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寒之翼 204 哥尼斯堡

    1942年的哥尼斯堡是一個和太平絕對不沾邊的地方,作為傳統領土上與紅色帝國最接近的區域,三德子帝國在這裏招兵買馬安營紮寨,一面將城裏的某些居民捉進集中營製作肥皂,一面招兵買馬安營紮寨,將這一座遠東軍事堡壘進一步加固。

    穿着白色長風衣的白河與穿着黑色長風衣的亞雷斯塔·克勞利在深夜的街道上行走着,自帶的魔法力量讓經過的萬字黨士兵無視了他們,白河看着街邊古舊的房屋與巡邏的萬字君,突然忍不住開始嘆息。

    「你為什麼嘆氣?」

    白河搖了搖頭,看着街邊的風景,難得地開始有了些矯情的感覺,對照着他所熟知的歷史,這座城市日後的境遇令人感嘆,但是原因卻沒有辦法對亞雷斯塔說明。

    「因為愚蠢的戰爭?」亞雷斯塔詢問:「人類自我淘汰的無聊把戲?」

    「不要告訴我你對戰爭的認識如此的膚淺,克勞利博士。」白河嗤笑一聲:「我只是感嘆戰爭造成的災難而已,無論戰爭的起因是文明發展的必然過程,還是某些無事生非的傢伙的胡鬧;災難和死亡終究是不太美麗的東西。」

    「這種話由你說出口顯得很沒有說服力,白先生。」亞雷斯塔不以為然地駁斥:「昨天火車上的那些密探和教徒大概會這麼想。」

    「我沒殺他們啊。」白河瞪眼道。

    「他們絕對不會感激你的,白先生。」亞雷斯塔失笑起來:「我覺得他們可能寧願立即死亡。」

    「我自己也要求生存求發展,對着威脅到我安全的傢伙,總不能隨隨便便就捨己為人是不是?」白河嘿嘿一笑道:「行為可能牽涉到的力量和資源達到了你我這個地步,競爭的環境可完全稱不上良性,製造悲劇這種工作嘛~做多了也就習慣了。哈,我像不像一個雙重標準的卑鄙小人?」

    「我知道。」亞雷斯塔大笑,笑聲中帶着那麼點理解的味道:「有些時候成功必然伴隨着邪惡的行徑,是不是?」

    「在面對那位先生之前談論這種膚淺的正義和邪惡,你不覺得很沒有意思嗎?我現在的立場站不站在人類這一邊還很難說。」白河叼起了煙斗,望向天空:「把思路放得更廣闊一些吧。人家可是在某些方面做過上帝的代言人。」

    「教會一直不太喜歡這個說法。」亞雷斯塔諷刺地一笑:「我現在倒是有些懷疑,我來見他到底是不是一個正確的決定了。」

    「你在害怕?」白河注視着亞雷斯塔·克勞利顫抖的手指,問。

    「是,我,的確在恐懼。」亞雷斯塔·克勞利瞪大了眼睛,汗水不停地從額頭上流淌下來:「到達目的地之前讓我安靜一段時間。」

    白河聳了聳肩,他倒是能夠理解亞雷斯塔此時的心理狀態,也能夠理解這種恐懼從何而來。

    能夠站到魔法界和日後所謂的『科學界』的,亞雷斯塔·克勞利絕非懦弱無能之輩。

    恐懼更不是值得批判的情緒,手塚治虫認為,懂得恐懼才是一個人真正心智成熟的表現。

    只是當人的心理處在劇烈動盪的時候,很容易暴露出隱藏着的軟弱。彷徨與恐懼是完全正常的反應。

    重要的是恐懼下的選擇是轉身離開還是繼續向前。

    白河看着亞雷斯塔沉重卻堅實的腳步,一時心頭有些觸動。

    不過你這個倒吊男真的這麼信任我?

    白河看着滲透了汗水的黑色厚風衣,無語地聳聳肩。

    在這個時候安靜可是奢侈品。

    腳步聲從四面八方傳來。白河打個響指,煙斗中閃耀出一絲火星,升騰起裊裊的香氣。隨着聲音漸漸靠近,大量魔法師,教士,甚至還有萬字黨的士兵涌了出來。

    果然是成了全世界的目標啊。

    不過挑戰巨龍可是會出事的。

    白龍嘆了口氣,巨大的翅膀狀光輝在他身後凝聚,紅色的眼睛中露出了戲謔的神情。

    ……

    「施瓦茨小姐,戰場已經清理出來了。」站立在小巷口臨時設定的指揮所里,奧托·拉施,柯尼斯堡駐守兵團的司令,衝着經過化名的蘿拉·斯圖亞特說道。

    他看着這位施瓦茨小姐身上橫七豎八的縫合痕跡,將混雜着憐憫和憎厭的視線強行按壓下去。

    作為帝國軍的高階軍官,對於更真實的世界,奧托·拉施並非一無所知。

    他暗暗驚悚,對於教會幹的事情,他早有耳聞,甚至萬字黨的首腦早在七年之前就組建起了『祖先遺產學會』,似乎同時還有另一個辦公室同時建立了起來,目的就是為了取代教會的作用。

    他聽說教會曾經常年在不為人知的角落與奇怪的東西而戰,面對着不可測的危險,看着眼前少女這一張臉,奧托·拉施暗暗驚悚,這個年紀的女孩子理應天真無邪,哪怕是他家族裏的女孩兒,在這個年紀的時候滿口的效忠元首,但實際哪個會知道自己喊的口號是什麼意思?

    而這個來自教會的女孩子,居然這麼大一點兒就已經是滿身傷痕,看起來和被重磅炸彈炸開之後縫合得布娃娃一樣。

    真是個殘酷的世界。

    他聽着遠處寂靜的聲音,有些奇怪:「女士,那邊的包圍圈,應該已經收攏了。」

    「你想問為什麼一點聲音也沒有?」蘿拉·斯圖亞特笑了笑,嘴角的縫合痕跡讓她的表情陰沉,她自己顯然也知道這一點,嘴角只是稍稍勾了一下:「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變得安靜,不過戰鬥已經開始了。」

    他們穿過巷口,道路上驚人的光芒和爆炸就出現在視野之中,不過奧托·拉施表情變得震撼。

    他看到半邊的樓房被夷為平地,地面在劇烈的爆炸之中變得坑窪不平,所有的萬字軍武器噴射着火舌,卻毫無例外地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冷汗從這位帝國軍將領額頭上流了下來,聽說過超凡力量是一回事,見識過又是另一回事情了。

    蘿拉·斯圖亞特看着有些失神地在烈火中走動的亞雷斯塔和那展開雙翼漂浮在天空中的少年,已經燒光了眉毛的眉頭皺了起來:「不要靠近,立即分析這個靜音法術的來源。」

    她身旁的修女在厚厚的資料袋中一陣檢索,表情漸漸驚恐:「蘿拉女士,又是完全無法辨識來源的魔法。」


    「和火車裏的那個褻瀆的骯髒的法術一樣無法辨識來源?無論是相近的神話、傳說、魔導書都找不到?」蘿拉低聲問。

    「是,的,蘿拉女士。」修女有些表情驚慌地說:「不行啊,世界上的魔法流派太多了,我們的紙上記錄和背誦,都根本無法檢索。」

    「檢索不到?真是廢物。不知道來源,就無法進行最高效的反制,魔力對抗部隊連咒語都念不出來,拿什麼對抗這個異端?」

    蘿拉·斯圖亞特嫌惡地搖搖頭,一個念頭突然在她腦海中出現。

    或許應該有一種方式,專門製造一個東西,存放世界上所有的魔法資料並能夠隨時檢索。

    這樣就能夠讓異端施展的法術無所遁形,即使遇上了自創的新魔法,也能迅速找到對抗方案。

    這個靈感在她的腦海中一閃而逝,戰局卻已經不妙起來。

    「看,你想要安靜,我可是幫你製造了這東西了。」白河嘆了口氣,說出的聲音震動着空氣,卻沒有傳播開去。

    一扇冰盾阻擋着子彈和爆炸產生的能量,他看着訓練有素,仍然沒放棄攻擊的教士和軍隊,決定速戰速決。

    他低聲吟唱,從天使中引出力量,又一道藍色的光芒緩緩向四周開始擴散,被藍光照射,教士身上閃爍着防護,擋掉了可怕的魔法作用,然而大群軍人身上卻不對勁了起來。

    那奧托拉施將軍看着亂成一團的軍人,變得面如土色,終於知道教會不建議軍隊跟隨作戰的原因是什麼了。

    「褻瀆!」蘿拉·斯圖亞特大怒:「快!釋放獵犬出去!」

    一個高大的魔法師點了點頭,摸出一根古老的訓犬棒,一隻巨大的項圈丟了出去,一隻渾身沾血足有一層樓高得巨大獵犬出現在城市的道路正中央,一雙凶光四射的眼睛,盯着亞雷斯塔發出了怒吼。

    亞雷斯塔猛地從失神中驚醒過來,隨着這頭獵犬出現,他的大腿處開始向下流出血液,齒痕也開始發光。

    「擊殺它。」亞雷斯塔看着白河,用加重的唇語說道:「至少能夠讓這個印記失效五年。」

    白河點了點頭。

    蘿拉·斯圖亞特緊張地看着獵犬和身後展開靈裝的魔法師,為了這次行動,清教調集了必要之惡最精銳的幾支法師部隊,除了冥河獵犬加姆,其他的戰鬥靈裝也十分強力。

    戰場上發生的事情很快毀滅了她的計劃,她看到一條驚人巨大的白色動物出現在了街道上,它二十五米長的身軀長長一擺,大量猝不及防的魔法師紛紛飛了出去。

    這條怪物巨大的身軀向下一壓,巨犬加姆的身軀瞬間四分五裂。

    它扇動着雙翼發出無聲的咆哮,天邊突然一陣雪花飄落下來。

    「馬上走。」蘿拉斯圖亞特大驚下令:「撤退!」

    教會和軍隊倉皇逃走,一直到兩條街道之外,才驚魂未定地停了下來。

    「施瓦茨女士,那個怪物究竟是什麼?」

    「龍,是一條龍。」蘿拉惡狠狠地咬着牙:「沒想到居然是這種怪物。」

    「蘿拉女士,我們看來已經無法阻擋他們去接觸不可接觸之人了,接下來該怎麼辦?」一個教士問。

    「不能就這麼算了。」蘿拉低聲下令:「去求助王室,把亞瑟王的石中劍拿出來。」

    她冷酷地凝視遠處被暴風雪封鎖的街道:「不能如此放任褻瀆者逍遙自在,哪怕接觸了不可接觸者的國度,他們總是會再出來的。」

    ……

    「看來你不吃驚?」冰天雪地之中,白河變回了原型,繼續跟着亞雷斯塔,向那外殼凍了一層冰的建築物走去。

    「龍在超凡世界不算是稀有生物,只不過研究科學的龍真是少見。」亞雷斯塔聳了聳肩,似乎從失神中徹底恢復過來,他看着褲子上暗淡的齒痕,道:「至少我要謝謝你,這一次損毀了加姆之鞭,至少幾年的時間裏,清教想要找到我就很難了。」

    「我好歹也是一條龍,怎麼可能連只狗都打不過?」白河笑了笑,隨着亞雷斯塔停在這座小教堂的面前:「不是故居、不是墳墓,也不是哥尼斯堡大學,你確定是這裏?」

    「是的,這是他在世之時最喜歡光臨的教堂,這是很少有人知道的事情。」亞雷斯塔道:「按照那小詩上的描述,這裏就應該是人與神界的邊緣。」

    「那麼天堂光輝永暗?」

    亞雷斯塔放倒神像與十字架,將它們塞進了桌子底下,又熄滅燭火,關閉大門,拉上窗簾,擋住了窗外射入的星月之光。

    「這麼簡單?夜與白的交匯,不會是就在這裏等到天亮吧。」一片漆黑之中,白河楞了一下。

    「先試試看,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解釋了。」

    亞雷斯塔低聲道。

    白河聳了聳肩,他打着呵欠開始了等待,看着亞雷斯塔漸漸焦躁不安。

    他也有些焦躁起來,他相信亞雷斯塔是計算好了時間前來的,來的時候已經將近黎明,這麼長的時間裏,如果他和亞雷斯塔的解謎姿勢正確,現在應該已經有反應了才是。

    不過扯淡的是所有能看到外面的地方都被堵死,在這密閉一片的空間中,似乎只能幹等着。

    他看着亞雷斯塔走到門前,遲疑了良久,終於用力一拉。

    白河的眼睛亮了起來。

    打開大門,出現的不是教堂門前的台階和城市。而是一片純粹的漆黑。

    莫非解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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