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郡靠近關中京畿之地,原本是太平地界,民風淳樸,路不拾遺。上個月,安祿山叛軍攻破了洛陽。官軍節節敗退,陝郡震動,一日十警,民心惶惶。這幾天,常祖仁眼見局勢險惡,打算帶着常婉前往長安躲避。
還沒來得及動身,昨天晚上,一夥自稱是常山兵馬的歹人圍住了村子,為首之人自稱步雲飛,乃是安祿山軍中前鋒游擊將軍,身邊還有兩個副將,一名房若虛,一名拔野古,三人跟隨常山太守顏杲卿,投降了安祿山,跟着安祿山破了洛陽,如今,步雲飛被安祿山任命為前鋒大將,率軍前往陝郡。
這夥人逼迫村中百姓交出家中的女子勞軍,那自稱步雲飛的游擊將軍更是指名姓,要常祖仁交出常婉給自己做夫人。否則,就要血洗常嶺村。這常婉外秀內慧,名聲在外,看來,那伙賊人也是慕名而來。
常祖仁豈肯答應!便召集村中百姓,據村固守。
可畢竟寡不敵眾,賊軍攻破了村子,常祖仁見情勢危急,把常婉藏在屋後柴房的地窖里,一個人守在堂屋中。賊軍帶人衝到了常家,一個自稱是拔野古的副將把刀架在常祖仁的脖子上,逼迫他交出常婉,常祖仁斷然拒絕,一頭撞上了刀刃,血濺當場!
那自稱步雲飛的游擊將軍找不到常婉,惱羞成怒,見男人就殺,見女人就搶。把村中的男人殺了個乾乾淨淨,把女人全部搶走。然後放了一把火,燒了村子。整座常嶺村,只剩下常婉一人。
女子到這裏,已是泣不成聲。
曹孟麟這才注意到,這女子雖然衣裙破敗,臉色悽慘,眉宇之間,卻是透着一股秀美清純,頗有大家閨秀的風範。
「你就是常婉?」曹孟麟問道。
女子含淚頭。
曹孟麟慌忙施禮:「原來是常老先生的女公子,曹某失禮了!」
「你認識她?」拔野古問道。
「常祖仁常老先生乃是當世高人,我家顏太守再世的時候,常常提起他,言談之間,很是敬重。可惜,竟然死在賊人手裏。」曹孟麟道。
拔野古卻是不耐煩起來:「敬重有個屁用!那伙歹人假冒我拔某的名字,殺了她爹爹,壞了老子的名聲。他奶奶的,老子去殺了那些狗日的!」着,提起金剛杵就走。
曹孟麟急忙追了出去:「拔野將軍,步將軍有令,我等必須趕在安祿山叛軍之前,通過陝郡,若是被羈縻在此地,一旦遇上安祿山叛軍,我等便是進退兩難。所以,還是不要管閒事的好。」
「大哥要是見了這等悽慘,豈能袖手旁觀!你要不想去,就自己在這裏呆着!」拔野古根本聽不進去,執意要追。
曹孟麟道:「拔野將軍俠肝義膽,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確是仁義。只是士卒疲憊,難以為繼,末將之見,還是先找些吃的,大家吃飽了肚子,再去追趕不遲!」
「放屁!」拔野古瞪着一雙銅鈴般的眼珠子:「老子一個人去!你們在這裏呆着,等着大哥,給我把常姑娘照看好了,等大哥來了,也好給我做個見證,要是她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拔某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可拔野將軍到哪裏去找那些賊人?」
卻聽常婉道:「我在地窖里聽他們起,他們要去伏牛山!」
「伏牛山在哪裏?」拔野古問道。
「出村向南十里,穿過一片樹林,再往西二十里有一座峽谷,沿着山溪向北走……」
「哇哇哇!這等複雜,叫我哪裏記得住!」拔野古急的大叫,卻是一俯身,一把抓起常婉,扛在肩上,往外便走。
常婉不提防被拔野古扛在肩上,手腳亂打亂踢,嬌聲呼喝:「你要幹什麼!放開我,放開我!」
拔野古扛着常婉,就如同是老鷹捉雞一般,這傢伙又是皮糙肉厚,任憑那常婉如何踢打,卻是不為所動,出得門來,把常婉扔上馬,一個騰躍,翻上馬背,把常婉攬在胸前,喝道:「給我指路!」
那常婉是書香門第的大家閨秀,卻被一個五大三粗的胡人漢子摟在懷裏,氣得雙眼含淚,拼力掙扎,卻是動不得分毫,那拔野古力大無窮,就是五尺漢子被他縛住了手腳,都是動彈不得,那常婉不過是個瘦弱女子,個頭還不到拔野古的前胸,哪裏憾得動拔野古分毫。
拔野古野不管那常婉如何掙扎哭鬧,回身喝道:「曹老弟,帶着弟兄們在這裏等着大哥,拔某去去就來!」
罷,一帶馬韁,戰馬一聲嘶鳴,向村外狂奔而去。
向南奔出十里地,拔野古帶住戰馬,問道:「常姑娘,我只記得你出村向南十里,這又該怎麼走?」
常婉被拔野古按在馬頭上,動彈不得,含着眼淚,狠狠瞪了拔野古一眼,卻是不言不語。
拔野古心頭焦躁:「常姑娘,你不話,拔某卻是兩眼一抹黑!這地方我可從來沒來過,要是放歹人走遠了,拔某如何給你爹爹報仇?」
「野人!」常婉咬着牙道:「向西,穿過那片林子!」
常婉斥責拔野古「野人」,拔野古不僅不惱,反倒哈哈大笑:「拔某自幼無父無母,卻也是個野人!」抬眼望去,西邊果然有一片樹林,很是茂密,催動戰馬,直奔樹林。
兩人穿過樹林,一路前行,走到分路之處,拔野古問一句,常婉答一句,並不多言,卻是不再哭泣,也不再掙扎,偎在拔野古懷裏,鐵着一張臉,像是認命了。
不一時,眼前出現了一座山嶺,山勢突兀,綿延起伏,白雪皚皚。
拔野古帶住戰馬,道:「常姑娘,那山嶺遠遠看着像是一座臥地吃草的老牛,應該就是伏牛山了吧。」
常婉板着臉,了頭。
拔野古大笑。
「你笑什麼!」
那拔野古笑得粗野,常婉很是害怕。
「常姑娘你看,山前腳印凌亂,把雪地踩得亂七八糟,應是大隊人馬剛剛通過。拔某正擔心這幫歹人走遠了,現在看來,他們應該就在山上。拔某這就去砍了那賊人的腦袋,祭奠你爹爹!」
拔野古催動戰馬,奔上山坡,跑出十幾丈遠,又停了下來。
「你怎麼停了?」常婉問道。
「前面有人廝殺!」
常婉抬起頭來,額頭碰到拔野古的鬍子,臉一紅,慌忙縮了脖子:「沒看見啊。」
「當然看不見,要用耳朵聽。」
常婉聽了聽,耳邊北風呼嘯,山林搖曳,哪裏有廝殺聲。
「你騙人!」常婉斥道。
拔野古一笑:「我大哥過,聽風觀氣,乃是為將者的基本功!你是個姑娘,平日裏只會繡花,當然聽不見。西北方向,有輕騎五百,步兵一千,步兵在前,騎兵在後,還有三百弓箭手壓陣。」
「騙人!」
「我幹嘛要騙你,你自己去看!還有,咦……」拔野古皺眉。
「還有什麼?」常婉問道。
「怎麼還有重騎兵?」拔野古皺眉問道:「常姑娘,昨天晚上殺你爹爹那些賊人裏面,有沒有重騎兵?」
「什麼是重騎兵?」常婉問道。
「人和馬都不披甲,是輕騎;若是人披甲,馬不披甲,那就是曉騎,若是馬和人身上都披鐵甲,就是重騎!一個重騎兵的上十個輕騎兵,五十個步兵!」
「他們都是黑衣黑甲,只有那個步雲飛穿着一身鎖子甲。馬卻沒有披甲。」
「這麼,那伙歹人沒有重騎兵!難道他們還來了幫手?」拔野古喝道:「哎,不是早跟你了嗎,那狗東西不是步雲飛!」
「他就是步雲飛!」常婉瞪着眼睛,眼睛裏冒出火來。
這一路上,常婉像是與拔野古較着勁,不管拔野古什麼,常婉都是反唇相譏,明明早就清楚了,那伙歹人不是步雲飛,可常婉就是不依不饒。
拔野古惡狠狠瞪着常婉,常婉卻是毫不膽怯,狠狠地瞪了回來。兩人四目相對。
「常姑娘,你怎麼不哭了?」拔野古瞪着銅鈴般的眼珠子問道。
自從被拔野古強行按在馬背上,常婉一路上哭哭啼啼,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常婉停止了哭泣。
「野人!」常婉扭過頭去,不再理睬拔野古。
拔野古帶動馬韁,轉下山坡,向東北方向奔去。
「你不是歹人在西北方,你怎麼向東北方跑,你怕重騎兵?」常婉叫道。
「怕個屁!」拔野古喝道:「我大哥過,避實擊虛,那伙歹人在西北方向,自東向西進攻。我們繞到他們屁股後面,踹他娘的屁股!」
那拔野古話的粗鄙,常婉臉一紅:「野人!不理你了!」
「不理算了!和女人話,累死個人!」拔野古這輩子從來沒碰過女人,哪裏懂得女孩子的心思,更不會哄女孩子,這一路上和常婉鬥嘴,比千軍萬馬中走一遭還累。
拔野古催動戰馬,馬蹄飛騰,雪花四濺,戰馬馱着兩人奔出兩里地,來到一處土坡上。
兩人抬眼望去,只見土坡下,旗幡招展,喊殺震天,兩支隊伍在雪原上狹路相逢,纏鬥正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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