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嬤嬤穿着一身公主府里僕婦們統一的衣裳,並沒有因為她在長安公主跟前體面,而有任何的特殊。
她的頭髮打理得很整齊,抹了些頭油,只戴了一根白玉簪。
她微微垂着頭,看起來很是恭謹。
李昀看了她一眼,道:「嬤嬤是皇姐身邊的老人了,該勸着皇姐一些,落雪天還吹着冷風,皇姐身子骨不好,挨不住。」
梁嬤嬤的頭越發低了一些,沒有為自己辯白半句,只是規矩應道:「是,奴婢會勸着公主的。」
李昀不意外梁嬤嬤的反應,頓了頓,道:「聽說下午時候,順天衙門來過公主府?可是出了什麼事情?」
「說是為了樁人命案子,順天府過來問一問,」梁嬤嬤語氣淡淡的,「也沒有旁的事情,問了幾句就回去了。」
「若衙門裏有什麼事兒,嬤嬤讓人給我帶個話,我去找楊大人說,」李昀回頭看了書房一眼,裏頭點着油燈,映出了長安公主的身影,她一動不動坐在那兒,和李昀出來之前一模一樣,「皇姐情緒不好,別給她找煩心事。」
梁嬤嬤應了,恭送李昀離開,見那背影越來越遠,她的眸色越來越濃。
等李昀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梁嬤嬤抿了抿唇,推開了書房的門,站在炭盆前搓着手,去了身上寒氣,這才走到大案前。
「公主,殿下走了。」
長安公主抬起眼皮子,朝窗口努了努嘴:「小五走了?那把窗戶打開。」
聞言,梁嬤嬤為難極了,苦口婆心勸道:「公主忘了剛才應了殿下的話了?您明後日要進宮去看娘娘的,再吹寒風,病了可怎麼是好?您要是病了,娘娘多傷心啊。」
「是啊,也只有母妃傷心,」長安公主的聲音啞得厲害,「從來都只有母妃為我傷心。」
梁嬤嬤趕忙搖了搖頭:「公主,聖上與殿下也是傷心的,奴婢厚着臉皮說一句,您若是病了,奴婢和您身邊幾個丫鬟,難道就不傷心嗎?您一哭,奴婢們都跟着掉眼淚。」
長安公主咬着後槽牙,推開梁嬤嬤,站起身來,一把推開了窗戶。
外頭的寒氣瞬間涌了進來,吹得她打了個寒噤,長安公主抓着窗沿,嘆道:「父皇會傷心,小五也會傷心,那林勉清呢?我若病了,他會傷心嗎?」
梁嬤嬤苦着臉,沒說話。
「他都死了,心都不會跳了,又怎麼會傷心,」長安公主自嘲一般哈哈大笑,笑完了又開始哭,眼淚簌簌落下,她背靠着牆,身子一點點滑落,癱坐在地上,「他活着的時候,也沒為我傷心過……」
梁嬤嬤上前,跪在長安公主身前,掏出帕子替她擦眼淚:「公主莫要這麼說,駙馬他……」
「是我的錯,」長安公主打斷了梁嬤嬤的話,「強扭的瓜不甜,他沒有錯,是我錯了,可嬤嬤啊,若再讓我選一次,我還是會嫁給他,我是真的真的喜歡他,我想着十年、二十年,我總能把他的心焐熱了,可他、可他死了,死了!他不給我機會了!」
寒風呼嘯着,遮掩了咽嗚哭聲。
長安公主的身子蜷縮着,腦袋埋在膝蓋上,哭得渾身發顫。
梁嬤嬤垂着眼,輕輕拍着長安的背,眼底冷冰冰的。
她想說,焐熱了又如何?
她從長安公主幼年就伺候着,自然也認得房幼琳。
論模樣、論才情,長安與房幼琳不相伯仲,若有差異,便是出身與性情。
房幼琳溫柔嫻靜,長安驕傲銳氣,性子不同,原本也不是什麼高低輸贏,可人心總有偏好,林勉清喜歡的是房幼琳那樣的姑娘。
哪怕長安在駙馬跟前壓抑自己的脾氣,學着做一個溫和之人,落在駙馬眼中,也不過是畫虎不成反類犬。
格格不入。
只是,這些話,再與長安公主說一百遍、一千遍,她也不會懂,她不想懂。
不懂就不懂吧,梁嬤嬤的眼底閃過一絲冷光,反正,人都不在了。
雲層漸漸散開,露出半邊月亮,清亮的光落在未化盡的雪地上,使得視線亮了許多。
陸毓衍回到府中,讓人去請了謝箏,自個兒徑直往陸培元的書房去。
謝箏快步過去,給陸培元問了安。
陸培元放下了手中的筆,認真聽陸毓衍說話。
陸毓衍將李昀交代的事情一一告知。
謝箏捏着指尖,她沒有想到,李昀竟然從紹方庭口中得知了一些內情。
而陸培元琢磨着的是旁的事情。
「房幼琳……」陸培元的指尖點着桌面,良久,道,「我曾聽過幾句傳言,房幼琳和林駙馬合過八字。」
這個消息,陸培元已經記不起來是從哪個同僚那兒聽來的了,沒憑沒據的話,陸培元沒有當真過,況且,又不是什麼要緊事,別人家兒女婚事,他不會去打聽真假。
這事兒早就已經拋到了腦後,若不是陸毓衍提起房幼琳,陸培元壓根就想不起來。
可既然李昀留下了那麼一句話,看來,房幼琳和林駙馬議親的事情,並不是空穴來風。
就是不知道是八字不相配,還是沒合出個結果,長安公主就在御書房裏看到了林勉清的丹青,一心要讓他做駙馬。
謝箏擰着眉,道:「莫不是殿下覺得,駙馬爺墜馬的原因在房姑娘身上?」
房幼琳早就嫁人了,林駙馬娶了公主,就算有膽子跟着秦駿胡來,也斷斷不敢和房幼琳這樣出身的官家女糾纏不清。
公主要為了房幼琳與林駙馬起糾紛,早些年就鬧起來了,怎麼會在房幼琳死後和駙馬鬧得不愉快?
話又說回來,林駙馬墜馬是意外還是謀害,並沒有定論。
陸毓衍低聲道:「原本,可以借着狄水杜的案子查梁松和梁嬤嬤,可梁松出了城,衙門裏尋梁嬤嬤問過話,似乎也沒有什麼進展。若是找不到梁松,這案子……」
陸培元哼笑一聲,道:「尋到了人,有尋到人的審法,尋不到人,有尋不到人的路子可走。刑獄之事,端看主審怎麼想了。」
謝箏聞言一怔,轉頭看着陸毓衍。
陸毓衍斂眉,亦琢磨着陸培元的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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