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范文程突然說道:「陛下!揚古利額駙之死,說明居庸關已經有了防備,而且很可能隱藏着一支大軍!
「奴才此前一直勸說陛下兵貴神速,直奔居庸關,看來如今良機已經喪失!居庸關怕是難以憑藉機巧拿下了!」
達爾漢聽到這裏,面色不快,轉頭盯着範文成說道:「范檢討這話里話外到底是什麼意思?!主子心中既然有疑惑,我們做奴才的還是要把話說明了才好!」
范文程聽了這話,嘆口氣,也如同阿山和瑪詹一樣,雙膝跪地,衝着黃台吉叩首說道:
「陛下還記得奴才在大同城外所說的下策嗎?此時良機已失,恐怕唯有行此下策了!」
達爾漢一聽這話,與阿山、瑪詹等人一起失聲喊道:「你說什麼!?」
這句話的背後,達爾漢是驚訝,而阿山和瑪詹則是憤怒。
而黃台吉聽了這話,臉色更加陰鬱,方才因為血氣淤積而形成的紫紅臉膛,更加呈現出了一種紫紅色。
黃台吉一直不說話,盯着遠處的群山再次陷入了沉默,良久之後,身在外圍負責警戒的正黃旗護軍擺牙喇牛錄額真何洛會,突然跑過來打千行禮,然後說道:
「大汗,前方谷地之中狼煙四起,山上似有明軍哨探觀望。請示大汗,我軍該當如何措置?」
黃台吉聽了這話,嘆了口氣,幽幽地說道:「撤!先撤回懷來再說!」
撤走之前,黃台吉讓正黃旗護軍擺牙喇牛錄額真之一的何洛會,毀掉這座鎮虜塔。
可惜的是,何洛會找來了三百個善於使用骨朵之類重兵器的護軍擺牙喇,卻在一時半會兒之間根本毀壞不了這座塔。
那些非土又非石的塔體材質,是他們從來沒有見過的,一骨朵砸下去要麼毫無損傷,要麼就是一個小坑而已,跟石頭差不多硬,但卻沒有石頭那麼脆。
何洛會親自上手叮叮噹噹地一頓亂砸,卻也只是在塔體山留下了一些深深淺淺坑坑窪窪的痕跡而已。
騎在馬上想要在臨走之前看到這座鎮虜塔被毀壞的黃台吉,長嘆一聲,忍着一陣陣發作的頭痛,打馬向西而去。
其他人隨後跟進。
而何洛會也又羞愧又惱怒地放棄了破壞,上馬跟上大隊,離開山谷入口,不時回望着,一路奔馳西去。
這一次,崇禎皇帝終究還是沒有等到大批建虜騎兵奔向居庸關。
身在居庸關北關城制高點永勝樓上的崇禎皇帝,當然看到了八達嶺和石峽嶺上燃起的狼煙。
明軍通過狼煙傳遞軍情告警,也是有規矩的,點燃幾柱狼煙都是又說道的。
一般情況下,一柱狼煙說明敵人來了,這是警報!
兩柱狼煙說明敵人很多,起碼過千了。
至於三柱、四柱乃至更多,那個含義就更豐富了。
如今這位崇禎皇帝當然不是很懂這個,可是他的身邊卻有着一大堆真正懂行的人。
八達嶺上的敵台,剛剛燃起狼煙,一直緊隨在皇帝身側的近衛軍第一鎮都統制老將馬世龍就對他說道:「啟稟陛下,看狼煙,虜騎來敵應在五千上下!」
至於狼煙,當然不可能是真的狼糞做成的了,而是各種乾柴濕柴和動物油脂堆放在一起形成的既容易點燃又不容易熄滅,而且又能產生濃煙的東西。
之所以號稱狼煙,不過是一種約定俗成的說法而已。
過去匈奴也好契丹也好,這些個草原野蠻民族南下入侵中原大地的時候,他們常常打出的旗幟都是狼頭旗。
守衛邊疆的中原軍隊,一看到這樣的狼旗出現,就會點燃烽火,久而久之,這樣的烽火就叫狼煙了。
看着八達嶺和石峽嶺方向燃起的沖天狼煙,崇禎皇帝的心裏沒有一丁點的害怕,反而有着無限的期待。
而此前剛剛建功的馬世龍也立刻傳令近衛軍第一鎮裝填彈藥上城戒備,就等着建虜來了之後再次大開殺戒了。
近衛軍第一鎮自從變成之後,每日裏依舊是練隊列,練刺殺,與騎兵營、狼銑長槍營配合練陣法,練瞄準射擊,等等等等。
什麼都練得滾瓜爛熟了,可就是沒有上過真正的戰場,沒有實彈射擊過真正的敵人。
十一月初七日的那次大開殺戒,讓近衛軍第一鎮都統制馬世龍、監軍御史錢元慤全都大吃一驚。
他們知道自己統帶的近衛軍第一鎮是一支訓練有素的精兵,但卻沒有想到僅僅是幾個火槍營在城頭上站着不動扣扣扳機就能將此前不可一世的建虜鐵騎三千精銳屠戮一空。
那一顆顆毫不起眼的彈丸,竟然比精通騎射的建虜射出的箭支還要強而有力得多,比那一批批呼嘯來去的戰馬還要迅速得多!
如今整個近衛軍第一鎮一共有十六個營頭,其中類似建功的火槍營就有整整滿編的五個,此外還有尚未動用的四個騎兵營、五個狼銑長槍營,一個車炮營,一個輜重匠作營。
這一次只不過動用了幾個火槍營的力量,就將建虜三千先鋒前軍斬盡殺絕,這種感覺,即使久經沙場的老將馬世龍都已經是多年不曾有過了。
何況如今同樣編制的近衛軍第二鎮,還有這樣的十六個營頭!
每當想起當年的薩爾滸之戰,明軍大軍死傷數萬人,也不曾有過這樣的斬獲和戰果,馬世龍就對眼前的這位年輕的崇禎皇帝發自內心的欽佩。
沒有眼前的這個皇帝陛下,就沒有近衛軍,也就沒有對戰建虜大軍時候的這種底氣:不怕建虜來,反倒是擔心建虜不敢來!
這種感覺已經是多少年未曾有過了!
馬世龍改在感慨之中,崇禎皇帝身邊的其他人中突然有人說道:「陛下!八達嶺上的狼煙熄滅了!石峽嶺上的狼煙也熄滅了!」
這個話音剛落,就有人又說道:「陛下!看來是虜騎知難而退了!」
正在想着什麼事情的崇禎皇帝抬頭看,遠處的狼煙確實是淡薄了。
他一伸手,每天除了睡覺時間以外幾乎寸步不離左右的御前侍從武官陳奏廷立刻遞上了一副雕龍黃銅質地的雙筒望遠鏡來。
崇禎皇帝伸手接過來,順着望遠鏡看向遠方,只見八達嶺方向的狼煙的確是熄了,八達嶺到居庸關這裏的山嶺敵台上的狼煙也在一柱接着一柱地熄滅。
看到這裏,崇禎皇帝知道自己空歡喜了一場,前來軍都陘的建虜或者蒙古兵,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駐足了一段時間之後還是撤退了。
此時的崇禎皇帝當然不知道,正是黃台吉本人親自領兵前來,而且還在他讓劉興治等人建造的鎮虜塔下差點被他給氣暈了過去。
其實,原本歷史上黃台吉的死法,據說就是一次哀傷勞累過度的猝死,與他一貫就有的頭暈目眩中風等症狀應該就有着相當大的關聯。
當然了,若是此時身在居庸關中的崇禎皇帝知道黃台吉敢於率軍五千就親臨八達嶺下,而且還在鎮虜塔下有了那麼一出情況,他一定會派出近衛軍第一鎮,去與黃台吉拼個你死我活的。
當天夜裏,正當身在居庸關中的崇禎皇帝,還在為了建虜的來而復去感到失望不已的時候,回到懷來城外的黃台吉,經過返程途中的反覆思考和權衡,最終並沒有接受范文程的建議。
雖然這次入關一路順利,但卻沒有打上一場決定的戰役,沒有取得一場決定性的勝利。
戰術上來說,大體上都算是成功了,有的甚至還很成功,但是從當初定下的戰略來看,戰略上卻並沒有達成既定的全部目標。
雖說林丹汗逃跑了,察哈爾沒有全部收服,但是漠南這塊土地算是納入了大金的版圖,目標完成了一半。
此時返回遼東,當然不算失敗,可是就這樣回去,黃台吉卻覺得不很甘心。
他當然也理解范文程的憂慮,包括他本人十分看重的鑲紅旗旗主岳托也曾多次向他建議,說:
「大汗你親自率領大軍,跋涉數千里遠征察哈爾,並南下攻略大明,這誠然是先汗乃至自古帝王未曾有過的壯舉!
「但是後金滿編八旗,大汗你帶走了四旗,若是東江鎮和遼東鎮突然出兵進攻遼瀋大地,我們的後路豈不是很危險嗎?」
如今從八達嶺下返回懷來城的途中,黃台吉反覆權衡反覆回味這幾句話的意義,心中雖然隱隱不安,對自己的遼瀋心腹之地憂慮異常,但卻依舊決定,要為當初既定的目標再努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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