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顯得有些慵懶,一如楊曉溪同樣慵懶的心情。
已有些枯敗的老樹下,擺放着一副小石桌,此刻,楊曉溪正趴在石桌上發着呆。
星點碎陽從樹葉間灑落下來,讓人有些莫名的失落。
&哥……」,她輕聲嘀咕一句,有些傷感的抬頭看着遠處,正好一陣微風吹在女孩年輕的臉上,美麗甚至還有些青澀。
本以為重逢後,她能和大哥一起回清水山莊去的,有大哥在,她便又有了家的感覺。
只是沒想到大哥卻要留在落雪谷,而且這麼快便要和嫂子完婚,她心裏雖然很是替大哥高興,但十多年來壓抑在心中對親人的思念卻也愈發的強烈。此刻,她的心緒就似決堤的洪水般一發再不可收拾。
爹爹,娘親,二哥,還有老管家安叔以及清水山莊那麼多的族人弟子,幾乎每一個人的面孔全都清晰的從腦海中閃過。
當年的慘事發生以後,她每天半夜裏都會被噩夢驚醒,以至於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她都不敢睡覺,縱然有二哥一直守在她身邊,但她還是覺得自己被無盡的恐懼所包圍着。
然而,每次只要一看到二哥的臉,她心裏便會有一種莫名的安全感。只是,她卻清楚的知道,二哥那年也不過才只有十四歲而已,他自己其實也比她好不了多少。
從她記事起,爹爹就經常不在家,做為當時武林第一世家的家主,爹總有忙不完的事要處理。而娘親也要幫爹爹操持起那麼大的家業,自然也沒多少時間可以陪她們兄妹。
記憶里,似乎就只有大哥整天帶着她和二哥玩。自己小不點的時候整天看她兩個哥哥讀書,練劍,後來她也成了他們其中的一份子。
只是,那會兒她卻總是要大哥為她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拿來玩。
楊曉溪忽然憂傷的一笑,嘀咕道:「兒時美好的時光啊」。
只是那一切,在她十二歲那年的中秋之夜,全都戛然而止。
小時候的經歷,以及這十一年來和二哥相依為命的生活,讓她心裏對兩個哥哥的感情尤重於其她人。
想着想着,她眼中竟已多了幾分迷朦的水汽。
正沉浸在回憶中的楊曉溪忽然感覺有隻手正從背後輕揉着她的秀髮。她立刻回頭,甜甜一笑,道:「大哥」。
楊曉風眼中滿滿的全是疼惜,輕輕揉了揉妹妹的後腦勺,微笑道:「曉溪,不管到什麼時候,大哥都會一直保護着妳,現在是這樣,以後也是這樣。這一點,不會因為任何人,任何事而改變。不管我身邊以後多了誰,不管我變成了誰,但我們兄妹之間的感情,永遠都不會改變」。
楊曉溪淺笑着,卻已經笑出了眼淚。她猛然起身撲到楊曉風懷裏,再也忍不住低聲啜泣了起來。
原來,這世上除了至死不渝的男女之愛,兄妹之情的濃烈程度卻也不輸於任何一對痴男怨女半點,那種骨子裏血脈相連的親情,比起任何摻雜着太多慾念的男女之情都要純潔,也更加的不離不棄。
一旁的洛清雪忽然眼神中透出了幾絲幽怨。雖然不算是妒忌,但女人骨子裏都絕不允許自己所愛的男人心中居然還會有別的女人,縱然那個人是人家的親妹妹。
其實,這想法多少有些荒唐,可卻也確確實實存在。
不過,洛清雪倒也不是那種不明事理的女子,如今楊曉風兄妹得以團圓,她這既做為妻子又做為嫂子的,實在是要大度一些才好。
&洛清雪乾咳一聲,不着邊際的笑着道:「曉溪,妳最近住的還習慣嗎」?
&嘿……」,楊曉溪止住了哭聲,立時又吟吟一笑,湊過來玩笑着道:「嫂子,妳心裏這會兒是不是在想,我哥這專屬於妳的懷抱怎麼讓我給搶了。放心吧,我雖然也是個女孩,不過卻就只是個妹妹,所以妳不必擔心的」。
楊曉風趕緊把頭尷尬的偏向一邊,此時他還是裝聾作啞的好。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兩個女孩接下來將要互掐一番了。
果然,洛清雪滿臉黑線,無語道:「小丫頭休要胡言亂語,看我不撕爛妳的嘴,再叫妳嚼舌頭」。
說着伸手假裝要抓楊曉溪。
楊曉溪趕緊閃到大哥身後,誇張道:「大哥,快看,你老婆要欺負你妹妹了,你也不管管」。
楊曉風假裝什麼也沒聽到,立刻又閃到一旁。兩個女孩便在這院裏鬧將了起來。
此情此景,他腦中忽然又記起了李木清的話。
&者並不是為了能天下無敵,更不是為了打敗別人。他們手中的劍揮動不是為了殺戮,而是為了制止殺戮。強者是能夠保護那些弱小的人,能夠保護身邊的人不受到傷害,能夠帶給她人愛和光明。強者給人的感覺應該是溫暖和安全……」。
落雪谷的一個小院裏,看着眼前嬉鬧着的兩個女子,楊曉風終於完全明白了師父這番話中的意思。
他本以為自己像自殘一般練劍,拼命想着要變強,是因為恨,是為了要給家人報仇,可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他錯了。原來,強者意味着守護,那才是他當初拼命想着要變強的理由。
&雪,曉溪,過些日子我們回清水山莊一趟吧……」,楊曉風笑着,淡淡道:「想必這麼多年,曉溪也一定很想念爹娘還有清水山莊的親人們」。
洛清雪笑着點點頭,她看的出來,以往楊曉風提到清水山莊的時候總有種莫名的憂傷,可這一次,她卻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些許久違的平靜。
曾經那些在歲月里流逝掉的純真啊,仿佛又重新回到了他身上。
是否,歲月也會倒流,時光也可以不老?
一切的一切,仿佛又倒退了回來。
這一刻,他依然還是自己當年在清水山莊初遇時的那個少年。
兒時的回憶再一次重新湧上心頭,是那般清晰。
&就知道哥你最疼我了,走吧,咱們這就放風箏去……」。
聽雪閣的院子裏,一個粉雕玉琢般火紅衣衫的小女孩正拉着她大哥的手嚷嚷着要出去放風箏。
&箏啊,什麼風箏,現在是放風箏的季節嗎」?
女孩的大哥正笑着逗自己的妹妹。
如今,當初的那個小女孩早已出落成面前的大姑娘,哥哥的兩鬢也已生出了些許斑白。不過,雖然人已經滄桑了許多,可有些東西卻從來沒有改變過。
比如,他和她之間血濃於水的兄妹親情。
夜,陰暗而又悶熱。
幾點稀疏的星光無力的從雲層間露出臉來,不過卻只是為落魄的人心中多添了一些失落罷了。
幽暗的星光下,楊曉凌長身而立,默默的注視着面前的深谷,孤獨的身影多少有些落拓。
久久的,他轉頭看了看身旁的位置,那裏空空如也。
&溪,妳和大哥還好嗎」?
有誰知道,十年的漫漫長夜裏,他總喜歡跑到這裏來發呆,而每次,妹妹都會一道跟着他。
也只有在這裏,他們兄妹二人才會對着面前的空谷傾訴一些對親人的思念。
可如今,就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哥,曉溪,等我查明真相,將此間事一了,就去找你們……」,他拳頭緊握,指節因為用力而咯咯作響,冷冷自語道:「放心吧,所有的事情終都會有個了結的」。
腳下的深谷中,似乎傳來了幽幽的一聲嘆息。
不遠處稍微高於此地的一處崖壁上,長滿了密密麻麻的藤蔓,粗略望去並無異樣。然而,細看之下卻發現,在藤蔓和幾簇灌木叢的掩映中,竟有個達一人之高的洞口,不過洞口狹窄,最多只能容兩人通行。
下一刻,楊曉凌起身邁開腳步,緩緩踏進了洞裏。
這是一條亢長的通道,四周全是岩壁,越往裏面光線越昏暗。不管是陽光還是月光,永遠都無法照進這裏來,就只有零星幾點照明的燭火,氣氛給人感覺陰暗而又潮濕。
一路走過來,全是彎彎拐拐的岔路口。在這種地方走路,就像是在迷宮中一般,很容易走錯。不過楊曉凌一路走下來,卻顯得並不困難,反而是又容易又輕鬆,因為這條路,他已走了整整有十一年。
越往裏面越覺得冷,不過卻越來越寬敞,路兩旁的岩壁上已經出現了好多石室,全是挖空山體而建,裏面所住着的大都是義父手下的那些殺手了。
楊曉凌拐過幾個來回,最後在一間石室前停下了腳步,正是他自己居住的石室。不過,他並沒有走進自己的石室,緩了緩之後,卻是走進了旁邊的另一間石室。
輕輕的掀起石室門口的帘布,借着外面通道中昏暗的光線,他細細打量着這裏。一副石桌石凳,一張用粉紅色帷帳圍着的小床。
深呼一口氣,他緩緩閉上了眼睛,似乎還能感覺到妹妹的氣息。這裏,便是曉溪以往這十一年來所居住的地方。
只是,如今卻就只餘下眼前這一處空蕩蕩的房間了。
一個黑衣男子在楊曉凌身後站定,一時之間卻並沒有要打擾他的樣子。
&麼樣了」,過了很久之後,楊曉凌才開口問了一句。他當然是在問身後的男子。
&告少主……」,黑衣男子一躬身,恭敬道:「那日從黑石山出來後,你妹妹便和落雪谷的人一起回去了,此間再沒有出現過什麼意外」。
&知道了……」,楊曉凌微微一笑。終於是放心了些,對身後的男子一揮手,道:「你先去吧」。
男子轉身走了幾步後忽又開口道:「還有一件事要稟告少主」。
&麼事」,楊曉凌頭也不回。
&大哥楊曉風與洛清雪就要正式完婚了,成親之日定在了十一月初十」。
久久的沉默之後,楊曉凌問道:「這件事義父知道嗎」?
&下並未報告主上」,男子似早就料到楊曉凌會有此一問。
&呵……」,楊曉凌冷冷一笑,回頭注視着手下的男子,漠然道:「現在你可以把這個消息報告給義父了」。
&下明白」,陰暗的通道中看不清男子臉上的表情。他邁步往地穴最裏面走去,隨後身影便被淹沒在更深的黑暗中。
&哥……」,楊曉凌從遠處的那片黑暗中收回目光,臉上露出了幾絲期許的笑容,低聲道:「弟弟在這裏祝願你,希望你和大嫂這一世能過得幸福」。
雨落花謝,月圓月缺,時間的流逝中,在不經意間,有些場景總是在生命中不斷的重複出現,然後勾起人們對往事似曾相識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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