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家的武師沒有內家功夫,篤已經知道了,他更知道自己的手下薛母等人也沒有教授薛青。
貨郎康年四人合力受重傷才殺死了七個黑甲衛,薛青卻一個人殺死了五個,還可以說毫髮無傷,不說點什麼真的解釋不了。
薛青看着他,道:「我不能說。」
不是說沒有,而是不能說,這意味着有隱情,篤大人看着月下的女孩子,做少年打扮,青色衣衫,雖然內里做了掩飾,但依舊顯得身姿利落優美,月光蒙在她的臉上,將敷了藥粉的臉照的瑩白,眉眼清秀,與白日相比,顯得清冷而倨傲。
她是寶璋帝姬啊,在外這麼多年,他也想過這個孩子如今長成什麼樣,現在看來,就該是這個樣。
篤沒有動怒也沒有驚慌,神情變得緩和,只道:「這樣啊。」
薛青點點頭,沒有再說話,看着篤側身便邁步向前,篤錯後一步,道:「是很難相信你身份這件事嗎?」
薛青看他笑了笑,點頭道:「是。」又道,「不過如果是事實總要接受的,你們不用擔心,我適應一下就好。」
篤亦是點頭,道:「青子少爺說話做事讓人信服,才能讓長安城少年們擁簇。」
有關自己的事他肯定已經都聽說了,薛青一笑,又輕嘆道:「也沒想要什麼擁簇不擁簇的,就是少年們瞎玩呢。」
二人很快走到了薛青的家門口,看到原本站在月光下翹首以盼的戈川急忙忙的閃進門內陰影里,試圖不打擾他們說話,也是想要他們多說話。
薛青沒有喊娘,只當看不到,篤看她微微一笑,道:「青子少爺快回去吧。」
薛青應聲是對他一禮向前去,篤卻又喚住她,道:「青子少爺並不是想要去京城才離家的吧?」
薛青回頭看他道:「是。」又笑了笑,「還是不能說。」
篤一笑道:「好,不能說就不說。」沒有絲毫的好奇和質疑,更沒有痛心疾首氣急敗壞。
其實她怎麼學的這一身功夫,離開家去做什麼,知道不知道並沒有什麼重要的干係,對於篤來說,她是帝姬,她在眼前,她活的好好的,這就足夠了,糾結其他的那些無關緊要的事是沒有意義的,真是冷靜知道取捨的非常厲害的人就像自己這樣,薛青負手向前,如我這樣厲害的人可不好對付啊,愁啊愁。
邁進門大聲的喊娘,戈川似乎才聽到一般從門後陰影走出來。
「回來了?有沒有喝多?頭不疼?」
「不疼啊娘我要喝杏子茶」
「好呀,我來煮要讀書嗎?」
「是的呀,明天面對先生肯定要挨罵功課讀好一些能應付一下」
「要不咱們說病了,晚幾天去上學,等他們氣消了」
「娘,你要是被寫在書上就是四個字慈母多敗兒。」
「是嗎?慈母嗎挺好的呀不過這是五個字吧」
聽着小院子裏傳來的說話聲,篤默默的站立一刻,再次微微一笑轉身大步踏月走開了。
月光下,京城的夜拉開了序幕。
醉仙樓這邊突然車馬多了起來,引得街上的人好奇的詢問,得知醉仙樓今晚有場會演,所謂會演是妓女們登台當眾表演歌舞,而且多數是有名的,日常這些都是單獨請了只給特定人看的,此時人人可見,也是吸引人的手段,醉仙樓里會比往日人更多,尤其是廳堂里坐滿了散客,不花錢還能看到日常花錢也見不到的女子,那是佔了大便宜,怎能不來。
但也有有錢有身份的不貪圖便宜的,反而覺得此舉壞了自己的興致。
「吵吵鬧鬧的」
「想看什麼?燕娘的紅袖舞還是蘇芩的琴?不如尋個清淨」
「不過聽說醉仙樓來了個新人?」
這話讓一旁的人好奇幾分,新人麼?不知才貌如何?那倒要去看看,如果出眾,相捧,將來當紅了,自己也是面上有光。
「長安城來的專門唱那個為宗周所作的水調歌頭的」
聽了這話蠢蠢欲動的人們便有停下腳的,水調歌頭已經在京城傳開幾個月了,滿城的青樓都唱遍了
「據說這個是第一個唱的,而且啊跟咱們這裏慣常唱的不一樣。」
青樓吟唱詩詞與詞牌格式一樣,都有固定的曲調,不一樣的的確新鮮,於是便又吸引了一批人涌去。
依舊有人並不在意,雖然醉仙樓的李會仙將新人當寶貝似的藏着,但到底給一些身份不低的出得起錢的大主顧展示過了藏着寶貝的最終目的還是為了吸引這個大主顧。
「還可以吧聽個新鮮也無甚奇特。」有人意興闌珊。
醉仙樓里除了不同以往的熱鬧還有幾分緊張,花枝招展的女子們在大平台後說笑等待上場,對於普通的妓女來說這是展示自己得到更多人喜歡的機會,對於成名的紅姐兒來說也是不能墮了名聲的時候,真真假假的慵懶隨意中都帶着幾分鄭重,虛虛實實說笑客套,忽的有人按着鬢邊的珍珠晃動,左右看,道:「怎麼不見春曉姑娘?今晚難道不登台嗎?」
一旁撥弄琴弦的一個女子道:「怎會?今晚其實是她第一次面眾呢,一鳴驚人,怎能不來?」
不少女子笑了,有的嫉妒有的揶揄,但也有不屑的。
「我們以技悅人」一女子搖着扇子對身邊的人低語,「一招鮮吃遍天,這一招說的可不是一首詞當然這首詞真不錯。」
熱熱鬧鬧說笑中,青樓管事進來招呼開場了,讓大家按照安排好的次序逐一上場,一時間醉仙樓里燈火俱滅唯有台上明亮,環肥燕瘦吹拉彈唱歌舞恍若仙境蓬萊,醉仙樓里叫好聲不斷氣氛熱烈。
也只是大廳里熱鬧,那些包廂里則顯得幾分沉悶,其中一間坐着四五人說話,似乎被外邊吵的不耐煩。
「關上門窗」有人擺手道。
便有人依言去關門窗,但還有人不滿意。
「關上也是吵李會仙也是,年紀越大越不會做生意了」
站在窗邊要伸手的人忽的咿了聲,扭頭對大家道:「外邊說長安城來的春曉要上台了,就是那個唱水調歌頭的」這是請示要不要看。
屋中的人對視一眼,有人猶豫,但也有人不耐煩。
「聽得膩歪了我來唱給你們聽」
他的話音未落,因為等待新人上台以及聽到春曉這個名字而安靜下來外邊忽的傳來一聲有些怪異的男聲。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這一聲讓外邊轟然,室內的幾人也都都笑起來,指着那說話的男人:「有人比你早了。」
聽着台下的鬨笑,坐在一間室內的李會仙氣惱的搖扇子:「這些人真討厭!欺負人家小姑娘嘛。」但卻並沒有要為這個小姑娘出頭的意思。
在這青樓里能為自己出頭的只有自己,沒人靠得住。
台上的燈暗了幾分,這是喻示要上場了,但台下因為先前那男人怪腔怪調還在笑鬧嘈雜。
古琴聲在這一片嘈雜中慢慢的響起,錚錚綜綜刻板而沉悶。
不好聽啊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不同唱法的水調歌頭?嘈雜聲漸漸低沉,很多人向台上看去,台上光線依舊昏暗,隱隱綽綽有一個人站在其上,並沒有像其他女子出場那般瞬時明亮。
什麼啊?一板一眼有些沉悶的琴聲繼續,撫平了嘈雜聲,漸漸的越來越清晰,所有的視線都凝聚在台上,連那位正要關窗的男人都停了下來。
台上人影動了,卻不是舞動,而是踱步,一步一步從暗處到明大廳里響起咿的聲音,再次騷動。
燈光下,站着一個少年人,青衫長袍,一手握着書卷,一手負在身後,微微垂頭似是認真看書。
「男人嗎?」
詢問聲四起,但很快就被反駁了。
「削肩蜂腰柳姿,女子扮作男裝啦」
「有意思,怎麼扮作男子?」
「咱們又不是斷袖」
竊竊私語再起,台上的人不為所動,忽的抬頭,長聲吟嘆。
「少年俠氣」
聲起,琴挑,書垂,一手起,長劍亮,腰身擰直,如白鶴亮翅。
「交結五都雄」
女聲陡然拔高,亮如雛鳥脆鳴,又如利箭划過諸人耳邊。
「肝膽洞,毛髮聳,立談中,生死同,一諾千金重。」
長劍揮動,柳姿藏鋒,四月初夏,在場諸人一瞬間毛髮聳。
大廳角落最不起眼的一桌,有人低語道:「好詩。」抬起頭看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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