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當空照中華 第八零二章 貌似答應
當天夜裏，袁崇煥讓賀人龍帶走了閃士秀，然後對大帳中的眾人說道：
「兵法有雲，上兵伐謀，又有雲，兵不厭詐！本部院督軍取固原，自有多法，既可強攻，亦可智取，而強攻終究不如智取！」
說完了這話，袁崇煥才迴轉到方才的正題之上：「頗希牧此番遣人請降，吾與汝等觀感一致，此輩反覆小人，留之終是禍患！況且城中漢民慘遭屠戮，此輩木速蠻罪孽深重，實在死有餘辜，闔城盡殺之，亦不足惜！
「然則，要殺此輩，須得先破此城！若得頗希牧在城內打開城門，我大軍無須強攻即可長驅而入！如此，豈不省時省力？！
「至於入城之後，頗希牧等亂軍叛將，與城中木速蠻如何處置，豈非皆在汝等一念之間？！」
袁崇煥個性強橫，居上位之後對下一向霸道專斷，除了身邊幾個謀士之外，幾乎容不得麾下部將有什麼不同意見，很少用商量的口氣來勸說麾下將領執行自己的命令。
所以這一次，也算是難得自己親自出面來說服眾人。
袁崇煥說完這番話，目視暫歸其麾下節制的安遠伯曹文詔，等待曹文詔的態度。
而曹文詔聽了袁崇煥剛剛說出的這番話，緩緩點了點頭，然後沉吟着說道：「頗希牧若是得不到部院大人的保證，如何肯從內打開城門？若是頗希牧亦存兵不厭詐之心，騙得官軍一部進入瓮城，然後聚眾而擊之，我大軍豈不白白蒙受損失？！」
說到這裏，曹文詔拿手一指在帳中站立的幾個將領，說道：「大人帳下，多有固原老將，固原城防眾人皆知！我大軍先鋒一入瓮城，則生死操於敵手，此節不可不防！」
曹文詔說完這話，與袁崇煥等人一起目視周遇吉及其麾下眾將。
緊接着，周遇吉、王世虎、姚進忠、賀人龍等你一言我一語，將固原城防的大體情形說了個八九不離十。
袁崇煥當初雖然在固原城內的三邊總督衙門停留居住的時間不長，但是畢竟也是進過固原城的，眾人這麼一說，他心裏自然有數。
待得眾人說完，袁崇煥遂說道：「頗希牧等人策動兵變犯上作亂，其罪不可謂不小，若其無功而納之，此輩人奸狡多詐，怕是也自不信！」
說完這話，袁崇煥沉吟片刻，接着說道：「賀一龍、賀錦雖則名頭不顯，卻也是高賊臂膀，若得頗希牧在城中殺之，高賊痛失心腹大將之餘，與平涼、洮岷之地木速蠻或將嫌隙頓生！
「若得如此，頗希牧亦算有功！吾等再以此為名而納之，此輩或可疑心頓去！如此固原可復，大功可期！」
袁崇煥說完這話，先看看曹文詔，再看看周遇吉，然後說道：「安遠伯，周總兵，汝二人以為如何？」
到了這個時候，曹文詔方才覺得袁崇煥不愧是當年在遼東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人物，隨即點頭稱善。
周遇吉作為袁崇煥一手抬舉起來的定虜鎮代總兵，自然沒有二話。
不過，正當帳中將領們以為已經定計的時候，袁崇煥的幕僚程本直突然說道：「東翁！諸位將軍！程某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袁崇煥回頭看了看程本直，點了點頭。
程本直遂說道：「頗希牧原是官軍，朝廷當年處置遼東鎮寧遠兵變之舊例，此聖上欽定律例，此賊不會不知。若無此條，頗希牧心中必疑。東翁不妨一併提出。竊以為，東翁條件越是嚴苛，此輩心中方才越是篤定！」
此時丑時已過，眾人皆知耽誤不得，無人再有異議，這個假意招撫借刀殺人的策略遂定了下來。
周遇吉讓姚進忠出帳，將閃士秀又帶了回來，然後袁崇煥聲色俱厲地指出了這些人犯上作亂背叛朝廷的罪行，將閃士秀嚇得不輕，以為此番就要命喪此地了，結果到最後袁崇煥話鋒一轉，貌似答應了他們的反正。
之所以閃士秀覺得是貌似答應，實在是因為袁崇煥提出了一堆苛刻到閃士秀自度頗希牧絕不可能接受的條件。
比如，先得獻上城中流賊頭領賀一龍、賀錦的項上人頭，然後殺賊立功，以顯受撫誠意。
再比如，城中作亂之木速蠻亂軍和滿城木速蠻亂民，都要執行十一抽殺律，然後眼前的這個袁蠻子才接受他們開城投降，才肯為他們上書請旨赦免。
提出這樣的條件，這袁蠻子到底是想讓我們投降啊，還是不想讓我們投降啊？！
閃士秀在頗希牧面前雖然很受信重，要不然也不會讓他出來接洽投降事宜。
但是閃士秀跟着頗希牧兵變之前，不過是固原城守軍之中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而已，特別是在三邊總督以及一眾官軍大將面前，他更是螻蟻一般的小角色。
大明官軍這邊提出的條件即便再苛刻，他也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當天夜裏，趁着黎明前的黑暗，閃士秀帶着這樣的條件，悄沒聲息地又回到了城中。
官軍攻城的第二天，與第一天大體相同，雖然賀人龍帶着大批官軍步卒繼續砍伐樹木，製作了大量樓車、雲梯等大量的攻城器械，但是一直沒有發起真正的蟻附攻城。
只是用投石機繼續往固原城北門城頭拋射猛火油彈，並乘着城頭一片火海的時機，將官軍炮車向着城牆抵近，用大將軍炮轟擊牆體。
城頭到處是水潑不滅、無法靠近的火焰，一些越過城牆被投射到城中的猛火油彈，更是點燃了城牆下尚未被拆除的房屋，固原城北濃煙一片。
固原城高大的城牆也在大將軍炮的彈丸撞擊和驚天動地的轟鳴聲中瑟瑟發抖，城內人心更是慌亂。
而收到了袁崇煥答覆的頗希牧，面對如此苛刻的條件，雖然仍舊沒有下定最後的決心，但是畢竟有了另外的選擇，心中有了後路，對於固原北門的城頭防禦，也放鬆了下來。
自己麾下跟着兵變的木速蠻亂軍，人數本來就不多，將來再降朝廷之後，這些老部下可是自己保權位保性命的唯一本錢，此時自然捨不得讓他全上城頭去增加傷亡。
而被城中西大寺掌教阿訇賽良駿號召起來上城協防的木速蠻亂民，沒了頗希牧麾下營兵的壓陣指揮，自然亂做了一團。
這個情況持續到了當日午後，被賀一龍麾下巡城督戰的流賊隊伍發現。
賀一龍的麾下有不少都是積年老賊，見狀自然憤怒，對那些逃下城頭的木速蠻亂民自是破口大罵，拳腳相向，就差拔刀殺人了。
好在，到了當日傍晚時分，城外的官軍停止了炮擊，而且也始終沒有發起蟻附攻城。
同樣是當日傍晚時分，城頭木速蠻亂民不服軍令，與自軍麾下一再發生衝突的情況，被緊急報送到了賀一龍、賀錦的面前。
本來就對城中木速蠻不滿的賀一龍、賀錦，得知頗希牧等人對於守城作戰如此懈怠，心中大怒，當即派人傳令，讓頗希牧前去會面。
這個節骨眼兒上，頗希牧自然不敢前去。
相應的是，頗希牧讓前來傳令的賀一龍麾下，回去告訴賀一龍與賀錦兩個，北門情勢危急，自己約束部伍、無暇分身，若其有事商議，請賀一龍與賀錦兩人到北門內的固原西大寺，當着固原城中亂民阿訇賽良駿的面，與頗希牧一起決定。
得了麾下報告，賀一龍與賀錦，留下高一功坐鎮守衛暫無壓力的南門，各帶一隊親兵護衛，怒氣沖沖地前去西大寺議事。
不是賀一龍、賀錦兩人缺乏必要的警惕性，實在是這個時候，兩人別無他法。
除非立刻棄城而走，否則就得依靠城中木速蠻上城作戰。
他們二人麾下骨幹皆是流賊出身，守城本非長項，更何況此時城中除了木速蠻，沒有其他人手可用。
而要驅使這些木速蠻上城拼死作戰，不搞定城中西大寺的掌教阿訇，也確實沒有用。
畢竟，頗希牧麾下的那支木速蠻亂軍，雖然是官軍出身頗為精銳，但是人數卻實在有限。
賀一龍與賀錦兩個人雖然頗為擔心這個頗希牧可能率領麾下不戰而逃，然後將固原城丟給自己們單獨防守，但是他們卻壓根也沒有想到，這個數月之前剛剛殺了上官發動兵變，在固原城中大肆搶劫屠戮漢人的木速蠻叛將頗希牧，竟然會再一次發動兵變，而且對象還是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