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雲飛冷冷道:「步某不過就是擺了個字攤,一日收入不過幾十文,張先生不至於要和我這個窮書生過意不去吧!」
步雲飛心頭有氣,這些衙門裏的人,白天眼睜睜看着那伙盜賊在永和坊里公然搶劫,卻是不聞不問。對奉公守法之人,卻是吃拿卡要,找些藉口索要好處費,就連大慈恩寺門前賣藝的,也不放過。只是,步雲飛的攤過於清淡,沒啥油水,所以,步雲飛擺了這麼長時間,也沒人來找他的麻煩。今天張興守在寺門前,沒事找事,步雲飛以為張興盯上了他的攤。
張興向着周圍的手下擺了擺手,手下四下散去,寺門下,只剩下張興和步雲飛兩人。
「步先生,你把我張某人看成什麼人了!」張興喝道。
「張先生是什麼人,我步雲飛豈敢妄加評判!」步雲飛不軟不硬。
張興站了起來,湊到步雲飛身邊:「你是去西院棚舍?」
「張先生何必明知故問。」步雲飛沒好氣。這張興實在是無聊,太陽落山後進寺的人,不去棚捨去哪裏!
「白天在永和坊,攔路搶劫你的那幾個人,還記得嗎?」
「那麼多人,我哪能記得住。」
「為首那個白面胖子呢?」
「還有些印象。」
「他進了西院!」
「哦!」步雲飛怔了怔:「好啊,恭喜張先生,明天一大早,張先生就要建功,到縣太爺那裏領賞了!」
看來,白天在永和坊攔路搶劫的,真是一夥逃犯,張興這是在守株待兔。
「進去看看他要幹什麼!明天早上,我西牆外等你!」
步雲飛苦笑:「張先生,你這又是何必呢!明天一大早,那傢伙出了寺,你一把鐵鏈鎖了去,不就完了,哪裏用得着我去打探。」
「他不是逃犯!」
「不是逃犯!」步雲飛吃了一驚,隨即一笑:「張先生笑呢,白天他們在永和坊攔路搶劫,張先生是親眼目睹,況且,如果他們不是逃犯,張先生守在這裏,又有什麼意思!」
「今天白天,張某從永和坊回到縣衙,請求武縣令緝拿這伙歹人,可武縣令他們不是攔路搶劫,只是一言不合打架鬥毆而已,不宜緝拿!張某不服,據理力爭,武縣令卻變了臉色,喝令我不要多管閒事,佛袖而去!」
「那你就聽縣令的,不要管閒事!」步雲飛語帶諷刺,現在的地方官,在老百姓面前耀武揚威,遇到真正的匪徒,卻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張興卻是毫不在意,繼續道:「我張某是個倔脾氣,武縣令不讓我多管閒事,老子偏要管!我想他們在永和坊那一票沒幹成,肯定還會再干一票,所以,我出了縣衙,我就一直跟着這夥人,想抓他們一個人贓俱獲,到時候,武縣令也無話可。可這夥人一下午都是老老實實的,啥事也沒做。到了晚上,竟然進了大慈恩寺!我是官府中人,就是緝拿逃犯,也不能進寺,何況他們還不能算是逃犯。所以,煩請步先生替張某打探打探,看看他們都是些什麼人。」
步雲飛苦笑,張興沒事找事,步雲飛卻是真心不想惹事。給大慈恩寺當線人,原本就是情非得已,現在又被張興逼着當臥底,這一天也不知是撞了哪路邪神,什麼麻煩事都纏上身來。
「張先生,那傢伙眼見是一個江洋大盜,在下手無縛雞之力,只想平平安安過日子……」
沒等步雲飛把話完,張興往步雲飛手裏塞了二十枚大錢:「明天早上,等你回話!」罷,也不顧步雲飛,自顧揚長而去。
步雲飛還想推脫,張興已經走得沒了蹤影,只得收大錢,進了寺門。
從寺門到西院,只有一條青磚鋪成的路,路兩旁是圍牆。大慈恩寺雖然慈悲為懷,為盲流提供一個過夜的住所,但還是內外有別,晚上進西院過夜的人,只能走這條青磚路,別的地方,一概不得進入。路兩旁的圍牆上掛着燈籠,一則,是替借宿之人照明,二則,也是防止有人摸黑去了其他地方。
步雲飛已經走熟了這條青磚路,就是摸黑也能走過去。不一時,來到西院棚舍。棚舍里空氣污濁,傳出一股刺鼻的腐臭之氣。這也難怪,留宿的都是無家可歸的盲流,白天,僧人把棚舍打掃齊整,到了晚上,這些人一住進來,馬上就變得污濁不堪。
雖然污濁,裏面卻是很是寂靜。自從換了棚頭,新任棚頭泛智卻也精明能幹,為人也厚道,不像前任棚頭泛漸那樣頤指氣使,盲流們卻也服他,原本亂七八糟的棚舍,到了他手裏,變得井井有條,漸漸有了些規矩,借宿者雖然骯髒,卻也不再喧譁,大家進了棚舍,找到自己的「床位」,倒頭便睡,沒人再惹是生非。
棚舍里原本沒有固定「床位」,所謂「床位」,不過是鋪着草蓆的地鋪,並無高低等級,只是位置不同,夏天的時候,靠窗的地方空氣新鮮清涼,是大家爭搶的好位置,到了冬天,大家爭搶的就是火盆邊。
本着先來後到的原則,誰先進去,誰就有權優先挑選。不過,現在泛智當家,專門在一個靠窗處給他留了一個地鋪,所以,步雲飛不從着急回去,總是最晚一個進棚舍的,不像別人,要早進去找好一的地鋪。
要是在往日,步雲飛大搖大擺走進棚舍,走到自己的專用地鋪,倒頭便睡。今天晚上,步雲飛卻不敢造次,在棚舍外輕輕放下背上的行頭,躡手躡腳走到門邊,靠在牆邊,斜眼向裏面掃視。
棚舍房門大開,裏面着油燈,燈光昏暗,橫七豎八遍躺的地都是人,一些人已經是鼾聲如雷。大多數他都很熟悉,都是在大慈恩寺周邊流浪乞討之人,晚上常來棚舍,算是室友。
卻見西北牆角下,一個身形肥胖的傢伙靠在牆上,半坐在角落裏,耷拉着腦袋,像是睡着了。
棚舍里燈光陰暗,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不過,從身形上看得出來,應該就是白天在永和坊里,帶頭攔截步雲飛和拔野古的那個白面胖子。
白面胖子的位置,距離步雲飛的窗台下的專用地鋪,正好是個對角。
步雲飛吐了口氣,從袖袋裏摸出一蒲帽,戴在頭上,拉了拉帽檐,遮住了半個臉,正要往裏走,卻見那白面胖子的周圍,還聚集着五六個人,或坐或趟。這些人衣着雖然破舊,卻很齊整,不像那些乞丐身上穿的破破爛爛。
步雲飛慌忙後退了兩步,把自己隱藏在陰影里。
張興告訴他,只有白面胖子一個人進了大慈恩寺,現在看來,白天在永和坊打劫的那伙賊人,全都跟着白面胖子進了棚舍!
要是只有那白面胖子一個人,也就罷了,現在竟然是一伙人,少也有七八個!
這夥人白天在拔野古手下吃了虧,晚上卻要與他同居一室,要是認出他來,天曉得他們會做出什麼事來!
步雲飛暗罵張興不仗義,事先也不把話清楚!幸虧步雲飛留了個心眼,沒有冒冒失失闖進去,要不然,這一踏進棚舍,等於是羊入狼群!
步雲飛正要轉身離開,眼角餘光一閃,卻是定在了當場,後背騰地冒出一身冷汗!
白面胖子那伙人當中,隱約可見一個身穿長袍,身材瘦長的身影,面向白面胖子,半跪在地上。
雖然燈光昏暗,看見的又是那人的後背。可步雲飛還是一眼就看出來,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房若虛!
步雲飛心頭大駭!
房若虛竟然與那伙賊人是一夥的!
他沒有離開長安,而是跟着這伙來路不明的人進了大慈恩寺棚舍!
莫非,他們就是衝着步雲飛來的!
步雲飛哪裏還敢停留,顧不得行頭,轉身就在。
就見前面的青磚路上,站着一個黑影,擋住了步雲飛的去路:
「步先生,深更半夜的,這是要去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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