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殘月才剛剛升起來,天已是拂曉。潔白的薄霧輕盈的圍繞着整座山,這霧似乎已和天上的流雲相接,山就像是已在雲中。這便是縹緲峰最出名也最美的雲海仙山奇景了。
晨初的陽光溫暖而柔和,穿過薄霧剛好照在峰前的大廣場上。隨着陽光同時響起的是悠遠的鐘聲,清脆悠揚。穿過層層疊嶂的房子,穿過蜿蜒曲折的山埌,迴響在縹緲峰的每一處地方。
武林新秀會在今天算是正式開賽了。那些個散流子弟按照報名登記時的先後順序依次排列,二十人為一組進行混賽。
場中央的七座賽台上,一百四十人早已上台。不過,偌大的賽台上,參加比賽的人卻大都靠邊沿站着,相互之間很是微妙的各自提防着。或許,只等着評委們一聲開始,剛剛還在說笑着的兩個人之間就要彼此拼殺了吧。
賽台下也是密密麻麻圍滿了人,除了看熱鬧,也多少為自己熟絡的人捧個場,加加油。
擔任評委的多是縹緲峰的長老,還有很少一部分在江湖上很是有些名氣的前輩高人友情客串一下。當然,更多的是為了給自家子弟放些水分。
每個賽台正前方整齊的擺着幾張大方桌,這便是評委們的座席了。
看着眼前這些正是青春年少的晚輩們,評委們一個個一時頗都有些感慨歲月蹉跎的味道。曾幾何時,自己也曾像他們這般年少。
在眾人的期待中,轉眼間,已是辰牌時分,評委們一個個也都到位落了座。有人站起身來對台上眾人講明了比賽時的一些規矩,無非是什麼「道義第一,輸贏其次,不許使用暗器,不許偷襲等等」。
眾人聽着多少感覺有些可笑,輸贏既然在其次,那為何還要比賽,只怕為了輸贏已是無所不用其極了吧。
台下評委講了一大堆廢話,台上的人早已等的不耐煩。
&隨着一聲明亮的鐘鼎之聲響徹在整個縹緲峰頂,眾人的精神頭頓時為之一震,喧鬧的廣場也頓時安靜了許多。一時間,所有人的心情都激動了起來,因為接下來比賽就要正式開場了。
端木軒在一大群縹緲峰弟子的簇擁下緩緩入場。徑直走到最中間的賽台下,一躍而上,也不管站在台上等着開賽的其他人。眼睛在整個廣場上掃視一周,清了清嗓子,朗聲道:「今天在這裏,我先預祝各位在接下來的比賽中能夠取得一個滿意的成績。還有一點,關於比賽中應該切記的注意事項,想必剛剛我縹緲峰擔任評委的長老們都已對大家講過,我也就再不多說。那麼接下來,我宣佈……」。
他眼睛再一次掃過台上台下的所有人,頓了頓,語氣平緩的道:「比賽開始」。
說完立刻縱身跳下了賽台。
&端木軒話音剛落,幾乎所有的賽台上悶哼的慘叫聲便已響成一片。顯然,在比賽才剛剛開始的時候,已有人猝不及防被別人從旁邊下了陰手,吃了個大大的暗虧。
說什麼不許偷襲,不許暗算,呵呵……
&剛剛被陰了的人發出一陣憤怒的咆哮,手中的武器毫不客氣的朝着身邊的其他人招呼了過去,顯然,剛出招便已下了死手。
本來是年輕人互相切磋實力的一項賽事,卻因為摻雜了太多別的東西,以至於從一開始就變成了一場以命相拼的混戰。
短短一刻鐘的功夫,剛剛上台比賽的一百四十人中至少已有四十人被打下台來,而且這四十人幾乎已都受了很嚴重的傷。有人被砍斷了腿腳,有人被砍斷了胳膊,有的肚子上被刺了個大洞,連腸子都流出來了。
這那是比賽,分明就是在拼命嘛!
人在利益面前所表現出來的那種最原始的獸性,映襯顯得平時偽裝出來的那些自以為高高在上的倫理道德,是那樣的不堪一擊。
楊曉風輕輕閉上了眼睛,轉身,緩步離開。
他已不忍再看下去。
他落魄的臉上依然是毫無表情,只是,可有人看見在那滄桑的雙眼中所流露出的幾許淡淡的疲倦,以及那些許厭惡。
或許是因為深秋的緣故吧,照在縹緲峰上的朝陽雖依然柔和,卻顯得是那樣的蒼白無力。在那萬千屋宇輝煌的掩映之下,是陽光永遠無法到達的角度。
只是,縱然是再燦爛一些的驕陽,又怎能照亮人心底的陰暗面呢!
和煦的微風拂過髮際,溫暖的感覺似乎連她臉上的寒霜在某一刻也悄然融化。只是,那冰封起來的心呢,又要用什麼來融化。
如柔荑一般的纖纖素手緩緩伸出,似乎想要將那風緊緊抓住,但風卻很調皮的划過指尖,從她指縫中悄悄溜走了。原來,那麼努力地想要留住的東西,卻終究不過就只是一場徒勞無功的夢嗎?
其實,風一直就存在於她的心底。既如此,卻為何還要執着的想要去抓住他。或許,她想抓住的,不過就只是那些歲月過往中早已被丟在記憶深處的曾經。
大廣場東側,貴賓接待處。
站在窗前的女子冷冷的看着賽場上的情形,明亮如寒星般的雙眸中流露出了一股強烈的失望。
下一刻,洛清雪輕輕關上了窗戶,在桌前坐下來,很是小心翼翼地從懷裏取出了一本書,確切的說是那本劍譜。
素手輕柔地翻開老舊的扉頁,淡淡的墨韻紙香撲鼻而來,是那般熟悉,可是藏在她心底那個少年的味道?
原來,這世間的男子一個個不過都只是為了自己的野心和而活着,甚至活的已有些不擇手段。
權力,金錢,女人……,這些真的就那麼重要嗎,真的就可以成為一個人活在世上的全部理由?
那些自認為帶着世間最貴重的奢侈品到落雪谷來向她提親的人之中,有誰知道,她心中真正想要的並不是那些昂貴的翡翠珠玉,而只是一種情感。
自己真正想要的,不過就只是一份守護和關懷。
那種在平淡的日子裏,一直不離不棄的陪伴和呵護,才是讓女子最痴迷和嚮往的情懷。
不管是對她,還是對於這世間的任何一個女子,對於她們來說,那才是這世上最貴重,也最奢侈的東西。
某一瞬間,洛清雪忽然感覺心中似乎多了些許的迷茫和困惑,甚至還有幾絲淡淡的恐慌。她曾經一度以為那個風一樣的少年就是她此生唯一的期盼。可是,若有一天那個人真的回來了,但他是否還會是那樣的一如當初。
都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歲月過往中,他是否依舊還是會像當初那樣一如既往。
像當初那樣善良,那樣純真!
他會不會有所改變,時間是否已將他改變了?
不過,下一刻她就釋懷了,自己怎麼會有這種荒唐的想法。莫說就只是十年,即便是再過去十年又如何。她相信,或者說她始終堅信,無論過去有多久,但他都不會變,絕不會變。
她相信自己的看法絕不會錯,她更相信他。
甚至,她相信他都已經超過了相信自己。
隔壁房間裏,洛清羽負手而立,看着外面的賽場,沉思着什麼。
蘭嘯瑞站在其身後,表情頗為微妙,淡淡道:「姐夫,縹緲峰的這一招棋下的還真是高啊。不但讓江湖上新一輩年輕子弟之間互相結仇,從而激化武林矛盾,好讓他們從中漁利,到最後還能將這些人中的精英一舉收入麾下。這筆買賣做的實在是很划算啊!」
洛清羽沉默許久,道:「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紛爭。就算縹緲峰不這麼做,總免不了還是有別人會這麼做的。只要人性中的貪慾不滅,這個江湖就永遠不會缺少爾虞我詐的算計和你死我活的拼鬥,不是嗎」?
山腰,雜役居處。
楊曉風用碎布很是仔細地擦拭着手中的劍。一把湛藍色的長劍,以及旁邊還放着的另一把黑色的長劍。許久後,他輕輕的將擦好的劍用布再次包起來,紮好後背在了背上。
隨即緩緩起身慢步走到窗前,昂頭仰望着縹緲峰頂的方向。沒有人看見,他那毫無表情的臉在不經意間竟忽然閃過了幾許淡淡的笑容。
只是,少年的笑容卻是那樣陌生。或許,是因為時間太久,他都已經忘記該怎麼笑了吧。
那麼,他此時又為何會忽然發笑,或者說,此刻少年的笑容又是因為什麼呢?
是否,他已經重新找到了自己心的歸屬,找到了值得用自己這一生去守護的那個人。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失去她了,卻原來她一直都在。
又或許,他其實從來都沒有失去過她,從來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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