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漸褪去,青光蒙蒙籠罩大地,前方一座小鎮若隱若現,將明時分是一天最安靜的時候,雞狗都陷入了沉睡。
小鎮外一間客棧,門外酒幡輕搖,挑着的燈籠昏黃一片,外邊拴着幾匹馬停着幾輛車,透過半開的門可以看到其內的桌子上趴着一個睡覺的夥計。
這種位於官路的行腳店日夜不休,為日夜趕路的人們提供便利,大路上馬蹄聲傳來一隊人馬出現,人馬並不多,七人,黑甲,縱然是夜間行路也隊列肅整,為首的甲兵看到路邊的小店,伸手一指:「略作歇息。」
甲兵馬來到小店前,新馬到來,讓拴在一旁的騾馬一陣騷動,但內里的夥計依舊在酣睡未曾察覺,直到黑甲兵上前推開了門敲響了桌子。
「怎麼要什麼茶酒一壺另算錢」夥計跳起來,流着口水報出一串慣話,「上房還有兩間飼料不要錢」
黑甲兵聲音木然道:「七碗清湯白面,七斤牛肉。」
夥計揉着眼回神道:「好嘞嗬」回過神看清了眼前的七人受驚的後退,撞在桌子上發出哐當的聲音。
七個黑甲並沒有理會他,已經分別在兩張桌子前坐下,身上背着的長刀弓弩都沒有卸下,坐姿端正,似乎下一刻就起身走人。
夥計靠着桌子畏懼的向後挪去,結結巴巴道:「稍稍等」一面轉身跌跌撞撞的跑進去了。
然後聽得內里也傳來一陣騷動,坐在廳堂里的七人可以分辨出是廚子被叫起來,有男聲有女聲嘀嘀咕咕的抱怨聲,夥計的低聲竊竊,然後便是咂舌低呼,接下來便是叮叮噹噹鍋碗瓢盆磕碰,夾雜着爐火呼呼聲廚房裏忙碌起來,揉面切面,肉香氣漸漸彌散。
七名黑甲廳堂里端坐沒有絲毫的懈怠,片刻之後腳步聲從後邊傳來,門帘掀起夥計捧着托盤搖搖晃晃不穩的四碗面走來,在他身後還有一個婦人捧着餘下的三碗面
「客官慢用」
「快去把牛肉端來」
二人有些慌張的擺面碗,清湯綠葉白面晃晃蕩盪,灑出湯汁,一面嘀嘀咕咕,廳堂里變得有些熱鬧,門外也傳來腳步聲。
「好香康兒,還有面嗎?」一個老頭探頭問道,身後背着一個籮筐,手裏抓着一鐵叉。
一個黑甲看了他一眼,這種老頭很常見,老年人睡不着早早的醒來,跑到路上撿糞燒火用
那夥計一眼看到更加慌張:「快走快走,你這撿糞的有客人呢,臭死了」舉着托盤收回要向內走的腳步,抬手亂擺似乎要驅趕。
那邊擺好面碗的婦人看到了,很是着急,一甩托盤喊道:「拿牛肉啊」
啊字出口,聲音尖利似乎讓整個廳堂的氣息為之一緊。
嘩的一聲,那甩下的托盤被膝蓋彈起直直的砸向坐在桌子前的一個黑甲兵面上,同時嘩啦一聲,一把短刀緊隨其後刺向他的胸口。
風聲似乎從四面八方呼嘯而至。
要走向門口驅趕撿糞老頭的夥計手中的托盤橫劈向就近的一個黑甲兵脖頸,進門的撿糞老頭手中的鐵叉也刺向黑甲兵。
呼喝聲,兵器聲,夾雜着風聲,瞬時撕裂了室內。
黑甲兵們依舊端坐,似乎被這突來的變故震驚,但就在短刀托盤鐵叉近身的那一瞬間,黑甲兵們抬手,嗆嗆聲頓起。
他們的手上一層厚厚的黑甲護腕,相撞交鋒,火星四濺。
晨光中,火星中,門前懸掛的瘋狂搖動的燈籠映照下,室內幾個身影瘋狂的碰撞在一起,砰砰聲桌椅翻滾,嗆嗆聲兵器與鐵甲交集。
一個黑甲兵轉身猛擊,拳風如刀,面前瘦小的婦人整個人都搖晃站立不穩,但下一刻她就貼上了這黑甲兵的身前,刺耳的鏘啷聲划過鐵甲,手中的短刀竟然從片片鱗甲中沒入,血瞬時湧出,黑甲兵發出一聲怒吼,雙拳直擊向婦人的頭。
要麼抽刀,要麼送死。
婦人手中短刀不退反而更是一個旋轉,黑甲兵的前胸魚鱗一般裂開跌落,竟然是整塊皮肉都被剝落。
哐的一聲,疾風襲來,婦人矮身扭腰低頭,一把鐵叉越過她直直砸向黑甲兵揮出的雙拳,砰,黑甲兵向後跌落,砸碎一張桌子一動不動。
沒有片刻的停留,鐵叉與另一邊黑甲兵抽出的長刀撞一起,長刀飛起到屋頂,但那甲兵沒有絲毫的慌亂,雙手從腰裏摸出雙刺突進,鐵釵與雙刺碰撞在一起,霎時砰砰砰連起。
三人纏鬥六人,不落下風也不佔上風,小小的廳堂內轟然,桌椅板凳碗筷隨着刀光劍影飛騰,轉瞬間雙方皆已帶傷。
一柄長刀砍落在夥計的肩頭,夥計手中長劍刺入那黑甲兵的咽喉,血花同時四濺。
雙方一瞬間互相退開,但旋即又再一次殺來,死去的沒有人在意,受傷的也渾然不顧,三人拼鬥五人,廝殺更酣。
兩個黑甲兵被逼到牆邊,就在這時轟的一聲,這堵牆竟然被推到,兩個甲兵被砸中倒地,不待三人上前內里一把鐵錘揮出,瞬時砸爛兩甲兵的頭。
四人對兩人,你死我活,暴喝聲、兵刃交擊聲,,血肉橫飛,絢爛。
長刀揮動,婦人的短刀夥計的長劍被打飛,人也跌滾,舉着糞叉的老頭猛地撲過來抱住了這黑甲的長刀,長刀從老頭腋下而過,黑甲怒吼一聲雙手翻轉,老頭腋下血如泉涌,沒有後退反而向前滑去,一路血涌,手中的鐵叉刺入了黑甲的胸口,轟的一聲,鐵錘從一旁砸來,黑甲在視線里跌落,壓住了老頭。
那邊滾落在地的婦人和夥計撞上了另一個黑甲,兩人合力左右將他壓向門板,一聲怒吼,鐵錘襲來,血花在門板上綻放。
不堪重負的門板向外跌去。
門外吃草的馬兒們受驚,發出一陣嘈雜,門頭懸掛的燈籠噗通落地,轟然燃燒,晨光似乎一瞬間明亮,嘈雜聲如同燃氣飛揚的紙屑灰煙漸漸散去。
清晨恢復了安靜。
小小的客棧廳堂里血腥氣一片,只有一個大漢站立,其餘的躺倒滿地。
「妙妙姐,你沒事吧?」夥計從門板黑甲死屍上撐起身子,看着另一邊躺着的婦人。
婦人動了動,就地翻身,喘氣道:「還好,還好。」又想到什麼猛地起身,「老嗖呢?」
夥計也忙起身,一瘸一拐的搜尋,一眼就看到穿透一個黑甲的鐵叉。黑甲身形巨大,看不清身下壓着的人,只看到散落的白髮夥計噗通一下跪地,想哭又想笑,但突然有聲音傳來。
「打完了嗎?」
低低的如同老鼠一般的聲音從黑甲死屍下傳來。
跪地的夥計呸了聲,雙手撐着向後倒去,抬腳踹向死屍,罵道:「你個老嗖,這時候也不忘裝死你以為這是在西涼戰場啊」
婦人也重新坐回地上,看着自己以及從死屍下爬出來的老頭,一個個都血滿身,道:「許久不殺人了啊七個都這麼吃力。」
話音落,外邊風中傳來尖利的呼哨聲,幾人頓時色變。
「竟然還有五人趕來!」夥計道。
剛爬出來的老頭又向死屍下爬去,夥計失笑,抬腳踹他,老頭嘀嘀咕咕道沒法打了,沒法打了
婦人抬手理了理散亂的頭髮,道:「好了好了,走啦。」說罷拿起自己的短刀起身。
夥計一個魚躍起身,大約是扯到了傷口齜牙咧嘴,但也沒有停下腳步。
爬在地上的老頭嘀嘀咕咕伸手用力的拔出自己的鐵叉,看着要走過去的拿着鐵錘的男人:「打鐵的你拉我一下我沒力氣了。」
鐵錘男人自始至終沒有說話,伸手一拉鐵叉和老頭都帶了起來,老頭唉聲嘆氣背起籮筐沒有人停下腳,或者嘀嘀咕咕或者一瘸一拐披着晨光向前走去,轟的一聲客棧燃起了大火,洶洶燃燒,外邊的騾馬牲口四散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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