨簾望着外面的景物,斷斷續續朦朦朧朧,現在就算他怎樣努力也看不清景物清晰的輪廓,唯有等到風停雨歇。葉青虹失蹤的事情猶如眼前的天氣一樣撲朔迷離,這其中存在着太多的疑問。羅獵並不否認,自己也曾經為葉青虹的失蹤擔心過,可是他的內心深處又有另外一個聲音,告訴自己葉青虹不會出事。
這源自於他的第六感,穆三爺不遠千里而來,除了表露出他對葉青虹的關心之外,總覺得還有另外的一層用意。細細回想他們之間的那次會面,穆三爺的話中似乎存在着一些讓人無法信服的地方。
任何讓人信服的假設都要建立在縝密推理和證據的基礎上,以穆三壽的沉穩老練應當不會做出毫無根據的推斷,他直指葉青虹的始終和弘親王載祥有關,做出如此判斷的根據就是,弘親王載祥害死了葉青虹的父親瑞親王奕勛,所以葉青虹才會利用圓明園藏寶來吸引載祥現身。
羅獵當時就感覺到有些不妥,可是穆三壽拿出的那張藏寶圖卻又干擾了他的視線,現在回憶起來,這其中的疑點越來越多。藏寶圖應當不假,可即便是利用藏寶圖將載祥引出,難道就能保證葉青虹平安無事?這些事情之間似乎並無必然的聯繫。
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建立在穆三壽假設的基礎上,按照穆三壽的話,這張藏寶圖應當是吸引載祥現身的誘餌,而現在細細一想,藏寶圖對他們何嘗不是一個誘餌?
陸威霖道:「三爺對葉青虹視如己出,絕不會拿她的性命冒險。」
羅獵道:「既然如此,三爺想必會對她的安全做出妥善安排,不會任由她去冒險。」
陸威霖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彈去煙灰道:「你懷疑葉青虹沒事?沒被人劫持?沒出意外?」
羅獵依然望着窗外,輕聲道:「我只知道這世上的任何事都會有因果,如果是一次劫持,那麼劫匪必然會提出條件。」
陸威霖用力搖了搖頭,他的聲音提升了許多:「她回國就是為了復仇,任忠昌、劉同嗣、肖天行,凡是當年參與謀害瑞親王的人,她都要他們付出代價。她這次是要利用圓明園的秘藏,引出弘親王載祥……」
「這些是你聽葉青虹說的吧?」
陸威霖不知為何憤怒了起來,他大吼道:「說來說去,你還是懷疑葉青虹,懷疑我!」
羅獵轉過身去,盯住陸威霖幾欲噴出怒火的雙目,他並沒有生氣,在陸威霖激動的情緒面前甚至缺少必要的回應,臉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風波不驚:「我沒有懷疑你,我只是就事論事,現在回頭想想,整件事的疑點頗多。」
陸威霖道:「你懷疑整件事都是葉青虹自導自演?那麼她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不惜將秘藏告訴你?花費這麼多的時間和精力?難不成只是為了一場惡作劇?」他的情緒非但沒有冷靜反而變得越發激動了。
羅獵道:「也許她的背後另有高人。」葉青虹雖然聰穎過人,可是她的機心和謀略尚不足以撐起這深不見底的迷局。從黃浦到滿洲,從滿洲到津門,而今來到了北平,這一路走來,在他們的身後始終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推動。
葉青虹在明,可是這無形的力量卻來自於暗處,每到緊要關頭,葉青虹都會出面,她所代表的究竟是她自身的利益,還是某個集團的利益?羅獵相信葉青虹並非心如蛇蠍,她應當是有善念的。
陸威霖道:「穆三爺?」
羅獵意味深長道:「我不確定,不過我相信他肯定沒對我們說實話。」
走在雨中,吳傑的灰色長衫已經濕透,墨鏡上沾滿了水珠,然而這絲毫沒有對他造成任何的影響,一個活在自己世界的人首先要忘記外界的一切干擾。修行未必要遠離人間,身在塵世,心有淨土。
一個人失去雙目其經歷必然是痛苦的,然而當你適應了這種痛苦,接受了現實,卻可以發現一個全新的世界。這並非是世界的改變,而是來自於你對昔日生存世界的感悟。
想要了解這個世界,除了去看去聽,更重要的是要用心去感受。
風夾雜着雨絲迎面撲來,吳傑卻感覺到背後有些冷,這種感覺並非氣溫驟降所致,而是不斷迫近的冷冽殺機。吳傑仍然不緊不慢地走着,沒有做出任何的應變動作,正是這樣的表現麻痹了隱藏在他身後的對手。
佐田右兵衛一動不動地潛伏在樹幹後,棕色的武士服讓他和同樣色系的樹幹似乎融為一體,即便是視力正常的人想要識破他的行藏都需要花費一番功夫,更不用說一個盲人。
佐田右兵衛陰沉的雙目中流露出森然殺氣,如同一隻鎖定獵物的狼,事實上他在組織中的代號就是孤狼,獨來獨往,狼性十足。他並不理解組織因何派他來對付一個瞎子?他的身體雖然發生了變化,可是血液中的孤傲並未消失。孤狼感覺到自己前所未有的強大,平度哲也給他注射的神秘藥物,讓他獲得新生的同時也獲得了強大的再生力。
孤狼深吸了一口氣,做好了出擊的準備,一擊必殺,絕不猶豫,任何的仁慈都是對自己的殘忍,孤狼的背脊緩緩躬起,然後又在瞬間繃直,張弛的剎那孤狼以驚人的彈性從大樹後彈跳了出去,猶如一支被勁弩發射的箭鏃,雙手緊握太刀,在身軀躍入空中的剎那手臂隨之繃直,刀鋒化成一道筆直閃亮的光芒直刺吳傑的後心。
面對一個盲人,採用這樣的襲擊,連孤狼自己都感覺顏面無光,可是他所接到的命令就是格殺吳傑,無論採用怎樣的手段。
吳傑的腳步仍然未停,不過他的步幅卻悄悄改變,步幅改變了他行進的速度,這微妙的變化讓孤狼的刺殺目標發生了些許的改變,目標在移動,孤狼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馬上明白自己已經被發現了。
差之毫厘謬以千里,孤狼的刺殺因吳傑突然改變的節奏而出現了微妙的偏差,此時想要調整已經晚了。吳傑並未轉身,只是將手中的竹杖夾起,向後方點去。
全憑感覺的回擊,卻準確無誤把握住了太刀的刀鋒所在,刀鋒刺中杖頭,並未上演勢如破竹的局面,咄!的一聲,太刀的攻勢戛然而止,孤狼內心的震駭難以形容,他突襲在前,而且利用前沖加速之勢,對方只是隨隨便便的一招,就輕描淡寫地將自己的攻勢化於無形,吳傑選位之准,內力之強,實乃他生平僅見。;
倘若正面發起進攻,在吳傑做足準備的前提下,恐怕一招就已經決出成敗。一時間孤狼竟忘記了自己刺殺的目標是個盲人,從前後發起偷襲本沒有任何的分別。
孤狼應變奇快,右足向前跨出一步,身體前傾,左手的掌心拍擊在刀柄的末端,試圖利用己身強大的爆發力讓刀鋒繼續前沖,破去對方的竹杖。
吳傑卻在此時撤力,身軀以左腳為軸逆時針轉動。
孤狼手中的太刀突然失去了阻力,長驅直入,右腕微微旋轉,刀鋒橫切,一泓秋水向吳傑的腰間急速斬去。
吳傑雖然雙目失明卻有若親見,竹竿豎起擋住太刀,當!刀鋒擊中竹竿並未將之從中削斷,卻發出金屬相撞的鳴響,吳傑借着孤狼一斬之力,身軀倒飛而起,宛如一隻翩然飛起的灰色大鳥,凌空飄落在身後的樹枝之上。
孤狼如影相隨,躍起在空中,手中太刀化成一團光霧,向吳傑所在位置絞殺而去。
吳傑不等對方攻到,已經離開樹枝,揚起竹竿向那團光霧劈落,一時間叮噹之聲不絕於耳,竹竿太刀短時間內已經經歷了無數碰撞,竹竿被太刀砍得遍體鱗傷,露出藏在裏面的真容。
竹竿內藏的卻是一柄細窄的長劍,拇指般粗細,三棱形狀,在劍身三分之二的地方開始收窄,匯於劍鋒集於一點,從收窄處開始漸變為透明的藍色。
孤狼望着吳傑手中的劍,內心中竟然閃過一絲慌張,他當然不會忘記,此前刺殺羅獵幾人,他就是被類似於這種材質的子彈打傷,他強大的再生能力在這種物質的面前幾乎失去了效力,孤狼不敢戀戰,轉身向風雨中逃去。
吳傑並未追趕,手中長劍斜指地面,雨水沿着劍身緩緩聚集成水滴不斷敲打着泥濘的地面,風停雨歇,天空漸漸開始放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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