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太陽升起,鄭氏祖宅浸染在一片晨暉之中,滲入青磚地面上的血凝成赭褐色的斑漬,與瓦面上的光亮輝煌形成鮮明的對比。
鄭氏祖宅並不算大,趕到的大批東廠番子沒花多少時間就將裏面搜了個底朝天,並將一應物證與人證全部集中起來帶回京城的東廠詔獄。
此戰生擒的幻魔宮黨羽共有三名,其中最重要的無疑是鄭德,不僅因為他在幻魔宮中擔任要職,更因為他在朝廷中還任着禮部精膳清吏司郎中的職務。
鄭德在官場裏長袖善舞,四處鑽營,有着龐大的人脈關係網。此次他的落網,以東廠偵訊司緝捕刑訊時慣於株連的風格,只怕會引起一場官場的大地震。
攻入鄭氏祖宅的東廠十四名殺手中,折了柳飛煙,八臂飛猿程辛這兩名宗匠級的武者,另有兩名先天境高階大圓滿的殺手亦死於非命。神奇的是,被玄天青重創的柯東嶽居然沒有死,在經過治傷以及短暫調息之後,在早晨就醒了過來,而且神智清醒,能夠指揮東廠諸人進行後續的搜捕取證事宜。
隨後趕到鄭氏祖宅的谷大用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袁隨雲的屍體裝殮起來,看谷大用欣喜若狂的神情,仿佛袁隨雲的屍體就是一件至寶似的!
而後來的事實證明,袁隨雲的屍體確實是一塊寶,至少對於東廠來說是的!
因為袁隨雲太有名了。
先是在永平府殺了凌宵劍閣的鎮閣劍客凌末風,傷了嚴龍,爾後又在京城刺殺了裕王之子朱靈運,幽靈刺客之盛名一度讓京城裏的皇族貴胄人人自危。他的存在,對於很多人來說,其實就相當於整個幻魔宮的存在。
鄭氏祖宅一戰,雖然跑了幻魔宮的始祖玄天青,但只要殺了還穿着幽靈戰甲的袁隨雲,便是奇功一件。
更何況,玄天青能不能成功逃脫,還不一定呢?
因為谷大用見到嚴龍,在問清楚當時的情況之後,對嚴龍千叮萬囑的一句話就是:「請嚴副堂主務必對此次剿殺行動的戰果保密,尤其是玄天青逃掉這一件事,絕不可對任何人透露,因為現在幻魔宮的元兇依然在逃,不宜大肆聲張。」
聽他的語氣,好象生怕有更多人知道玄天青跑掉似的。
嚴龍沉默。
谷大用見嚴龍面有難色,連忙加了一句道:「請嚴副堂主放心,你的戰功,我一定會向督公稟報的,封賞必定不會少。而且以嚴副堂主一刀劈殺袁隨雲的絕世神功,我相信督公必定對你另眼相看。」
嚴龍淡淡一笑道:「如此就有勞谷大人了。請谷大人放心,我從來都不是一個多嘴的人。」
谷大用呵呵笑道:「嚴副堂主一點就通,是一個明事理的人。督公最欣賞你這樣的人才了。」
嚴龍看了谷大用一眼,笑道:「好說,好說!」
……
回到京城一天之後,魏忠賢以東廠提督的身份,專門上呈了一個摺子給天啟皇帝,聲稱東廠已憑一己之力將幻魔宮徹底剷除,並且上呈了一應物證人證,其中最重要的當然就是袁隨雲的屍體還有三名幻魔宮的俘虜了。
摺子中充分發揚了魏廠公以小見大,於細微處見宇宙的本事,他將一件平常的緝捕行動渲染成了廓清乾坤的曠世奇功。不過,這樣的奏報其實也很正常,因為以魏廠公的脾性,一旦有了一點功績,不吹上天才是不正常的!
但詭異的是,東廠居然在結案陳情表中聲稱,幻魔宮隱世多年的大魔頭玄天青亦在東廠隨後的追捕中落網,被東廠番子圍攻格殺。為了證明這件事,東廠甚至呈上了玄天青的人頭,據宮中之人所稱,那顆人頭鬚髮蒼白,仙風道骨,驟看之下,還以為是得道之人呢。
急皇帝之所急,憂皇帝之所憂,這就是魏督公為什麼一把年紀了,還能紅透半邊天的緣幫。
天啟大喜,在所有人面前着實好好地嘉獎了魏督公一番。
一天,在乾清宮之內。
天啟再問起魏忠賢破案時的具體情形,魏督公在大大地宣揚了一番東廠的「豐功偉績」之後,還不忘加上了一句:「前左副都御史嚴雪岸之子嚴龍亦在此次偵緝中出力頗多。」
天啟訝然道:「嚴雪岸還有子嗣活在世上?!」
魏忠賢笑道:「是的。他有一子,名嚴龍,在天啟三年流放途中遇刺之時,被人所救,幸得不死,目下在長空幫山海堂任副堂主。」
天啟點頭讚許道:「嚴雪岸雖然數次忤逆聖意,但也不失為一名剛毅正直之士,現在他的兒子能為朝廷效力倒是一件好事。」
魏忠賢道:「嚴雪岸在世之時,自詡為東林清流之士,論調中多為狂悖不羈之言,現在雖然身死,但其學說教義仍然廣為流傳,而其遭遇冤獄,並被廠衛迫害至死的說法更是傳得神乎其神,搏得朝中許多人的同情,這種妄議的輿論風向對於皇上,對於朝廷風氣都極為不利。」說到這裏,魏忠賢停了下來,眼光瞄了瞄天啟,沒有再說話。
天啟目光閃動地道:「你說下去。」
「是!」魏忠賢恭順地道:「如果皇上能下一道聖旨,以嘉獎嚴龍此次功勞為名,並讓我們東廠將嚴龍納為己用,必能堵住天下悠悠眾口。」
天啟沉吟了一會,才說道:「朕從來沒有明確說過,不能讓嚴雪岸的子嗣在朝廷為官……只不過如果讓他的子嗣為官,又好象顯得之前都是朕做錯了似的。」
魏忠賢連忙肅容道:「皇上承天運,掌乾坤,豈會有錯。其實無論千錯萬錯,都是嚴雪岸的錯。讓嚴龍為官,只不過為了顯示皇上您的寬宏大量而已。」
天啟道:「嗯,也罷,那你就將這件事交到內閣去,讓他們議一議吧,然後再拿個方案呈上來。」
魏忠賢一聽,有些發懵,他謹慎地問道:「皇上,此事並非什麼軍國大事,還要發到內閣去讓閣臣們商議嗎?」
天啟頗有深意地看了魏忠賢一眼道:「當然,閣臣里有一大半都是東林清流之士,由他們來商議是否應該任用嚴龍,以及如何任用嚴龍的事情,最是合適不過了。」
魏忠賢聽罷,不禁背脊一陣發寒,心中暗罵自己:「唉呀,是自己失策了啊,皇上要的是名聲,要的是體面,如果不將這件事發到內閣去炫耀一下,怎麼能顯得他英明神武,寬宏大度,不計前嫌呢,怎麼自己一下子腦子發熱,把這事給忘了。」他連忙諂笑着附和道:「是,是,是,皇上英明,老奴一下子頭腦發懵,倒把這茬給忘記了。皇上您的仁厚之風,確實是應該讓那幫閣臣們好好看看的。」
在內閣中,葉向高是首輔,韓爌是次輔,何宗彥排第三,都是東林黨清流之士,天啟所說東林清流在內閣中佔了一大半,絕對是正確的。
天啟現在要起用嚴龍擔任朝中的某個官職,用意也很明顯。
那就是:「你們東林黨的人都給朕看好了,朕現在連罵過我的嚴雪岸的兒子都召回來做官,證明朕不是一個氣量狹窄之人了吧,你們也好生停歇停歇吧,不要老是上一些勸朕親賢臣遠小人的奏摺了。」
這是天啟的意思。
魏忠賢心中琢磨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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