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包袱里撿出幾塊兒銀子,剩下的都交給娘藏起來。王二麻子昂首挺胸的來到了大街上。心裏細想想,這好像還真是自己第一次這樣挺胸抬頭的在大街上走。
在米糧店買了十斤白面,隨後到張屠戶的肉攤兒上準備割上一塊兒肉回去。
「呦,這不是麻子麼,嗬,有日子不見了啊,穿的挺利索啊。怎麼,眼瞅着過年了,沾點兒葷腥?」
王二麻子嘿嘿一笑,道:「是啊,割塊兒肉。」
張屠戶沒有從王二麻子的臉上看到往常的那種畏畏縮縮的樣子,心中不免好奇,又聽到他要『割塊兒肉』,更是覺得驚訝。「行啊,你看這塊兒怎麼樣,雖然肉饢點兒,但是油花可是一點兒不少,這塊兒有一斤多冒兩斤秤,你給十五文就行。」
王二麻子看看張屠戶手裏那塊後丘,不屑的撇了撇嘴。營裏面那天吃的也比這個肥啊,就着肉,也想讓自己看上眼?
他搖了搖頭,拒絕了張屠戶的好意,隨手指了指肉岸上的另外一條道:「給我來這塊兒吧。」
張屠戶看了看,道:「好眼力。這可是上好的腰排肉,軟五花,你看這膘,這肉拿回去燉了,老人吃最舒服。給你割多少?」
這肉案子上的肉根據豬身上不同部位、肥瘦、品質,價格也不一樣。王二麻子指的這塊兒可以說是一頭豬身上最精華的部分,五花三層,肥膘子足有三指厚。這樣的肉一斤可要足二十文錢,不像剛才他手中拿的那塊,只要十文一斤。
王二麻子看這塊兒肉也是真不錯,於是擺擺手,示意張屠戶不用切了,「就這塊兒吧,都要了。」
「都要了?」張屠戶大驚。俗話說誰家過年還不吃頓餃子。像他這樣的屠戶,逢年過節的生意通常都會好很多。但是這年頭大家的日子都不是太好過,就算是逢年過節割塊兒肉,也是來個一斤半斤的回去是個意思就好了,那些個殷實點兒的人家也無非是割上兩三斤。但是眼前這一塊兒少說也有五斤多,這樣買肉的人家在這條街上那可是數的過來的。
「二小子,你這是要幹嘛?不過了啊?你娘知道不知道?」
看到王二麻子這樣買肉,張屠戶反而不着急賣了。他可是知道邢寡婦拉扯兒子有多不容易,他們家自從搬到這兒來,這麼些年加起來恐怕都沒吃過五斤豬肉,現在這是要幹什麼?
王二麻子笑道:「張叔,你放心吧,我身上帶着錢呢,不能讓您虧着。」說着,從懷裏掏出一串兒銅錢——這是剛才買面找的零頭。
張屠戶一看王二麻子真的拿出銅錢來,也不好再說什麼,於是張羅着稱肉,然後找了根稻草一捆,遞給王二麻子。「行啊二小子,出息了啊,這肉拿回去好好孝敬老娘,承惠一百一十三文,你給一百一十文錢好了。」
王二麻子解開錢串子,熟了一百一十文制錢遞給張屠戶,隨後離開。之後又去了一家成衣店,給娘買了一身棉衣——馬上就要過年了,現扯布做是來不及了,只能買成衣。雖然貴了點兒,但是只要娘穿着暖和就好。然後又買了點兒紅紙準備寫春聯,還有香燭啥的祭祖用。想了想,又稱了幾斤點心,直到兩隻手是在拿不下了,這才往家走。
他始終沒有留意,這一路上一直有幾雙眼睛再跟着他。
「你看,我就說這王二麻子發達了吧,你們還不信,你看看你看看,這花錢如流水啊。」
說話的正是之前那位中老年婦女,在她一旁的則是另外幾個年齡相仿的姑婆。其中一個道:「你說這王二麻子該不會是當了響馬吧,這才兩個多月沒見,哪裏來的這麼多銀子?」
先前那位中老年婦女連忙道:「哎哎,不要瞎說啊。這裏可是京城,哪裏有響馬了,況且你見過那個響馬敢這麼趾高氣昂的上街?不怕官府麼?」
又一個姑婆道:「那倒也是,京師這兩年可清淨多了。那邢寡婦也是個老實人,我看他兒子也不像是殺人越貨的。」
「就是!」之前那位道:「我跟你們說啊,那邢寡婦說,這王二麻子是宮裏面賞下來的銀子,足秤的官銀,一兩正。」
「有那麼多?」
「可不,你也不看看他身上那些東西,沒個四五錢銀子能下來?我跟你們講哦,這邢寡婦啊,這就要發達了。」
不同於邢寡婦以及她那些沒有見過世面的街坊。關七家的當年可是吃過見過的,所以當關七拿回七兩銀子的時候,他媳婦並沒有表現出過多的驚喜,反而道:「不是說一個月五兩銀子的餉麼?怎麼就這些?」
關七忙道:「這就不少了。你見過那個營里是足額發餉的?」他可不敢讓媳婦知道自己在軍中都吃啥喝啥,這要讓她知道自己每天都是雞蛋、肉的,這婆娘還不得瘋啊。
「對了,千總大人有沒有來送銀子?」關七忽然想到,之前千總大人可是許下了每堅持一天給一錢銀子的願呢。
關七媳婦道:「來過兩次,每個月月初給送來三兩銀子。你這一去就兩個多月不見人影兒,要不然你以為我們娘幾個怎麼活?」
「呵呵,」關七也覺得自己一走兩個多月不回家的確不太合適,陪着笑道:「那咱們現在一個月不是有六兩銀子了。所以我這兩個多月沒白忙活啊。行了,別扯了。趕緊的燉肉、打酒,咱們準備過年了!」
另一邊,王二麻子拎着、背着滿滿當當的東西回了家,只見娘已經開始糊窗戶了。他連忙放下手中的東西上去幫忙。邢寡婦腿腳不利索,於是把手裏的活兒交給兒子,自己拿了東西回屋,準備和面。
不多時,王二麻子糊好了窗戶,回屋洗了手,開始切肉準備剁餡兒。邢寡婦在一旁數落他不會過日子,好好地銀錢,為什麼要買那身衣裳?她身上的衣服又不是穿不得了。王二麻子聽着娘的數落,也不還嘴,只是看着娘笑。
「哦,對了,娘。」王二麻子忽然想起一件事兒,趕緊停下手中的活道:「娘,我有新名字了,在軍中,劉大人給我取了一個大號,叫王利軍。」
邢寡婦家窮,不用說,王二麻子從小就沒上過學,不識字,也沒個先生會給他取什麼大號。所以他從小就叫王二麻子,這就是他的名字。現在不同了,自己有了一個大號了,他覺得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兒,一定要跟娘說說。
「叫個啥?」
王二麻子鄭重的說:「叫王利軍!利是鋒利的利、軍是軍隊的軍。劉大人說,希望我能成為軍中的一把利刃,為朝廷披荊斬棘。對了……」
王二麻子一邊說着,一邊從灶里抽出一根炭火在地上規規整整的寫下了『王利軍』三個字,指着道:「娘,你看,就是這三個字,這就是兒子的大號,王利軍!」
邢寡婦驚恐的看着地上那三個大字,不顧自己滿手的白面,顫抖着捧着兒子的臉道:「兒啊,你會寫字?」
王二麻子道:「是啊娘,我們每天晚上都要學一個時辰的識字,首先就要求會寫自己的名字。先生還說我學的快呢,我現在已經認識一百多個字了。劉大人說,學得好的,將來會讓我們上學堂,就是大營旁邊的學堂,那些學堂的大人們我都見過,他們也經常和我們一起出操訓練呢。」
邢寡婦根本不知道兒子在說什麼,兒子識字了這件事對她的衝擊實在是太大了。她一把拽起王二麻子就來到屋子中央,過年了,那裏供奉着祖先的排位。
「快,快給你爹、你爺爺上香。」邢寡婦嘴裏說着,隨即噗通跪在地上,淚流滿面的磕了三個響頭,「當家的,你看到了,你兒子出息了,王家出秀才了!老天開眼了啊!」
春節,中國人最重要的一個節日。正月初一早晨天剛亮,京城裏的文武百官就齊集太和殿廣場給皇帝拜年。天剛蒙蒙亮,在京的官員們就已經冒着嚴寒在午門外候着了。廣場上排列着鑾駕儀仗,大殿屋檐下排列着皇家樂隊和金鐘、玉磬等樂器。
辰時,欽天監官員宣佈時刻已到,午門上立刻鳴鐘擊鼓。紫禁城裏,載湉登上太和殿寶座,隨即鑾儀衛官員甩響靜鞭,贊禮官高喊一聲「排班」。
午門大開,文武百官依照廣場上擺放的銅製「品級山」所標註的品級位置列隊下跪。禮親王世鐸和文華殿大學士李鴻章分別代表滿、漢官員跪捧賀表,由宣表官宣讀。讀畢,百官行三跪九叩大禮。禮畢,載湉依例賜座賜茶,百官再次叩頭謝恩。
一邊喝着茶,一邊聽着各地督撫上的賀表,差不多一個時辰後,茶畢,靜鞭再鳴,樂隊再奏,載湉站起身來下殿,然後文武百官退朝,這賀歲拜年的大典就算完成了。
給皇上拜了年之後,劉少卿在京城也沒什麼人家要去——他現在在朝中也算是樹敵不少,一般情況下他就是去了,人家也未必待見他——於是根據之前的安排,開始逐一的走訪那些士兵家中。
邢寡婦一大早起來就煮好了餃子,豬肉白菜餡兒的,一口咬在嘴裏直往外滋油。美美的和兒子吃了一大碗,隨即換上新衣裳,忙忙叨叨的就一起出門拜年。
邢寡婦孤兒寡母逃荒來到這裏,風風雨雨這麼多年,可沒少受街坊鄰里的幫助,平常的時候家裏也拿不出什麼來感激大傢伙兒,只能是逢年過節的過去給大家磕個頭,表表心意,要是去晚了,可就顯得心不誠了。
一條街雖然不長,但是邢寡婦帶着兒子從東頭磕到西頭,一個多時辰也過去了。路上遇到相熟還要嘮幾句家常,大過年的,人人臉上都帶着喜慶,見了面怎麼不得打聲招呼,這時間一晃也就過去了。
日頭逐漸往南,已經巳時奔午了。大年初一沒有在街坊家留飯的道理,邢寡婦也準備帶着兒子回家張羅午飯。正走在街上,卻看到遠遠地兩匹駿馬過來。
王二麻子眼神兒好,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當先的瘦小身影,不是營中的大人還有那個?
「我的天哪,娘,是劉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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