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奇緣之淚雨紅顏劫 第一百九十二章 愛與恨

    雨不急不慢的下着，無邊雨絲如織如絮，徐徐而落。房檐上的天水儼然已經起線，地上的積水也早已超過了六七寸。

    這場雨實在已下了太久。

    然而直到此時，雨勢卻依然還是有增不減，似乎它還遠遠沒有下夠。

    這讓人心中不得不問一句，這場雨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停？

    縱然是在金陵，冬日也是極其酷寒的，何況最近又一直在下雨。

    冬夜的雨，似乎總是帶着幾絲淒涼的意味，於是乎，人總是在下雨的夜裏莫名的憂傷了起來。

    冷風夾雜着雨絲，重重的拍打在窗戶上，人的心也漸漸掀起了波瀾，一時之間，再也難以平靜得下來。

    雨尚未停，忽然又颳起了一陣大風。嗚咽的風聲悲泣着，仿佛是一個幽怨的女子，在無人的寒夜裏獨自講述她那淒涼的故事。

    長夜漫漫，聽着屋外凜冽的寒風颳過，孤獨的人便再也無法入眠。萬千思緒，仿佛在這一刻全都湧上了心頭。

    這個時節本該下雪的。

    雪才是冬天的主旋律，可此時卻偏偏在下雨。

    只是，雖然外面下着的是雨，但就是這雨，卻似乎比漫天飛雪還要冷上幾分。

    最近這段日子，楊曉風的心情簡直糟糕極了。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下雨的緣故，他感覺自己的心完全都快要涼透了。

    就好像此刻本該在下雪一樣，此刻，陪在他身邊的人也本該是洛清雪的，然而……

    想到這裏，他就只能苦笑。

    不過所幸，這場已經下了好幾天的雨，在今天終於像是要停歇了。

    這場雨實在已下了太久，久得都讓人心中產生一種錯覺，是不是從此以後，天再也不會放晴了。

    然而，就在人們都以為這場雨還會持續下去的時候，雨勢卻悄悄減小了許多，不一會兒後，大雨漸漸的竟真的停了。

    此時，屋外已是黃昏。

    金陵城。

    相忘樓最深的一進院落里。

    楊曉風正抬頭望着天空中那些灰白色的雲層，一時心中感慨莫名。

    此刻，在這偌大的院落里，竟然就只有他一個人。

    落拓的身影，帶着幾絲寂寥與憂鬱。他就那樣一直站在那裏，靜靜的站在那裏，久久的，動也未動，就像是入定了一般。

    雨本就是憂傷的，雨後的孤人是否也更加的憂傷。

    楊曉風今天實在已站了太久，雨未停時，他就已站在廊下，這會兒又走到了院子裏。

    其實不光只有今天，最近這段日子以來，他所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一個人靜靜的站着發呆。

    偶爾林雨涵也會來和他說一會兒話，不過她倒也知趣，考慮到他最近的情緒，她的話自然也就不多了。

    可能是考慮到楊曉風有心事的緣故吧，林雨涵一般話都不太多，基本上每次都是隨意閒聊幾句後，她便走開了。

    於是，自從楊曉風住進相忘樓以來，他幾乎很少和林雨涵說過話。

    也不知道這是他第幾次這樣一個人站在這裏了，只記得最近這段日子，他最多也最常見的狀態就是這樣，一個人靜靜的站在這裏看着天空發呆。

    院落里寂靜無聲，仿佛就只有他一個人，實際上，這裏也的確就只有他一個人。

    雖然這進院落是在金陵城中最熱鬧，最繁華的相忘樓里，但因為是獨棟的，所以除了林雨涵本人和一些不時來打掃整頓一下環境的雜役外，這裏似乎再沒有其他人來過。

    其實楊曉風不知道，這處院落本是林雨涵的閨閣，未經許可，外人自然也就不敢輕易進入。

    這也就是為什麼前次他從這裏離開時沒有一個人發現他行蹤的原因。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因為他不想被別人發現自己進而驚動林雨涵。那次他離開的時候可以說是悄無聲息的走掉的。

    不過，多少讓他有些意外又完全不意外的是，林雨涵又再次把他給尋了回來。

    因此，這一次他沒有再離開。又或者說，其實是他不知道此時自己除了留在這裏外還能再去哪裏。所以，與其說是他還沒有離開，倒不如說是他還沒有找到自己要去的地方。

    曾幾何時，洛清雪就是他的方向，可現在呢……？

    現在，她早已不再是他的方向。

    現在的他，已經完全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也不知道以後，他又該何去何從？

    曾經，他本是為了守護阿雪和曉溪而活。他要努力守護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子，不讓她們受一點傷害，不要讓她們過得太苦。

    守護她們，就是他這輩子活着的意義。

    可現在呢？

    現在，他早已經不知道自己是為何而活。他從沒有想過要去追名逐利，他只想靜靜的守着自己的親人，和她們一起過平淡的日子。

    可現在呢？

    現在，他還有什麼資格再來說守護？

    失去了這個資格，他又該為何而活？

    他還能為何而活？

    現在，他活着還有什麼意義？

    現在，他已經找不到自己活着的價值。

    現在，他要守護的人已全部離開；現在，他的人已在相忘樓里。

    不過，靜下心來想想，在這裏其實也挺好的，至少還有個女子陪在他身邊，而且還是一個深愛着他，真心待他的女子。最最重要的是，這地方沒有什麼外人來打擾。

    沒有什麼外人來打擾，他倒也落得個清淨自在。或許，對於此時的楊曉風來說，最重要也最不可缺少的便是清淨了。

    因為，他需要在這種絕對清淨的環境中慢慢平復自己那顆早已殘破成了無數碎塊的心。也必須是在這種絕對清淨的環境中，他心中的傷口才會有癒合的可能。

    而這裏，就是這樣一個所在。

    可是，這真的就是他想要的嗎？

    但有一點不可否認，正是因為當下所處的這種清淨安逸的外部環境，慢慢的，他感覺自己的心似乎已漸漸平靜了下來。

    雖然他心中那撕裂般的痛感依舊還如此清晰，只是卻也隨時間漸漸變得麻木了許多。至少，他已經能夠控制自己的情緒了。

    或許，連楊曉風自己都沒有發現，有些感覺，真的再沒有當初那般強烈了。

    是不是，他又一次將傷痛隱藏了起來。

    若是人的心可以掏出來看一看的話，想必他的心早已經千瘡百孔了吧。

    有時候，甚至連楊曉風自己都想不通，為何他的心中竟能容納得了那麼多東西。

    他實在不知道，在自己心裏，對洛清雪現在該如何定義。

    是摯愛髮妻，還是仇人的女兒？

    對她，他是該愛，還是該恨？

    毋庸置疑，他愛她。

    她是他的全部，她是他此生最後的溫暖。所以，他愛她已經完全超越了愛他自己本身。

    但同時，他更恨她。

    他對她的恨絕不比對她的愛輕一絲半點。

    每每想到當日她擋在自己的劍前，擋着他不讓自己為妹妹報仇的那一幕，他的心就開始滴血。

    她和自己已經正式拜過堂，成了親，她已是他正正噹噹的妻子，可她卻阻攔自己不讓他給妹妹報仇。

    只要一想到當日她阻止自己的情形，他心裏立時就會有一種強烈的憤怒和恨，一種深入骨髓的恨。

    他恨她。

    曾經對她有多愛現在對她就有多恨。

    現在，對她的愛已完全化成了對她的恨。

    同時，他更恨自己，他恨自己的軟弱。

    為什麼，他的那一劍無法刺出去，為什麼自己沒有勇氣替妹妹報仇。

    現在，對妹妹的愛已完全變成了他對自己的恨。

    以前，他的心中只有愛，但現在，他的心中就只有恨。

    曾經愛得有多深現在恨得就有多深。

    最深的愛和最深的恨，這世間最強烈的兩種情感竟在他心裏實現了完美的交融。

    當然，這種情形所導致的結果便是他時時刻刻完全，同時也直接處在一種近乎發瘋的狀態中。

    雖說人生多苦，不過人活在這世間多少還是應該快樂一些的。快樂，豈非本就是一個人活着的動力。

    但毋庸置疑，對此刻的楊曉風來說，活着已成了一種煎熬。他的人生，似乎再也看不到任何希望。

    哪怕……哪怕就只是一點點微弱的歡樂，仿佛也已經完全與他無關。

    他這一生，註定就只剩下痛苦和折磨。

    可他依然還活着，在絕望中活着。此時此刻，絕望已成為他生活的全部。

    但是，他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隨着時日漸進，他心中的傷口仿佛已不再流血，甚至……甚至已經在緩慢地結痂。

    會不會在未來的某一天，他心裏所受的傷會開始慢慢癒合，最後漸漸被時間平復？

    只是，會否所有的傷都能夠被時間沖淡，進而平復掉呢？

    對於這個問題的答案，他不知道，想來這個世上也絕沒有誰會知道。

    又或者說，這個問題究竟還有沒有答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