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僑端坐於刑訊室中,儀容還是一如既往的威嚴,官服上的褶子還是捋得平平整整的。
嚴龍戴着枷鎖,如同一株被人撈起的水草一樣,被扔到了劉僑案桌前面的石階之下。
劉僑一拍桌子,怒喝道:「嚴龍,你可知罪?」
「屬下何罪之有,請大人告知。」嚴龍抬起頭平淡地道。
「阻攔刑獄署錦衣衛辦差,殘殺血煞司三名錦衣衛同僚。就這兩條,你都是死罪!」劉僑道。
嚴龍冷笑道:「身為兒子,見父母要被送入虎口,難道過問一句就是死罪嗎?眼見血煞司同僚的刀已經砍到脖子上了,難道引頸受戮才是正道嗎?」
「你的父母是欽犯,受刑獄署節制,調往雜事房是正常的司獄安排……」劉僑官威赫赫地打着官腔。
嚴龍突然打斷了他說道:「劉大人,你我都明白雜事房是個什麼地方?我的父母雙親如果去到那裏,和去送死有什麼分別?我一年前答應大人加入錦衣衛,其中一個條件便是要大人保全我父母雙親,我這樣一個螻蟻之人,尚且有一次可以從詔獄中活命的機會,他們為何不能有?」
劉僑眯起了眼睛,問道:「你真的想為你的父母爭取一次活命的機會?!」
嚴龍心想:「果然來了,他們真的有所圖謀!」
「當然!」嚴龍斬釘截鐵地道:「如果可以為父母換取生機,我嚴龍願做任何事情。」
「好!」一直盯着嚴龍臉上表情的劉僑大聲地說道:「我這兒真的有一件事情要交給你去做,如果成功了,你的父母可以不用去雜事房。」
「什麼事?」
「殺一個人!」
「殺人?!」嚴龍冷笑道:「錦衣衛旗下殺手如雲,還要我這樣一個武力低劣的囚犯去幫您殺人?!」
劉僑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用處,你倒不用妄自菲簿。」
「要殺的是什麼人?」
「詔獄東倉里血鹽幫的老大冉天賜!」
「詔獄裏的人?大人只需派一個獄卒就可以置其於死地,又何須如此大費周章,要我出手呢?」嚴龍目光中閃過疑惑的神情,問道。
他心中此時卻想道:「難道是想通過我殺人再給父親嚴雪岸多栽贓一條罪名?如果是這樣的話,今天我殺了三名錦衣衛就足以大做文章了,又何須再多殺一人呢?」
劉僑慢條斯理地道:「我已經說過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用處,就好象每個安排都有它自己的目的一樣。我只問你一句,此人你殺還是不殺?」
嚴龍咬牙道:「如若我殺了此人,我的父母就真的不用去雜事房嗎?」
「當然!」劉僑威嚴地說道。
「好!」嚴龍道:「我殺!」
劉僑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道:「殺人之前,你還需要做一件事情。」
嚴龍平淡地道:「什麼事?」
「挨打!」
……
嚴龍被帶下去之後,劉僑問張揚道:「你覺得嚴龍的表現如何?」
「冷靜、執着、強悍、絕斷。」張揚道。
劉僑嘆息道:「如果他真的能為我們所用,以他現在嚴雪岸兒子的身份,再加上他這份能力,真的是如虎添翼啊!」
張揚道:「屬下始終覺得不太踏實。這個嚴龍太過……複雜了!」張揚的後面一句話,是他想了好一會之後才說出口的。
劉僑眼睛眯了起來,他緩緩地道:「看似簡單,實則複雜,我也有同感。他死後復生之後,就象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不過,這不要緊,試想如果是一個象清水般簡單透徹之人,即使他願意為我們所用,也只不過多養一個廢人罷了?!無論再強的人,只要受控制,就能用!!」
張揚深以為然地沉默下來,不再作聲。
「現在無論在朝在野,局勢都越來越壞,我們急需一些新鮮血液補充進來,否則不用別人動手,我們自己就先衰敗了。」劉僑無限感慨地道。
「督帥,屬下認為嚴龍可以先試着用一用,打磨一下,如果真的能堪大用的話,遼東一帶的任務,才可以讓他去!」張揚慎重地道。
劉僑道:「我也正有此意,所以才讓他去殺冉天賜!遼東……遼東最近情況如何了?」
張揚不假思索地道:「長空幫繼續坐大,在關外一帶,幾乎已經沒有敵手了。」
劉僑長嘆一聲,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劉僑再問張揚道:「你明明可以及時阻止嚴龍殺掉楊志康的,為什麼偏偏等楊志康死掉才出手呢?」
「楊志康在血煞司第十一隊隊長的位置上呆得太久了,他的進步極慢,而且為人自大驕傲,一旦有所怠慢就心生怨懟。這樣的一個人,不如死掉的更好,正好可以給新人上位!」張揚慢條斯理地道。
劉僑贊同:「嗯,這樣的安排甚好。血煞司是我們可以完全掌控的錦衣衛精銳,要多加錘鍊!你的做法很好!!」
張揚躬身道:「是!」
……
三天之後。
開始行刑!
用帶刺的荊棘條抽打胸背兩百下!打完之後,再用燒熱的粗鹽抹傷口,俗稱「煨鹹魚」!
這種酷刑,由刑獄署的人執行,執行地點就在中倉大堂三名錦衣衛的伏屍之處,美其名曰:祭奠亡靈。
打完之後,嚴龍被投入了東倉死刑犯的監倉之中。
這些監倉里的人都是一些等候秋決的人。
所謂秋決,就是到了秋天,要被砍頭的意思。
嚴龍在接受「煨鹹魚」之時,不敢過分地運功抵抗,否則荊條如果打不出痕跡的話,他怕會遭到更可怕的刑罰,所以他只是用元氣護住主要部位。其他地方,隨意吧!
所以,皮開肉綻,血流遍體……都是真實的效果,再加上滾燙的粗鹽抹身,那種痛苦,讓他一向堅強的神經線都幾乎崩潰了。
但即使如此,在挨打的時候,他也一聲不吭。
……
一身血跡的他,被扔進了東倉一間巨大的囚室中。
這間囚室足有二十丈長,五丈寬,裏面放置了許多分層的床架,排列成一排排象鴿子籠似的床鋪。在這間囚室里足足關了兩百二十多號死囚,平均每四個平方就有一人,說起來,可真夠擠的,不過不要緊,在這間囚室里幾乎每天都會死人。
不過死了人後也是不要緊的,因為馬上就會有其他正在排隊的死囚要住進來。
魏公公治理下的大明朝,別的都缺,唯一不缺的就是囚犯。
在嚴龍進來之前,剛抬出去一個死人,是打架之時,被人用刀捅死的。
嚴龍穿着的是一件新的囚服,囚服的顏色是赭色,也就是黑褐色,跟凝結的血塊差不多。但即使是這樣顏色的一件囚服,都可以清晰的看到從衣服里滲出的鮮血。
嚴龍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他的神智很清醒,所以感覺更痛。
現在他的胸前和背上沒有一塊好的皮膚,鮮血混着鹽粒流下來,幾乎在以一種撕裂的痛楚在折磨着他。
帶他進來的錦衣衛對着倉里眾多囚犯,冷冷地宣佈道:「568號囚犯嚴龍,謀殺錦衣衛三名,罪至斬刑,現關押於東倉乾字九號倉房,等候秋決。床位安排在第十八排上鋪。」說罷,將一個木碗一個木湯勺還有一塊尺余見方的粗布扔在嚴龍身上,便返身離開了這間大倉房。
木碗木勺是用來吃飯的,那塊布是用來洗澡洗臉的。至於被褥,在嚴龍的床位——第十八排上鋪就有,雖然上面沾滿了死人的血污,而且味道聞起來就象剛從糞坑裏撈出來的一樣,但在監倉獄卒的看法裏,東西只要存在(不論以何種形式),那都是可以用的。
所以現在這些東西就是嚴龍的全部家當了。
以後他都會在這裏安家,直至秋決,或者他完成劉僑交給他的任務。
嚴龍象塊爛肉似的在地上躺了一會,直至身體火燒一般的感覺減輕了一些,他才翻了個身,仰面看着監倉的房頂。
這時耳邊傳來了同倉的其他囚犯對他的各種議論。
「聽說這人殺了錦衣衛血煞司的三個人,連十一分隊的隊長都被他殺了。」
「殺了錦衣衛還只是斬刑啊,換做我只怕是要被千刀萬剮了!」
「聽中倉的人說,他是一個大官的兒子呢,本身就是從血煞角斗賽中勝出的。」
「看他的面相,就是一個毛孩子,有這麼狠嗎?」
「要不你上去試試,殺了他,說不定鬼眼老大喜歡呢!」
「我偏不信,等會我上去揍他一頓,就知道深淺了。」
「上啊!」
「等會……這鳥人可是連錦衣衛都敢殺的啊!」
……
嚴龍現在耳聰目明,這些人的竊竊私語,自然是聽得到的。
他苦笑着在心中暗暗地說道:「看來殺錦衣衛的威懾力還真是挺管用的啊,連架都可以少打一些。」
不過,他很快就發現自己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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