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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自己家還沒搬走的時候,母親和她的關係就不太好,父親屬於那種不愛計較小事兒的人,看誰不順眼不搭理就完了,稍微吃點小虧權當沒看見。可是母親心眼沒這麼寬,經常因為誰家放煤的地方多了少了、誰家自行車佔地方多了、誰家在樓道里堆放雜物了和這位李奶奶以及她們家裏人拌嘴。
其實這種事兒在胡同里再正常不過了,生活就是一大堆瑣事的合集,尤其是在這種大雜院、簡易樓的居住環境裏,各家之間的界線很模糊,很多空間都是公用的,還沒有明確的劃分。這時候就能看出每個人的性格來了,誰愛佔小便宜、誰心眼比較小、誰人性差都一目了然,想藏是藏不住。還是那句老話,可以裝一時、不能裝一世。
對於這些事兒,女人們一般都會比較計較,這是天性。男人一般稍微大度一些,就算心裏有想法,礙着面子也不會直接出頭露面去爭太小的長短。當然了,有些男的比女人心眼兒還小,更能算計,這種人用京城老話兒講,就是雞賊。一般街坊鄰居之間都會防着這種人,既不得罪也不太過交往,弄個面子上過得去就成了。
過日子這個東西,不能太較真,也沒有什麼絕對的對錯之分。別看就是一堆普通老百姓,要想把自家日子過順當嘍,和聯合國里的政治鬥爭難度差不多。每家都是一個小國,每天都在此消彼長、都在互相試探、互相比較、互相琢磨、互相幫助、互相打擊、互相征戰。
「我哪兒買得起車啊,單位的,我就是借來開開,這不省錢嘛,油錢、修車錢都單位出了。」李奶奶這個問題看上去很簡單,但這分誰問。要是別人問,洪濤簡單回答一句就成了。可是這個老太太問了,那意思可就多了。
你要說自己買的,她哪天搞不好會讓女婿來和你借,但凡你借過一次,那以後就別想消停了,一次不借就得落埋怨。你要說是借的吧,她得說你是瞎顯擺,有本事買輛車開,借一輛太沒出息。反正你怎麼說都不合適,要不說她人性差呢。
洪濤的性格既沒隨了父親,也不像母親。準確的說他是個綜合體,骨子裏有父親那種驕傲,也有小舅舅那種玩世不恭,還有姥爺的直爽、母親的計較、姥姥的難得糊塗。再加上他本身這些年在社會上混跡得來的理解,已經都攪合成一窩粥了,顏色還不太白。見着什麼樣的人就會有什麼樣的態度,底線這個玩意對他而言是可以隨時上下浮動的,上不封頂、下不見底。
現在他滿臉帶笑,無比親密的樣子,讓外人看上去對李奶奶可算是禮貌到家了,也像個小輩兒的樣子。嘴裏說的話也中規中矩,有問有答,一點還都不敷衍。
但這番話聽到李奶奶耳朵里,可就不是這種滋味兒了。她和洪濤母親本來就不對付,現在洪濤回來了,她非常樂意看到洪濤混的不好,那樣才能發自內心的高興啊。可是洪濤的回答太可恨了,單位的車,還不用自己掏油錢、掏修車錢,這種好事兒怎麼能輪到洪濤頭上呢?老天爺沒睜眼啊!
「小濤啊,你這是去的什麼單位啊,還給配車?」李奶奶很不甘心,她要再仔細問問,看看能不當着街坊們揭穿這個聽上去有點大的牛皮。
「嗨,也不是啥好單位,衛星公司,就是看天上衛星的。這個活兒不好干,上班都到大興了,這不公司才給配了車嘛。」洪濤還真不怕老太太問,一邊往樓道里搬箱子,一邊笑呵呵的回答着她的問題。聽上去自己對這個工作很不滿意,可內容上卻有點讓人羨慕。
「哎呦,衛星公司里掙得多吧?」老太太算是和洪濤耗上了,不問出點讓她心裏平衡的東西真不甘心。
「多啥啊,一個月還不到兩千呢,也就是上班時間短點,每個禮拜就上兩天班,要不是沖這個我才不伺候呢!李奶奶,您家簸箕給我用用啊,我拿幾塊煤,先把爐子生上。」
洪濤搬走的時候還是個小學五年級的孩子,李老太太根本不知道他的脾氣秉性,還照方抓藥把當年對付洪濤父親的招數拿來了。但這次她可算是碰到難對付的人了,別看年紀小,玩這一套東西兩個她加一起都不是個兒。洪濤不光不讓她心裏舒服,精神攻擊一波接着一波的放,還要進行實質上的打擊,拿起樓道里的一個簸箕就開始往上裝蜂窩煤。
這座樓是簡易樓,沒有暖氣和燃氣,以前各家各戶都是在屋子裏弄個爐子取暖,後來改成了土暖氣。但不管是爐子還是暖氣,都得燒煤。每到十月底的時候,各家各戶就會到附近的煤鋪里購買煤本上的計劃煤,一次性要買夠三四個月燒的數量,因為這時候買煤有國家補貼,最便宜。
就按照單眼蜂窩煤爐子算,一天省着省着也得七八塊煤,如果你還要做飯的話就沒譜了。京城的冬天最少也得三個月,一百天是沒跑的,這樣的話每家最少也得儲存夠一千塊蜂窩煤才夠一冬天燒的。
上千塊蜂窩煤摞起來可不是一小堆,還不能放到外面任憑風吹雨淋,這玩意怕潮、怕碰,一般大雜院裏的各家各戶都有個小煤棚,專門在冬天存放燃煤,其它季節就放一些雜物。可是簡易樓里沒這個空間,就只能把這些煤放到樓道里。洪濤家和李奶奶家都在一樓,門對門,一樓的樓道就是他們兩家冬天放蜂窩煤、其它季節放自行車的公共空間。
這塊空間就是兩家的主要矛盾點,李奶奶家總想多佔一些,洪濤的父親倒是沒說什麼,但母親堅決不樂意。原因很簡單,一樓的住戶都在房子前面接出了一個小院兒,她更願意把這些黑乎乎的煤都放到小院裏去,這樣樓道里就乾淨了,打掃起來也方便。
可是李奶奶家不想把煤放到院子裏,至於為啥不樂意洪濤也不清楚,反正他們家院子裏就算空着也不放煤,堅持把這些煤堆放在樓道里,而且是一年四季堆放,燒不完的留着明年接着燒。
以前自己年紀小,根本不在意這些煤,現在回來了一看,確實礙事兒。本來樓道就沒多寬,再弄出一半兒空間放煤,每天還得從上面拿幾塊,稍微不小心就得弄一地煤沫子,很影響樓道里的衛生狀況。屋子裏打掃得再乾淨,從樓道里一走,進屋就又是幾個黑腳印。
想說服李奶奶一家把煤儲存到自家小院裏去,這個工作的難度太高了,洪濤基本是不抱希望的。可洪濤又不像父親那麼能忍、那麼習慣忍,所以當說服不管用之後,他就會自然而然的選擇另一種方式,逼迫!至於說怎麼逼迫,辦法那就多了去了,根據不同的目標會有不同的選擇。這門技術不可以教條,得因人而異、隨機應變。
現在洪濤就已經開始行動了,樓道里這堆煤根本就不是他家的,他這麼多年不住在這裏,也不可能還買煤儲存起來。別說煤了,就連土暖氣爐子都有點鏽蝕,這套新的還是上周末大姨夫來的時候給換上的,否則他就得凍着。
但裝傻充愣是洪濤的拿手好戲,誰讓你把蜂窩煤碼了整整一樓道,就差把我們家屋門都堵上了呢。以前兩家都是一家一半,現在你都佔了,我回來之後還沒半點挪走的意思,連話都不說一聲。想和我玩慫顛壞那一套是吧,成,我就先拿樓道這一半的煤當我們家的用,我看你吱聲不。這事兒還不能先從自己嘴裏說出來,那樣會顯得自己太小氣、太計較,咱不說,咱行動,誰忍不住先說誰就被動。
「小濤啊,你們家煤本上的煤是不是還沒買呢?這可得抓緊,過了這個月可就不能買了。」看着洪濤把自己家的煤白白拿走了五六塊,李奶奶的臉都綠了。可是老太太在街坊鄰居面前還得硬撐着不吱聲,否則就得把樓道里的空間給洪濤騰出一半兒來,以前人家不在可以都佔了,現在人家回來了還佔着就說不出理去了。
原本她還想欺負洪濤不太懂這些,黑不提白不提的就這樣下去了,只要形成慣例,這塊地方就歸自己家了,洪濤再提出重新分配,那就屬於他矯情。可洪濤的反應很出乎她的算計,這個小伙子看着人畜無害、大大咧咧的,可怎麼老往裏傻呢。要是只拿幾塊煤忍忍還能過去,可是看洪濤的樣子好像真把這幾百塊煤當成他們自己家的了,出來又搬了一趟,還不住嘴的夸這些煤晾的比較透,好燒!
「嗨,我一個人也不做飯,燒不了多少,這些基本就夠了。您家要是不夠燒就拿我家的,千萬別和我客氣。您可是看着我長大的,小時候還抱過我吧?幾塊煤不算事兒。」只要李老太太不明說,洪濤就打算裝傻到底,說漂亮話誰不會啊。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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