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舟急沖離去,起始處安靜一些,當然這只是與龍舟過處相比,其實喧囂依舊。
知府大人等人站在高台上眺望,跟身邊的人指點說笑。
「朱家的龍舟當先啊」
「望江順的龍舟這次也不錯,我看有望」
說笑間知府大人忽的說聲抱歉要去方便一下,眾人不以為意,還有人提出陪同於是同去。
人有三急這邊自然安置了淨房,就算臨時佈置也很是完備乾淨,並不是所有人都擠在岸邊看龍舟,很多人都是來湊個熱鬧,所以河邊空地上不少人或者站或者坐說笑,看到知府大人過來,這些人忙都施禮問好。
能來到這邊的都是長安城的有名望的鄉紳豪族,這些人是官員必然要熟絡的,知府大人含笑一一跟他們打招呼。
「富三爺這次可有下注」
「張七爺,本府恍惚看到張老太爺也來了?身子大好了啊。」
「廣延公,真是許久未見,得閒可要手談一局啊」
「啊,這是郭大將軍啊」
站在人中的郭懷春忙施禮,道:「不敢不敢,卸甲歸田一老翁而已。」
李知府笑道:「縱然卸甲也是為國征戰過的,哪裏能榮耀一起卸了,郭大將軍過謙了。」
郭懷春是武將歸家,李知府是文臣父母官,往日來往倒也不多,算不上多熟絡,點頭說過客氣話李知府便離開了。
郭懷春舒口氣,旁邊便有人笑了。
「怎麼看起來這麼害怕?」他道。
郭懷春苦笑道:「咱粗人,委實害怕跟這些文人說話啊。」
雖然對外說的是郭懷春傷病纏身請辭,其實大家也都私下打聽到郭懷春是跟上司衝突,得罪了當地的經略安撫使李茂,這是掌管一路軍政的文官,對武將有生殺大權,而李茂本人就有殺武將的先例,殺完了被查殺錯了也不過官將兩級他的恩師是當今宰相王烈陽,武將秦潭公也不得不看幾分面子。
因為得罪了李茂,如今也沒有什麼戰事,不能以功抵過,自己年紀也不小了,孩子們還在軍中,不如乾脆請辭離開,免得礙眼招來禍患累及家族。
「郭大老爺不用怕家裏馬上也要出了狀元了,將來便是文官,改換了門庭。」有一人嘻的一聲笑道。
這話讓幾人大笑,郭懷春臉色更難看。
「不要說笑。」他輕咳一聲,「小孩子口出狂言而已。」
「狂嗎?可不敢這麼說。」張七爺笑道,他與郭懷春交情還算不錯,「知府大人可是親口說了,那叫少年血性,當贊呢。」
郭懷春愣住了,神情驚訝:「知府大人?怎麼贊他?」
旁人咿了聲紛紛開口。
「老郭你還不知道?」
「你女婿蹴鞠賽出了風頭呢。」
「狀元能不能考上且不知道蹴鞠或許能當個狀元呢。」
郭懷春聽的一頭霧水,「我才回來剛趕上看龍舟賽還沒人和我說這個。」神情又有些惱怒,也大約知道為什麼沒人和他說這個薛青出了風頭對郭大夫人來說不是什麼值得歡喜的事。
「蹴鞠嗎?玩樂而已有什麼用。」他乾笑幾聲打哈哈,又忙拱手藉口有事告辭匆匆離開了。
張七爺沒喊住,搖頭道:「還要跟他說呢,借着知府贊考狀元是血性,可以再去跟青霞先生說說好話,讓薛青入社學,怎麼就走了。」
旁邊幾人有些好奇,薛青宣稱要考狀元的事他們聽說了,但之後就沒再關注了,無非是讀書等到考不上的時候才是看笑話的時候。
「是要跟青霞先生讀書啊。」
「要考狀元必然是要拜青霞先生門下。」
大家紛紛道。
是拜了啊,青霞先生不收啊,張七爺心道,那日社學裏發生的事他也不知道,誰閒着沒事關注這個,還是昨日張蓮塘隨口說起的才知道的。
不過這種事沒必要拿來說,張七爺也打着哈哈道:「郭大老爺肯定自有主意,吾等也不用操心。」
正說笑着前邊傳來歡呼聲,第一局的龍舟賽出了結果了。
「走走,瞧瞧去。」
「定然又是望江順第一。」
大家招呼說笑着向岸邊人群中走去,又有人不少人舉着幾張跑來跑去。
「王寧春少爺賦詩一首」
「絮詠少爺賦詩一首」
觀賞龍舟賽的文人墨客們也開始賦詩寫詞,這些新作第一時間就會被傳送出到人群聚集的地方,無數人紛紛湧上圍住鑑賞,其間不少人大聲的朗讀,掀起了另一種熱鬧。
流雲台的三樓與外間相比安靜的多,廳內有幾人或者望河凝神,或者對着桌子上的酒菜念念,而其他人則帶着幾分期待看着,忽的一個男人從欄杆邊轉過身。
「有了。」他道。
廳內頓時活絡起來,和薛青重新回到位子上低語說話的楊靜昌便抬起頭,帶着幾分興趣看過去,聽那男人一面踱步一面念出幾句詩詞,廳內響起鼓掌叫好聲,一旁的有人已經飛快的抄下來向外跑去,蹬蹬的腳步聲在幾層樓上下跑動。
「席少爺新作」
喊聲響起,然後便有喧囂,這是各廳內的人在議論新詩作。
「端午時節誰自言」楊靜昌默念一邊,看向薛青,「你覺得如何?」
薛青搖頭道:「不懂啊。」
嗯他的年紀書讀的多也未嘗不可,只是詩詞比起讀書要更難一些,楊靜昌笑着道:「我也不太懂,總之是歌舞昇平吧。」
「這時候誰掃興。」薛青笑道,「熱熱鬧鬧開開心心就是好。」
話音落旁邊有人咳了聲。
「不懂就不要輕言,大家有感而發,又不是御用粉飾太平的文人,怎麼就都好了。」
到底是說錯話惹人不高興了,薛青轉頭看着身後,一個年約四十乾瘦的青衫男人站在角落裏作詩這種耗費心神的事大家都喜歡找安靜的地方。
「是,小子錯了。」她道,神情真摯。
楊靜昌笑着拱拱手,道:「林賢侄,還未聽到大作,是輕言了。」一面對薛青介紹,「這是林獻林秀才。」
恭維還是諷刺,林秀才嗯了聲,帶着幾分倨傲,他對他的文才有信心,道:「倒是有兩句了我念來」視線又看向薛青,「這位後生只怕聽不懂。」
薛青苦笑,小心眼啊。
楊靜昌哈哈笑着打個圓場,但偏偏這林秀才就是不肯走,乾脆在楊靜昌這邊坐下,要將自己做的兩句詩念出來與楊靜昌共賞,順便無視這邊的無知晚輩後生。
二人之間安靜又平和的交談被打斷了,薛青倒是神情平靜,還帶着淺笑,楊靜昌頗有些無奈,偏這林秀才的父親與他交情不錯,也不好拉下臉,正想着乾脆起身告辭,廳門外有人站住腳。
「薛青。」少年的聲音喊道。
薛青和楊靜昌聞聲看去,見杏眼鳳眉玉色長衫的柳春陽站在那裏。
見他們看來,柳春陽招手道:「薛青,你過來。」
過去麼?薛青坐着沒動。
楊靜昌認得柳家的少爺,正覺得林秀才煩人,少年人還是和少年人一起玩有意思,便道:「你去看看吧。」
林秀才也看了他一眼,道:「小孩子下樓去看賽龍舟這裏是作詩的地方,你又不懂。」
楊靜昌無奈的對薛青歉意的一笑,薛青也笑了應聲是,起身告退。
他走到柳春陽身邊,道:「什麼事?」
柳春陽靠近幾乎湊到她的臉上,高挺的鼻樑撞到薛青的鼻頭嗯這富貴少年人養的真好,跟賈寶玉似的,薛青微微向後避了避。
「你再敢宣揚是我妹夫,我就打斷你的第三條腿。」柳春陽低聲道。
薛青噗嗤噴笑:「我沒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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