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飯後,兩個人就在廊下靜坐着,楊曉風靠着長條椅的椅背,洛清雪靠着他的肩。
若是時間就此停滯該有多好啊。可是,時間非但沒有停滯,反而好像過得更快了一些。
楊曉風抬頭時,才現竟已是黃昏。
不知不覺間,又是一個黃昏。
「阿雪……」,楊曉風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妻子,現她竟然睡着了,而且睡得很安詳,安詳得就像個初生不久的孩子。
也不知是夢到什麼了,她在夢裏居然還在笑。她的笑也很純真,純真的也像個孩子。
此時,她臉上早已沒有一絲冷傲的神色。
看着妻子臉上安詳的笑容,楊曉風就笑了。他笑,是因為他明白,阿雪心裏此時一定是溫暖而又安全的。否則,她不會這樣笑,至少不會像孩子一樣笑。
孩子只有在娘親懷裏的時候才會這樣笑,可阿雪已不是孩子,而是一個女人。對一個女人來說,只有在自己最愛,最依賴的男人的懷裏才會這樣笑。
就在他看着她的時候,洛清雪忽然動了動腦袋,吧唧了一下嘴,囈語了一聲。楊曉風本以為她要醒,沒想到卻又沒動靜了。
不過這一動,幾縷頭就沾到了她嘴角,他只好替她去撥弄。
他這一撥弄,洛清雪就醒了。
楊曉風頓時覺得有些抱歉。
「我怎麼又睡着了」?
洛清雪自己小聲嘀咕了一句,感覺有些臉紅。
楊曉風這時似乎記起了什麼,輕輕拍了拍洛清雪的肩,起身道:「阿雪,妳等我一下,我去拿點東西,我們一起去後山一趟」。
「去後山幹什麼」?
楊曉風人已進了屋,聲音卻傳了出來,道:「今天是中秋節,中秋要祭祀一下的。我昨天回來的時候已經買了香燭紙錢,我們這就去給爹娘上柱香,順便把妳有了身孕的這個消息告訴他們,讓他們也高興高興」。
「哦……」,洛清雪嘟嘟嘴,有心想說「不就是懷了個孩子嗎,有必要弄得人盡皆知嗎」?
就在她這樣想的時候,楊曉風已拉着她的手一路小碎步往後山而來。
後山。
楊霜子和梅落雲的合葬墓前。
楊曉風雙膝跪地,將一沓沓紙錢燒給逝者,不過,這次他臉上的表情卻並不是悲痛,而是欣慰。
他甚至還在笑。
雖然是在拜祭亡者,但他卻在笑。此時,他的確應該笑。
他這一生的傷痛已經夠多了,相反,他卻實在笑得太少。
只要一個人還笑得出來,情況就還不算太糟。
不管一個人的心情有多壞,但當他笑起來的時候,心情也會漸漸好起來。
只要一個人的心情還能好起來,那也就沒什麼大不了的了。總之,一切都會過去的。
人總是要向前看,路總要向前走。日子總要繼續,生活總要繼續。
時間總會將一切傷口撫平。其實,在很多年後你再次回頭看的時候,那時你就會現,不管多麼慘痛的記憶,終究不過只是一段已經被時光模糊,甚至早已被塵封在歲月深處的陳年往事而已。
人不能總是沉浸在過去的傷痛里不可自拔。
所以,他此時實在應該好好的笑。而且,他馬上就要做父親了,在這種時候,他要是再不多笑一笑的話,都對不起他未來的孩子。
笑是這世上最純真的一種感情,而初生的孩子就和純真的笑容一樣,是這世上最無邪的生命。
此時此刻,若是他再不多笑一下的話,就是對這種生命的褻瀆。
以前,他總是不喜歡笑,那時他只是他自己,那時他就只是他本身一個人。但現在,他已經是一個父親。
他這一生的傷痛實在已經太多,他不能再讓自己的孩子還在娘胎里的時候就感受到來自父母的傷痛。
孩子是無辜的。
「爹、娘……」,楊曉風跪在父母的墓前,重重的磕了三個頭,隨即微笑道:「阿雪懷了我們的孩子了,咱們家有後了。爹、娘,你們在天有靈一定要保佑你們的孫兒健康成長,一定要保佑我們的這個家」。
說着,他又將目光轉向了妹妹。瞬間,他眼中就閃過幾絲痛色,可是他立刻又笑着道:「曉溪,妳聽到了嗎,妳馬上就要做姑姑了。妳說,將來要給妳侄兒取個什麼名字好呢。哦,我忘了,還不知道是男孩女孩呢,要是女孩的話,就是侄女了」。
「風,你……」,洛清雪用手輕輕磨弄着楊曉風的頭,似乎有些擔憂,同時臉上也有一股深深的愧疚。
即使她為他苦守了這許多年,即使她與他現在已完全結合在一起,即使他和她此時已是相依相守的摯愛夫妻。
可是,這一切終究還是不能也無法彌補以前的過錯。過錯之所以為過錯,就在於它不可挽回。
雖然楊曉風早已不恨,雖然傷口早已痊癒,但是,曾經的傷口處總是會留下或深或淺的一道疤痕。
歲月可以撫平傷口,但卻永遠抹不掉疤痕。
楊曉風卻已拉着洛清雪的手,起身笑着道:「阿雪,我沒事。妳也不要多想,曉溪她不會怪我們的」。
「風,我……」,洛清雪凝視着丈夫,隨即將頭輕輕靠在了他胸口,似乎有太多言語,但最終卻只是柔聲道:「風,謝謝你」。
以前,她以為自己對丈夫的情感只是出於男女之間的愛。可此時她忽然現,對他,她竟然多了一種尊敬。
她愛自己的丈夫,同時她更尊敬他。
她從來都沒有像此刻這麼高興過,因為此時她忽然現自己的丈夫竟是一個如此偉大的人。
楊曉風笑着問道:「好好的,幹嘛要說謝謝我啊,我們兩個人之間還需要說謝謝嗎」?
洛清雪堅定道:「這個謝謝一定要說的」。
「為什麼」?
「因為你」?
楊曉風聽糊塗了。
洛清雪輕聲道:「因為你,讓我遇到了這麼好的你」。
楊曉風調笑道:「那妳就應該感謝命運」。
「我從不相信命運……」,洛清雪咬着嘴唇,細聲道:「此生,我只相信一樣東西」。
「什麼」?
「你」。
「什麼嘛……」,楊曉風嘟囔道:「我又不是東西」。
洛清雪用額頭輕輕蹭着楊曉風的胸口道:「你糾結這個幹什麼呀,反正我此生就只相信你」。
楊曉風還要再說些什麼,洛清雪卻已經伸手輕輕掩住了他的嘴,道:「什麼都不要說了,我們就這樣靜靜的待着不就很好嘛」。
他還能再說什麼呢。
洛清雪卻又拉着他的手道:「走吧,我們到前面去看看」。
沒有人注意到,此時,在不遠處的某顆老樹後,有一雙妒忌的眼睛正死死的注視着他們夫妻二人。
此刻,她臉上的表情也不知道是憤怒還是悲苦,或許,更多的只是淒涼。
這不是早就已經註定了的結局嗎,她為何還要妒忌,又為何悲憤,為何淒傷?
可是,若是能說得出原因的淒傷,那還叫淒傷嗎?找本站搜索"筆硯閣www.bishenge.com",或請記住本站網址:www.biyan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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