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們自發守住各處角落,摒出一處安靜之地。
蕭淮依舊涼涼望着他。
他扶着杯子道:「打從你告訴我你是徐靖之後我才發現,原來我這麼多年都從來沒有發現過你與常人有何不同。
&後我得出結論,這都是因為你原來裝得太好。
&跟你同榻而眠那麼些年,居然從來不知道你心裏藏着個深愛了十多年的未婚妻,更沒有見過你對前朝還有赫連人有什麼特別感情。
&對於所有一切都看似平淡,除去你對爭奪承運殿掌宮身份時的渴望。
&是我暗暗好奇,你不做這掌宮,同樣也會有不弱的職位身份,更甚至,這個時候已經被他推入了朝堂。
&麼當年你為什麼要出賣我,以此來博取他的信任,只為得到這掌宮職位?」
他的話平而緩,但又字字抓心。
夕陽映得賀蘭諄的目光已十分深黯。
他定坐片刻,垂頭抿茶:「把同榻而眠四個字去掉,別忘了你我已經恩斷義絕,我不接受藕斷絲連。」
蕭淮臉色轉寒。
他冷笑:「岔開話題也沒有!如果不是因為那天夜裏打的那一架,我都不知道你武功居然這麼厲害。
&以,這麼多年你隱藏自己的真正目的是什麼?
&留在承運殿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什麼使你把對她的情意都克制住了,甘心連搶都不搶就這樣放棄?」
賀蘭諄指尖摩挲着杯口,半垂眼角只剩漠然。
&道你不知道,我不搶是為了怕她為難?」
&只是其一。」蕭淮道,「你從六歲開始就跟着王爺,你爭奪這掌宮之位的時候她也根本還沒出現。
&她出現之前,你的志向是什麼?」
先前還略帶輕浮的氣氛此刻逐漸變得凝滯,賀蘭諄像是在出神。
而蕭淮望着他,春風揚起枝條與衣袂,唯有他們倆身軀如定住。
&們在說什麼?」
身後廡廊下陡然響起熟悉的清音。
蕭淮環着的雙臂一松,下意識回了頭。
披好披風的沈羲凝眉走過來,狐疑而略帶責備的望着他。
她怎麼好像看到他在威懾賀蘭諄?而賀蘭諄在他的瞪視下只能沉默以對?
&說什麼……」
看到她臉色,蕭淮機敏地扯了扯嘴角。
沈羲臉上寫滿了不信。
而賀蘭諄揚唇,深深看了眼蕭淮之後,與她嘆道:「無妨,反正都習慣了。」
蕭淮甩了兩句眼刀過去。
沈羲朝他輕瞪,又溫聲看向賀蘭諄:「別理他,他就是脾氣臭了點。」
賀蘭諄散漫坐着,看向蕭淮,似笑非笑地轉着手裏杯子。
……
蕭淮第一萬次想要活活掐死賀蘭諄。
居然敢當着他的面跟沈羲告狀?!
直到出門上車,他臉上的寒冰還厚得連鑿也鑿不開。
&吃糖。」沈羲遞了盤子給他。
他翻轉身:「我脾氣臭,你別煩我。」
沈羲覷他,放了盤子,自己坐旁邊翻書。
他在榻上翻來覆去滾了兩轉,最後又自己坐起來,瞪她道:「糖呢?」
沈羲笑嘻嘻把盤子遞過去:「不氣了?」
蕭淮沒說話,靠在車壁上,直勾勾地望她。
忽然伸手將她拉過來,抱在懷裏,自眉眼開始往下,到她雙唇,以目光細細地將她研磨。
&們赫連人,真真是世上至毒之人!」一個將他哄得死死的,另一個將他氣得死死的。他前世到底造的什麼孽……
沈羲聞言臉色一寒。
他卻及時地把臉俯下去,封住了她的嘴。
全程動作溫柔得不像話,與方才的色厲內荏判若兩人。
自上回他在書房裏險些失態,之後這幾個月即便親密也只是點到為止。
沈羲逐漸沉淪,一腔氣不知去了哪裏,最後只好往他背上敲了一拳頭算數。
……
賀蘭諄離了栗子胡同,直接去往積水潭碼頭。
京師碼頭有着不同於城內的繁華熱鬧,比起城內的曲高和寡,這裏的氣氛顯得平民許多。
霍究已經在畫舫里聽起了曲,核桃仁一顆接一顆地往嘴裏塞。
&麼才來?」他執壺給他斟了酒,一面跟船頭夥計打招呼上菜。
簾櫳下抱琵琶的歌姬目光原本一直落在他臉上,賀蘭諄一到,她眼底閃過驚艷,隨即又陷入另一股痴迷。
霍究拋了錠銀子過去,正中她膝上,琵琶聲被嚇斷,她慌亂地垂下頭,臉上騰地升起兩朵紅霞。
&船頭唱,不要再進來。」
司監大人的聲音一慣冰冷,歌姬連忙地帶着侍女出去了。
賀蘭諄把他斟滿的酒一口喝了,而後顧自又倒起來。
霍究望着他,等他兩杯下肚,才捏着顆核桃仁說道:「受什麼刺激了?」
&不是我付賬,為什麼要受刺激才能喝。」賀蘭諄又倒起第三杯。
霍究垂頭略想,點點頭:「倒也是。」說完又道:「但我還是覺得,你剛才是去見沈羲了。」
賀蘭諄將手搭在壺柄上,喝過酒的雙眸於怔然中清亮又深幽。
&麼明顯麼?」他喃喃道,「我還以為我掩飾得很好。原來你們都看出來了。」
霍究皺眉:「既然在自欺欺人,為什麼要放棄?」
賀蘭諄抬眼望着窗外夜空,並沒有說話。
窗外明月照在河面,映出一幕凌亂的波光。
遠處畫舫上的嬉鬧聲不絕於聲,歌姬仍在船頭安份地奏着樂曲。
岸上漢子們的吆喝與與姑娘們的嬉鬧,聽上去充滿了俗世的味道。
&好像每次都故意找這樣的地方跟我聚。」他眉頭微凝着,目光幽幽地,卻看不出生氣的意味。
霍究摸摸鼻子,低頭斟酒:「我只是覺得……」
&是,我從前也有過這麼無拘無束的時候。」就在霍究打算就此岔開話題的時候,他忽然又幽幽地漫出道氣來。
&過過鐘鳴鼎食的生活,跟大多數世家子弟一樣有些討人厭的潔癖,也曾自命清高的不屑接近三教九流。」
霍究凝眉,望着他道:「你如今好像正是如此。」
賀蘭諄搖搖頭,拂着袖口夾了一筷蝦尾,優雅姿態似與生俱來:「但有段時間我不是。
&曾經也跟一幫臭漢子們在一起,聽他們無所顧忌地說葷話,在他們討論屯營附近哪個姑娘漂亮時,也曾好奇地跟着他們去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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