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玄黃,宇宙洪荒……」一陣朗朗的讀書聲,夾雜在不時傳來的『呯』、『呯』聲和隱約可聞的號子聲中,顯得十分突兀。
因為從小表現出來的聰慧,劉永福對這個兒子的要求反而更加嚴格,他已經快五十了,自知恐怕很難再有子嗣,因此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這個兒子身上。
劉少卿倒也爭氣,在其他孩子還在啟蒙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學習『千字文』、等更加繁複的文章了。不過所付出的也要比別人多一些,這不,其他孩子都已經跑出去玩兒了,他還要在這裏背『千字文』。
十二、三歲的年紀,正是好玩兒好動的時候,那怕是乖巧伶俐的劉少卿,也免不了男孩子的天性。此時,外面傳來的槍聲和士卒訓練的聲音,充滿了誘惑,讓他的心中貓爪一樣痒痒。
西館先生早就將這孩子的表情看在眼裏,教了十幾年的蒙學,哪能不知道這孩子的心早就不在課堂了。要是別的孩子,老先生恐怕早就一戒尺打了上去,但劉少卿的聰慧就算是老先生也是喜愛非常,有哪裏捨得打這個自己的得意弟子?
「少卿,為師剛剛說的一段都背會了麼?」
老先生用戒尺敲了敲桌沿,這才將心思飛走的劉少卿的魂兒叫了回來。看到老先生嚴厲的表情,劉少卿連忙低頭答道:「是先生,學生已經背下來了。」
老先生沉聲點了點頭:「那好,背給我聽!」
劉少卿整理精神,開始背書。雖然有些磕絆,但小傢伙的短時記憶能力真不是蓋的,還真背下來了。
老先生滿意的點了點頭:「還好,不過還不熟練。」
小傢伙一聽先生認可了,連忙道:「那我現在可以下課了麼?」
老先生雖然還想再說道說道,但看眼前的小男孩兒迫不及待的樣子,心知自己現在說什麼也是白費,於是道:「這段文章今天要背熟,明天一早檢查,若是還像現在這樣,老夫可不饒你!」
劉少卿連忙答道:「請師父放心,學生一定背熟。」
老先生這才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離開了。劉少卿立刻像撒了歡兒的小馬駒,尖叫一聲扭頭跑了出去,連書桌都沒收拾。老先生無奈的嘆了口氣:「這孩子,聰明是真聰明,就是心性太跳脫了,要是能沉得下心來,將來封侯拜相也不是難事。」
從學館出來的劉少卿一路小跑,途中隨意的和正在訓練的幾個營打着招呼,直到跑到靶場,這才停了下來。
「少爺,你怎麼才來啊?」
看到劉少卿跑來,幾個半大小子立刻圍了上來。
「哎,別提了,老先生又要我背書。」一邊說着一邊還小大人兒似得擺擺手,似乎想把那些繞在腦海中的文字像趕蚊子似得趕走。「不說這些,咦?涌哥怎麼不在?」
說了會兒話,劉少卿這才發現平常聚在一起的幾個玩伴中,少了一個黃成涌。
黃成涌是黑旗軍三員虎將之首黃守忠的兒子,今年19歲,是這幫半大小子中年級最大的,所以大家都叫他『涌哥』。
「哦,涌哥被他爹叫去拉練了,估計要到晚上才能回來。」一旁的連城答道。
連城、楊勇、樓雲、吳法憲、陳學全,再加上劉少卿和黃成涌,這就是黑旗軍第二代的一幫公子哥的小圈子。這些孩子的父輩都是黑旗軍各營的管帶,連城的父親就是劉永福親軍左營的管帶;楊勇和吳法憲的父親則是黑旗軍另外兩員虎將楊著恩和吳鳳典;樓雲的父親是後營管帶樓殿發,而陳學全則是右營管帶陳尚發的侄子。
這些人都算是劉永福的磕頭兄弟,到了孩子們這輩兒,因為從小一起長大,這關係就顯得更親了。
一幫孩子中劉少卿的年級最小,其他幾個都是十六、七,十七、八年歲,所以他管誰都得叫『哥』,不過因為他是劉永福唯一的子嗣,其他孩子按尊卑主次,還是要叫他一聲『公子』。
「城哥,你的槍法練得咋樣了?」
聽劉少卿這麼一問,旁邊幾個少年都笑了,連城一臉惱火的道:「別提了,還是不成,怎麼都打不准。」
劉少卿看他們的樣子就知道剛才連城已經被取笑了好久,這時候他也不再火上澆油了,隨口道:「來,城哥,你再打兩槍我看看。」
練習火器這檔子事兒還是劉少卿先提出來的,就連如何鍛煉槍法的章程也是劉少卿想的,這些孩子自然都清楚。而且按照劉少卿所說的法子,僅僅半年的時間,整個黑旗軍的精氣神確實都提高了不少,而且好些戰士的槍法也真的練出來了,這讓大家對劉少卿更多了一層信服。
連城此時二話不說,重新抬起槍,拉開扳機,然後將撞針壓下去,摸出一枚子彈填入槍膛,然後半跪在地上將槍垛上肩,重新推上扳機,再將撞針輕壓一下使撞針處於待擊發狀態。
『呯!』
隨着一股白煙散去,幾個少年迫不及待的像五十米外的靶子看去。
很快,有親兵將靶子送了過來,只見半人形的靶子上,斜上方靠近左肩的位置,有一個彈洞。
「可以啊城哥,這不是打的不錯麼?」劉少卿看着彈洞說。
連城摸摸腦袋,「可是我瞄的是胸口啊」。
嗯?
瞄胸口打左肩,看來是不太準,這才是五十米的距離,要是一百米,估計就脫靶了。
「是不是槍的問題?」
一旁吳法憲接話道:「不是,小全用這槍一樣能打得准。」
劉少卿看看陳學全,「全哥,你是怎麼瞄的?」
陳學全道:「就是按照你說的那樣,豁口、準星、標靶三點連成一線,然後扣扳機射擊啊。」
連城連忙道:「我也是這樣瞄的啊,可是每次都打高。」
「每次都打高?」
「是啊,每次都打高。而且多數都是左肩,有的時候還打到頭部位置。」
「啊呀,城哥你厲害啊,都能一槍爆頭了!」
劉少卿的調侃再次引來少年們的一番取笑,搞得連城一張黑臉憋成了紫葡萄。
笑鬧夠了,劉少卿才再次轉入正題。「全哥,你來打一槍試試。」
「好,」陳學全也不客氣,上來接過連城手裏的槍,重新退彈上彈,也是採取跪姿,瞄了瞄準,然後『呯』的一槍打了出去。
靶子重新送過來,只見這一槍幾乎正中胸口,看來陳學全的槍法恐怕是這幫半大小子中最好的一個了。
「好,現在再換城哥,城哥你再打一遍。」
連城不明所以,但仍然接過步槍,又開了一槍。
在連城瞄準射擊的同時,劉少卿在一旁仔細的觀察他的每一個動作,同時和剛才留在腦海中的陳學全的動作做比對,想要找出兩人的差距。
這一槍不出所料,還是高了,看着沮喪的連城,劉少卿想了想,隨後對一名親兵道:「你去找一個枕頭過來。」
親兵領命去了,幾個少年奇怪道:「公子,你要枕頭幹什麼?」
劉少卿笑道:「一會兒你們就知道了。」
不消片刻,親兵拿着一個枕頭跑了過來。
劉少卿接過枕頭,隨手將其放在面前的地上,然後對連城道:「城哥,你過來趴在地上,然後將步槍放在這枕頭上,再打一槍試試。」
這是利用枕頭來當槍托,來輔助瞄準啊。幾個少年立刻明白了劉少卿要枕頭的用意。連城連忙過來趴在了地上,重新退彈裝彈,隨後將步槍的槍管托在枕頭上,用左手輔助固定,右手食指伸進扳機中,緩緩扣動了扳機。
『呯!』
又是一聲槍響。這一次,送回來的靶子上,在胸口部位清晰地出現了一個彈孔。
「嘿!打中了!」連城頓時高興地跳了起來。「公子,你真厲害,這個法子真管用,你是怎麼想到的?」
劉少卿沒有第一時間回答連城的問題,而是板起臉來道:「城哥,你是不是沒有按照我說的方法,沒有練據槍啊?」
連城被劉少卿問的有些不好笑意思,尷尬的笑了笑:「公子,練據槍太麻煩,雙手托着步槍一動不動,多枯燥啊。」
劉少卿沒好氣的道:「你嫌枯燥所以不願意練據槍,所以你的槍法總也趕不上大家。」
這會兒不光是連城,就連其他幾個少年的好奇心也被吊了起來。
「公子,這練據槍真的和槍法準不準有關係麼?」
「對呀對呀,還有,你是怎麼知道城子偷懶的?而且為什麼他趴在地上就能打准了呢?」
聽了大家的疑問,劉少卿這才給幾個兄弟詳細的解釋起來。「練習據槍的目的,一是讓大家的雙臂的力量更強一些,托槍的時候才能更穩,而且,長時間的據槍練習,也會讓你們的身體、肌肉產生習慣性記憶,這樣在任何時候,只要你們一端起步槍,身體就會下意識的擺出最正確的瞄準姿勢,可以讓你們在快速反應的時候仍然能夠形成精準的射擊。」
劉少卿嘴裏冒出的幾個名詞幾名少年是聽不懂的,但是他們能夠明白其中的大概意思,這就好像是形成一種習慣,久而久之,習慣成自然,他們就能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都能一槍命中目標了。
「當然,好的槍法是用子彈餵出來的,據槍練得再久,沒經過實彈射擊一樣成不了合格的步槍手,但是磨刀不誤砍柴工,沒有正確的聯繫方法,只是盲目的用子彈射擊,那是浪費,有了正確的聯繫方法,再配合實彈射擊,才能用最小的代價,更快速的培養出合格的槍手來。」
現在黑旗軍手中的子彈不富裕,而且子彈是要錢買的,黑旗軍的銀子可不寬裕,能省則省。
「至於我是怎麼看出來城哥偷懶的,嘿嘿,很簡單啊,剛才城哥和全哥射擊的時候我在一旁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兩人在瞄準的時候都沒問題,但是在扣動扳機的瞬間,城哥的左臂有一個下意識向上托的細微動作,雖然只是很細微的一動,但已經足以影響精確度了。而之所以會出現這種下意識的動作,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城哥的手臂對步槍的重量不熟悉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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