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徐徐,陽光明媚,空氣中蕩漾着早春的草香。
步雲飛攬轡說道:「步某無心之語,還請太子妃見諒!」
「見諒!」張良娣的笑聲戛然而止,笑容瞬間凝固,臉色陰沉至極:「要想讓我原諒你,只有一個條件效忠太子!」
那張良娣幾乎是在一瞬間,從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變成了一個執掌生殺大權的女王!
步雲飛拱手說道:「太子妃,步某效忠大唐!」
張良娣俯首不語,良久,發出一聲輕嘆:「我說不動你!」
張良娣的臉色,又從執掌生殺大權的女王,變成了一個遭人拋棄的怨婦!
步雲飛沉默無語。
僅僅是一瞬間,張良娣的臉色,就變了三次,三張截然不同的臉龐,每一張都是那麼真實,看不出有絲毫做作!
難道,這個女人有着多重人格,每一個人格,都是真實的!
或者,每一張臉都是假的!如果是這樣,這個女人就太可怕了!
「要我原諒你也可以!」張良娣的臉色,又變得平淡沉着:「不過,你要給我指條路!」
「什麼路?」
「太子將去何方?」
步雲飛側首看着張良娣,張良娣臉,既不是天真、也不是冷峻,更不是哀怨。
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鄭重!
太子李亨被李隆基丟在這金城,其實是拋棄了他。
金城距離長安不遠,燕軍一旦攻佔長安,必然南下,金城首當其衝。金城城小牆矮,根本無法據守。而李亨身邊,也只有那兩百黑雲都,長安周邊百里,已無唐軍,李亨無法聚集人馬與燕軍對抗。
整個關中完全空虛了,成了燕軍的探囊之物。
李亨似乎是面臨絕境!
步雲飛俯首不語。
「步將軍不願意為太子殿下出一策,難道,就不願為胸大無腦的我出一策嗎?」張良娣語帶哀怨。
步雲飛突然發現,這個讓人看不透的女人,身上似乎有一種魔力,讓人難以拒絕!就連「胸大無腦」這樣的風言風語,從她的嘴裏說出來,也是那麼動聽。
怪不得張通幽會死心塌地追隨張良娣!
如果,步雲飛先遇到張良娣,很可能,也會和張通幽一樣,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金城不可守,關中不可留!」步雲飛緩緩說道:「太子有三個選擇,安西、隴右、朔方!」
「安西、隴右、朔方都是我大唐強鎮,三者都可取,那麼,何為上?」
「太子妃只可去朔方!安西、隴右萬萬去不得?」
「這是為何?」
「安西軍、隴右軍已在潼關之戰中全軍覆沒!」
「就憑這個?」張良娣搖頭:「這個理由並不充分,安西隴右兩軍雖然覆沒,但兩鎮仍然牢牢掌握在大唐手裏,且兩鎮遠在西域,燕軍很難勞師遠征。而朔方鎮距離河西太近,燕軍已經佔領了河西大部,兵鋒直指朔方,太子前往朔方,處境危險!」
步雲飛淡淡說道:「安西、隴右兩軍覆沒,並非是全軍殉國,大部分人馬投降了安慶緒!這些降兵降將的家屬子弟,都在安西、隴右留守!如今皇上入川,太子不足以號令天下!安西隴右人心不穩,難免暗中曲通燕軍!太子前去,只怕多有兇險!朔方雖然近鄰河西,但如今卻是大唐唯一的憑依,尤其是那郭子儀,足智多謀,撫恤軍士,軍心穩固,可為太子保駕!」
步雲飛心中嘆息,太子李亨落到今天這般田地,完全是自作自受,而步雲飛卻為這個太子,出謀劃策!
張良娣點頭:「這一層,張通幽也想到了!他也勸太子前往朔方!既然步將軍也這麼說,那就這麼定了!」
步雲飛暗暗嘆息,正可謂英雄所見!
更讓步雲飛驚嘆的是,張良娣似乎是通過步雲飛來印證張通幽的建議!
換言之,張良娣似乎認為,張通幽的建議,須有步雲飛的認同,她才放心!可是,就在剛才,雙方還是勢不兩立的仇敵!
這個女人可以隨時放棄生死恩怨,當真有大丈夫氣概!
「步將軍剛才是為太子殿下謀劃,也該為我謀劃一策!」張良娣幽幽說道。
「只要太子無虞,太子妃自然無憂,何須步某謀劃。」
張良娣緩緩搖頭:「今天早上的事,步將軍難道就沒看出什麼來嗎?」
步雲飛心頭一沉。
馬嵬坡上,還有一個謎團沒有解開!
這個謎團一直壓在步雲飛心頭上,只是,他無從了解。
張良娣和顏泉盈將佛祖真身舍利帶入皇帳,向李隆基辯白楊玉環無辜,楊玉環已經脫離險境,但是,就在這個時候,有人喊出了「虢國夫人」,再次鼓動六軍發難!
這一次鼓動,終於要了楊玉環的命!
「楊玉環死於非命!但鼓動六軍的人,不是針對楊玉環!更不是針對皇上!」張良娣說道:「步將軍以為,他會針對誰?」
「臣以為,兩個人都有可能,一個是太子妃,另一個是顏泉盈!」
「絕不是顏泉盈!」張良娣咬牙說道:「他針對的是我!」
步雲飛默然。
張良娣的判斷是正確的!
悍然鼓動六軍反叛,如果僅僅針對一個無權無勢的「義瑤公主」,那就太荒唐了!
太子想弒君謀逆,而有人想藉機除掉張良娣!
「這麼說,太子妃很清楚那個人是誰了?」
「不,我不知道!」張良娣搖頭:「但我知道一點,那個人一定就在黑雲都裏面!」
「太子妃說笑了,黑雲都乃是太子妃的心腹!」
「心腹就一定可靠嗎?」張良娣冷笑:「有的時候,一個心腹比一個敵人還要危險!」
步雲飛回頭看了看張通幽,張通幽騎在一匹白馬上,在前面二十步遠的距離上,與拔野古並排而行。
到了現在,步雲飛才意識到,張良娣前來送行的真正目的!
她不是來勸說步雲飛,也不是來向步雲飛討教去路,她是來向步雲飛討教那隱藏在暗處的敵人!
張良娣故意避開張通幽,那是因為,對於她而言,所有黑雲都的成員,都不可靠!
她唯一相信的,反倒是一個敵人!
步雲飛曾經是最想殺掉她的人,但唯獨步雲飛,不可能鼓動六軍來殺她!
步雲飛心頭,湧出一股被人信任的感動!而信任他的人,是一個敵人!
「那個人是誰?」張良娣似乎是自言自語:「張通幽?李輔國?魚朝恩?或者,廣平王?」
步雲飛知道,按照史籍記載,張良娣最後是死在了李輔國手裏!
但那時多年以後的事,而現在,他們是死黨!
張良娣說出的那些名字,在今後,都會與張良娣有着這樣那樣的矛盾,政治上的事,從來就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
但是現在,他們是朋友!
步雲飛也看不出,李輔國現在對張良娣下手,會有什麼好處!現在的李輔國,只是一個身份低微的宮廷內監!沒有張良娣,他什麼都不是!
即便是李輔國現在要殺張良娣,那也不是主謀!
何況,步雲飛已經不再相信史籍記載了。這個大唐,已經完全偏離了史籍上的大唐!
「太子妃!步某不敢妄言是誰!」步雲飛說道:「但有一點可以確定!」
「什麼?」
「要謀害太子妃的人,他一定預見到了,太子必成大業!」步雲飛低聲說道。
李亨躲過了一劫,但前途仍然渺茫,身處關中險地,身邊只有兩百黑雲都和幾個親信,孤立無援,身無立錐之地,很難想像,這樣一個人,會在將來登上帝位!
能夠預見到他登上帝位的,只有兩個人,一個人是步雲飛,而另一個,便是那隱藏在黑雲都裏面,想對張良娣下手的人!
張良娣一怔,隨即嘆道:「步將軍聰明睿智,非比常人!」
如果太子李亨不能成就大業,那麼,張良娣就只是一個普通人,哪怕她掌控着黑雲都!
而一旦李亨成就大業,張良娣的的地位和權勢,必然會通天徹地!尤其是,李亨的才智不足以鎮服他人,張良娣將更為顯赫!
在巨大權力的誘惑下,她的面前,將樹立起無數的敵人!她現在的朋友,必然會與她反目成仇!
有那麼一個人,他現在是張良娣的盟友,但他預見到了那一天,他是要先下手為強!
李輔國、魚朝恩、張通幽、廣平王,或者,還有別的什麼人,這些黑雲都元老,將來都將是李亨手下的權臣,也將是張良娣的政治對手!
「我該怎麼辦?」張良娣似乎又是在自言自語:「當年,楊國忠將我送進了太子東宮,我能怎麼辦?我的家人都在他的手中!」
猛然間,步雲飛突然對這個張良娣產生了同情!
史籍記載中的張良娣,是個心狠腹黑的女人!
可是,步雲飛突然發現,張良娣的確是心狠腹黑,可不心狠腹黑,她又能怎樣?
當年,楊國忠將她送進太子東宮,她完全是身不由己!一但進入東宮,那就更是難以自拔了!
如果不是心狠腹黑,她根本就活不到今天!
這一步步走來,她其實完全都是身不由己!
直到今天,已經是騎虎難下!
擁有黑雲都的張良娣,不進則退,不生則死!
處於大唐政治核心中的人物,誰也無法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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