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如師的調令下來了。
相較於應天府上下其他官員的詫異和觀望,陳如師對此倒是相當坦然。
或者說,他舒坦多了。
這些時日懸在腦袋上的那把大劍落了下來,沒有把腦袋一劈兩半,而是擦着耳根子過去,只冒了點兒血絲,這簡直太讓人歡欣鼓舞了。
不用再日夜不安,也不用忙腳亂地自救止血。
左遷的去處雖是個旮沓窩,但也是比他預想得好得多的旮沓窩了。
陳如師大一揮,也不要底下人擺什麼送行的酒宴,帶着老早就收拾好了的行囊,啟程赴任。
當塗縣驛館裏,謝箏也在收拾行囊。
太平府的事情差不多了,他們一行也該啟程回京復命。
回京的路,走得急切。
已然是初冬了,也不知道何時會落初雪。
離京城越近,官道上的車馬也越多,有動身回鄉過年的,也有親戚們送年禮的。
進城的那天下午,天色陰沉,眼瞅着似要落雪了。
謝箏隨着陸毓衍去了陸家,雖說謝家的案子反過來了,但李三道是被滅口的,長安公主府與這幾樁案子的關係,也沒有梳理明白,以後的路要如何走,謝箏還要聽一聽陸培元的想法。
陸培元在官場上摸爬滾打了這麼些年,眼界見識上,就不是她和陸毓衍兩個後輩能比肩的。
陸毓衍前頭的院子裏,已經擺了炭盆了。
謝箏推門進去,只覺得一股熱氣撲面而來,一下子掃去了外頭的寒意。
走在前頭的陸毓衍頓住了腳步,偏過頭問松煙道:「誰點的炭盆?」
松煙摸了摸腦袋,退出去想尋守着院子的人問一聲,抬眼就見唐姨娘過來了。
「二爺在屋裏?」唐姨娘問道。
松煙點頭道:「剛回府。」
謝箏站在炭盆邊暖,聽見外頭動靜,轉頭看向陸毓衍。
陸毓衍也聽見了,起身出去。
「姨娘怎麼過來了?」陸毓衍看着唐姨娘,淡淡道。
唐姨娘並不在意陸毓衍這不冷不熱的態度,笑着道:「琢磨着二爺這幾日也該回來了,就讓人把屋裏炭盆先燒起來,左不過是這麼些銀絲碳,屋裏暖和些,才像是回了家。」
「謝姨娘掛心。」陸毓衍道,「父親還未回來?」
提起陸培元,唐姨娘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和低沉,復又掛上了笑容,道:「快年末了,衙門裏忙碌,老爺有四五天沒回府了。二爺今日回來,我使人往衙門裏去報一聲,讓老爺抽空回來。」
陸毓衍道了謝。
唐姨娘沒有離開的意思,她的目光越過了陸毓衍,反倒是往屋裏打量。
可惜隔着門,她什麼都看不到。
唐姨娘抿了抿唇,道:「廚房裏備了熱水,二爺先梳洗吧。是了,跟了二爺出京的那位姑娘,是叫阿黛吧?」
見唐姨娘問起謝箏,陸毓衍的眉梢一挑。
「原是蕭家大姑娘身邊的,這些日子跟着二爺,如今再送回蕭家去,似乎也不妥當……」唐姨娘說得很慢,語氣多有斟酌試探,「往後她住哪兒?是就留在二爺這院子裏,還是我今兒個給她在後頭收拾個住處?」
唐姨娘的聲音並不輕,裏頭的謝箏也聽得一清二楚。
在唐姨娘提起她的時候,她原本想出去的,剛觸到那沉沉的棉布帘子,突然聽到了後頭這一段,整個人都僵住了,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如今,她的身份還是遮蓋着的,旁人並不知道,唐姨娘的這些想法,也是情理之中的。
不管當初離京時是怎麼說的,「丫鬟阿黛」跟着陸毓衍出京,那就再沒有回到蕭嫻身邊,去內院裏當差的道理了。
如今孫氏不在京中,陸家內院由唐姨娘暫管着,自然也要由她來安排謝箏的事情。
可這個度,唐姨娘掌握不了,就只能來探陸毓衍的口風。
若是留在前頭院子裏,那地位上大抵與通房無異,若是在後頭院子裏收拾個住處,那就是等着尋個好日子,開了臉,是個姨娘。
無論哪一種,於謝箏來說,都怪得厲害。
陸毓衍也不意外唐姨娘會這麼問,道:「勞姨娘費心,阿黛的事兒,等父親回來,與他商議了再看。」
唐姨娘聞言一怔,良久訕訕笑了笑,道:「既如此,我先讓人把客房收拾了,委屈阿黛姑娘幾天,等商議完了,再尋他處。」
陸毓衍又道了聲謝,轉身回了屋裏。
唐姨娘看着陸毓衍的背影,悄悄掐了掐掌心,扶着桂嬤嬤的往後頭去了。
「媽媽見過那阿黛沒有?」唐姨娘低聲問桂嬤嬤。
桂嬤嬤搖了搖頭:「前回那姑娘來府里,奴婢沒往前頭來,沒有見過,只是聽人說,丹鳳眼,長得挺好看的。」
「能不好看嘛!」唐姨娘啐了一口,「老爺都能讓那阿黛跟着二爺放外差了,難道還會管他收不收、納不納的?說是還要與老爺商議,那就是在後院裏當個姨娘都不夠了,這是把二爺迷得團團轉,想一步登天了吧。」
桂嬤嬤訕訕笑了笑:「丫鬟出身,哪怕是謝家大姑娘不在了,也登不了天。二爺被迷住了,老爺又不好糊弄。」
唐姨娘腳步一頓,哼了聲:「他就是太不好糊弄了。算了,與我也沒什麼干係,我自個兒都是仰仗太太過日子的,那阿黛好與不好,也只有太太來收拾。」
屋子裏,謝箏站在門邊,陸毓衍進來時,兩人險些撞個滿懷。
「怎麼站在這裏?」陸毓衍握住謝箏的,她剛剛烤着火,掌心倒是暖暖的,他一把扣住,將她帶到裏頭坐下,道,「聽見了?」
謝箏鼓着腮幫子,點了點頭。
回京路上,她與陸毓衍其實也商議過。
若是恢復了謝箏的身份,那她可以客居在蕭家,亦或是就此搬進陸家後院,可若是依舊隱姓埋名,少不得在外頭尋個宅子。
這一切,是該聽聽陸培元的意思。
陸培元在天大黑之前回到了府里,讓人來叫陸毓衍過去書房。
謝箏自是跟着過去。
才一段時日不見,陸培元看起來有些疲憊,眉宇之間全是倦意。
見了禮,陸培元讓他們兩人坐下,道:「李三道自殺,這案子的實情你查了多少?」
陸毓衍壓着聲兒,道:「李三道一家被人毒殺,我有動之人的畫像,他極有可能是長安公主身邊的梁嬤嬤的侄兒梁松。林駙馬的親隨鴉青來當塗縣尋我,說駙馬是聽見了公主與梁嬤嬤的話,才遇害的。」
陸培元的眸子沉沉:「長安公主?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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