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時才睡,眯了不到一個時辰,洛清羽便被心情激動至極的端木軒生生給叫起來了。
昨夜酒醉,這會兒頭正痛的要死,但端木就是無法壓抑自己內心的狂喜之情,一大早便跑來死纏着要讓自己帶他來聆風樓見一見洛清雪。
洛清羽雖然極不情願,可事已至此,他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得遂端木軒一道前來。
只是,走到聆風樓院外的時候,他卻多少猶豫了一下。雖說答應端木軒對妹妹的提親請求,這件事是他在心中慎重考慮過無數次之後才做出的決定,可這個決定,他又如何能對小雪說得出口。
端木軒呢?
不知為何,他此時似乎也變得有些猶豫起來。最後,只得躊躇着等在院外,等洛清羽先去探探洛清雪的口風。
或者說,他在等洛清雪的決定,等她聽到這件事後做出的反應。
為了等這個決定,不管要他花費多少時間,不管要他付出多大的代價,他都願意。
一夜沒睡,此時的洛清羽看起來實在不怎麼精神,滿臉倦意,完全是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
除了他的眼睛。
此時他的眼睛看起來佈滿了紅血絲,目光也有些倦怠,不過卻一如既往的沉穩,深邃。
是不是,只因為此刻他心裏很平靜,絕對的平靜。
有那麼一種人,當他在做出決定之前,心情會很煩躁,甚至躊躇不安,但一旦等他真正做出決定之後,他的心一下子便會平靜下來。
洛清羽就是這種人。
所以,對於自己的決定,他從來不會後悔,也不會放棄。同樣,不管他的決定有多艱難,但他卻一定會毫不畏懼的去執行,去負責。
負責,豈非正是一個人最可貴的品質!
而且,他不光只對自己的決定負責,他更會為自己的親人,以及他身邊所有與他相關的人負責。
負責,便是洛清羽的信條。他做的每一個決定,每一件事都是出於負責。
不管是做為丈夫、哥哥、亦或者是落雪谷的少谷主,他都要擔負起這每一重身份之後的責任,他也必須擔負起這責任。
可是,看着眼前的妹妹和妻子,他又如何能忍心再將自己昨夜的決定對她們說出口。
洛清雪雖然在笑着,可她臉上的淚痕依舊未乾。此時此刻,他又如何能再忍心傷害她?
然而,他卻又不得不說。
猶豫半天后,洛清羽只有乾笑一聲,吶吶道:「小雪,天這麼冷,怎麼妳們這麼早就起來了,也不多睡一會兒啊」?
二女都不搭話,氣氛似乎越發的壓抑了。
目光所及,洛清羽不經意間瞧見了洛清雪腳下的飯盒,頓時一愣,隨即略微皺眉道:「怎麼,妳們都已經吃過早飯了啊,我還正想叫你們去吃呢。對了,要不要再吃一些,聽謝叔說,他昨兒個剛讓人置辦了一批新鮮的土羊肉回來,想必清燉的話味道定然很不錯的」。
對於哥哥這前言不搭後語的話,洛清雪根本就像是沒聽見一樣,毫無反應。
不過,自打洛清羽一走進來,她便一直靜靜的看着他。只是她的目光卻顯得很冷淡,甚至還帶着幾絲排斥。那樣子,就好像剛剛走進來的這個人並不是她至親的大哥,而是一個完完全全的陌生人。
只是,這種陌生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以前,她對大哥的態度本不是這樣的啊。
是不是,相比起之前來,現在的她早已經變了,還是大哥他變了?
又或者,是她和大哥,他們兄妹二人都改變了。
那這種改變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如今的落雪谷,似乎一切都還是原來的樣子。然而,洛清雪清楚,洛清羽更知道,相比起從前,好多事情早已經不一樣了,完全不一樣了。
甚至,甚至就連原本最親密無間的兄妹倆之間的感情也好像改變了許多。以前親密無間的兄妹倆,現在卻好像已經陌生了好多,甚至都已經有了隔閡。
就好像,之前的洛清雪,可以不理會一切,完全只憑着自己的意願而活。那時的她,不過就只是一個青澀,甚至還有些懵懂的女孩,可現在呢?
現在的洛清雪,她的內心又是什麼樣子的?
她雖然一直都還是她自己,可其實,她也早已不是從前的自己了。
這就是改變,但這種改變,又是誰造成的呢?
是時間嗎?
又或者說,這便是所謂的成熟?
只是,這未免也太過於突然了些,突然到讓人完全沒有一點準備便一下子發生了;同時,也太過於殘忍,殘忍到讓洛清雪那顆柔弱的心根本就沒有勇氣去接受,更不敢去面對。
洛清雪不說話,蘭如是則直視着丈夫,直接了當的問道:「不必沒話故意找話,說吧,你到底想說什麼」?
&洛清羽一呆,是啊,他到底想說什麼呀?
半天后,只得苦笑一聲,歉意地看着妹妹,猶豫道:「小雪,那……那個昨天端木軒來谷里了……」。
&知道……」,洛清雪面無表情的看着大哥,直接打斷道:「而且,我也知道他是來幹什麼的」。
&洛清羽頓時一驚,同時心也一沉,沉默半晌後,問道:「那你可知道,昨晚我已經……」。
雖然早已鼓足了勇氣,可是後面的話,他卻無論如何也再難說下去。
&羽……」,蘭如是直接叫了一聲丈夫的名字,冷冷勸道:「你不必說了,小雪她早就知道了」。
洛清羽沉默着,看着妻子,嘆息一聲,問道:「妳已經對小雪說過了」?
其實,這個問題他根本就不必問。
但蘭如是卻還是點了點頭,道:「是,我剛剛已經和小雪說過了」。
&洛清羽又看向妹妹。只見她神色如常,既不驚訝,也不慍怒,甚至就連剛剛的那一絲最起碼的排斥竟然都沒有了。
她此時所表現出來的,就只是一臉的淡漠,或者說冷漠,徹徹底底的冷漠。
或許,對洛清雪來說,事情發展到今天這種局面,她早已經什麼都不在乎了吧!
妹妹當下的樣子,讓洛清羽有些訝異,甚至是生氣。
剛剛他本已做了足夠的心理準備來面對妹妹的各種怒火,哪怕她哭、她鬧、甚至跑上來打他幾拳,踢他幾腳,他都心甘情願,他更不會怪她。
可如今呢,這又算什麼?
為何,她竟是連哼都沒哼一聲?難道她竟然……她就真的一點都不反對,她甚至都不生氣?
洛清羽不明白。或者說其實他比誰都明白,但他卻根本不願意接受妹妹當下的這種態度。
這麼多年以來,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洛清羽感覺到了什麼叫無助。
這一刻,他心裏忽然好恨自己,他恨自己對局勢的無能為力。做為大哥,眼看着妹妹心中痛苦不堪,可是他卻什麼都做不了。
甚而至於,他還要在妹妹那早已破碎不堪的心頭上,在她鮮血淋漓的傷口再撒上一把鹽。
這就是他這個大哥做出的事,他算是什麼大哥啊?
此刻,他心中的這種痛,這種茫然無措的感覺,若非是親身經歷過,誰又會明白?
當洛清羽看着妹妹的時候,發現她同樣也在看着自己,接着,她竟然笑了。
洛清雪不但笑着,而且笑的很甜美,此時此刻,她似乎竟連半點憂傷的神情也沒有。她輕笑着道:「對於我的婚姻之事,大哥你想怎麼決定就怎麼決定吧,我沒有任何異議,一切全憑你做主,只需到時候知會我一聲就行了」。
&說什麼」,洛清羽側着耳朵,臉上已漸漸湧上了幾絲怒意,他實在懷疑會不會是自己聽錯了。
小雪她剛剛說了些什麼呀?
他很懷疑,他強烈懷疑,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女孩,真的是自己的妹妹?
她真的就是曾經那個冷漠如霜的洛清雪?
洛清羽甚至都已經有些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力。
他努力找尋着,想在妹妹的臉上找出幾絲感傷的情緒來,可為何,她卻始終笑的這麼甜?
這種結果,實在讓洛清羽無法接受。
本來還想再多待一會兒的,可眼下這種情形,莫說再多待一會兒,洛清羽根本連一個字都已不想再多說。
&就是說,妳不反對」?
&
&是……」。
&什麼可是,既然大哥你已經答應端木軒了,那……那我還有什麼好說的。既然你已經答應了,那我也答應」。
&說妳答應」?
&我答應」。
&好極了」。
洛清羽甚至都已經想發火,想狠狠的質問妹妹幾句,但終究,他到底還是強忍着滿腔的怒氣,用力甩了甩袖子後,轉身,摔門而出。
洛清羽都沒有意識到,自小到大,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給妹妹甩臉色。
然而,他卻不明白,他之所以生這麼大的氣,到底是因為妹妹還是他自己。
與其說他是因為妹妹的態度而發怒,倒不如說是他在對自己生氣。
眼見得洛清羽已摔門而去,洛清雪卻依舊還在微笑着。自始至終,她臉上一直都保持着溫和的笑意。
可是,她的心呢?
莫非此刻她真的很高興?
或許,此刻真正能懂她的,就只有她自己。又或者,甚至連她自己都已有些搞不懂自己。
蘭如是呢?
蘭如是臉上連一絲笑意都沒有,更多的,就只是嘆息。
似乎一直以來,她就只是嘆息着。可是她和洛清雪一樣,她搞不懂,自己到底是因為什麼而嘆息。又或者說,自己到底是在為誰而嘆息,是丈夫、是小雪、還是她自己?
蘭如是目光低沉,一臉憂傷地注視着門口,也不知是在對望着已走出去的丈夫還是正站在門前的洛清雪。
良久後,她起身淡淡道:「小雪,妳一個人靜一靜吧,我就先走了」。
洛清雪低垂着頭,目光如水,如水般平和。
她既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動作,甚至連抬頭看蘭如是都沒看一眼。
她似乎依舊還在笑着,又或者說她臉上一直都在保持着剛剛的那種笑意。
就仿佛,這笑容已經完全定格在她臉上。
直到,出門後的蘭如是順手將房門關起來的那一刻,她那依然保持着微笑的雙眸間卻緩緩的流下了兩行清淚。
&嗚嗚……」。
窗外有風聲呼嘯而過。
不知何時,落雪谷遠處山頭間的幾絲陰霾竟漸漸變得濃密了許多,不一會兒後,一片陰霧終於瀰漫了過來。
北方的冬天,不光寒冷非常,天氣更是變化莫測。
陽光只露了一下臉,天便又再次變陰了。
莫非,今天還要下雪嗎?
原來,這場雪還遠沒有下夠,距離天晴,或者說天晴的日子實在還太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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