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見素也是老謀深算,雖然聽進了張通幽的說詞,對步雲飛大為疑慮,可他也看清了此時的情形。如果步雲飛當真謀逆,在這渭河河灘上,無人能與步雲飛抗衡,也只能聽之任之。所以,韋見素不敢與步雲飛公然翻臉,便指斥張通幽所言荒唐。但同時,又建議皇帝,暫不處置太子,等於是放了李亨一條生路,理由卻也是冠冕堂皇。讓人無法反駁。
李隆基當然聽懂了韋見素的話,隨即點頭:「准奏!」
從馬嵬坡到這渭河河灘上,李隆基要麼沉默不語,要麼就是敷衍了事,而這「准奏」兩個字,卻是說得斬釘截鐵!
李隆基內心深處,就不願意直面太子謀反這個殘酷的現實,張通幽一番說詞,讓他看到了希望!他已經倒向了張通幽!
李隆基話音剛落,薛景仙厲聲喝道:「陳倉健卒護駕!」
一百多名陳倉健卒隨即衝到皇帝身邊,將李隆基與步雲飛等人隔開。
薛景仙原本就不信任步雲飛,聽了張通幽的話,更是疑心大作,又聽出韋見素的弦外之音,心中認定步雲飛謀圖不軌,立即下令護駕。陳倉健卒是他的人,立即聞聲而動。
丁奎喝道:「薛景仙,我等若要謀反,你這些軍卒能擋得住丁某嗎?」
那丁奎乃是安西悍將,手下的刀牌手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陳倉健卒也算是精兵,可在久經戰陣的安心刀牌手面前,還差得遠!前些日子,丁奎與薛景仙同行,早就看穿了陳倉健卒的底細,所以,丁奎這句話,是想自證清白。
哪裏想到,丁奎此話一出,長安縣令武文清也是一聲令下:「長安縣卒護駕!」
又有一百多名長安縣卒,從隊伍中走出,站在了陳倉健卒一方,槍尖指向了步雲飛。
那武文清把丁奎的話聽差了,以為丁奎自恃強悍,要與陳倉縣卒爭鬥。武文清原本就是韋見素的人,自然是站在了韋見素一方。
長安縣卒中,還有三十名捕快,正要跟着武文清護駕,卻聽張興一聲大喝:「步將軍豈是奸佞之徒!眾捕快退下!」
那三十名捕快是張興的徒弟,聽師傅如此一說,只得退到步雲飛身後,與安西刀牌手站在一起。
河灘上形勢大變。
原本是跟隨步雲飛的軍卒,分成了兩個對立面。
步雲飛見部下分裂,心中惱恨,卻也不敢造次,只得說道:「皇上明鑑,臣若有異心,昨夜只要袖手旁觀便是了,何必率兵廝殺!」
「那是因為,你要生擒皇上和太子,交給安慶宗!」張通幽喝道:「皇上乃是奇貨可居,若是遭遇不測,安慶宗如何能挾天子以令諸侯!」
「放屁!」拔野古氣得哇哇大叫:「我等捨生忘死,到頭來如何成了叛賊!安慶宗,你他媽的倒是說句話,老子和大哥是和你結拜了兄弟,但老子啥時候和你勾結謀害皇帝了!」
安慶宗剛要張嘴說話,就見眼前人影晃動,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一把寶劍橫在了他的脖頸上。腳下卻是身不由已,被挾持到了韋見素身邊。
「仇文博,你他媽的要幹什麼!」拔野古大叫。
仇文博冷笑:「步雲飛,你竟然與叛賊結拜兄弟!」
拔野古一句話,不僅沒解決問題,反倒把事情搞複雜了!
那安慶宗是安祿山的親兒子,步雲飛與安慶宗結拜兄弟,無論如何也不能為大家所接受!
跟隨步雲飛的人當中,拔野古、丁奎、崔書全、杜乾運、安慶宗、李日越與步雲飛是結義兄弟,張興曾經與步雲飛並肩血戰常山,有生死之誼。其他人,都是形勢所迫,臨時湊在一起,與步雲飛並無過深的交情。尤其是那仇文博,他原本就是高力士的人,對步雲飛缺乏信任。所以,聽了張通幽的話,心中生疑,且不管張通幽說的是真是假,先將安慶宗拿下,肯定不會有錯!
步雲飛只得拱手說道:「仇將軍,步某與安慶宗,的確有結拜之誼,但事出有因,並非謀逆,所謂劫奪聖駕,乃是張通幽臆測,還望仇將軍放過安慶宗。」
仇文博一聲冷笑:「步雲飛,與叛賊結義,便是謀反!你也是飽讀詩書之人,連這點道理也不懂嗎!」
步雲飛愕然,這不是二十一世紀,而是公元八世紀的大唐,安祿山謀反乃是誅九族的大罪,步雲飛就算什麼都沒幹,與他的兒子結拜,本身就是通敵之罪!
仇文博、薛景仙並不是糊塗蟲。但他們在感情上,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步雲飛與安慶宗結拜兄弟!
正如張通幽所言,李亨謀逆,並無真憑實據,而步雲飛與安慶宗結義,卻是擺在眾人面前實實在在的事實!
就憑這一點,足以讓眾人懷疑步雲飛的動機!
張通幽可謂是一針見血,拿住了步雲飛的七寸!
步雲飛無奈,只得說道:「皇上明鑑,臣實無謀逆之心!」
李隆基沉吟不語。
張通幽冷冷說道:「雲飛兄若要自證清白,便請放過皇上,自便而去!雲飛兄與安慶宗結義,張某以為,不過是一時被其蒙蔽,張某可奏請皇上,赦雲飛兄無罪!」
步雲飛心中大為懊惱,他陷入了張通幽設下的悖論之中。
張通幽以三寸不爛之舌,說動了薛景仙、武文清,長安縣卒和陳倉健卒反戈一擊,與步雲飛為敵。雖然如此,步雲飛手下還有安西刀牌手和長安捕快,以及拔野古、丁奎、張興這一干悍將。若是真要動手,眾軍卒根本擋不住步雲飛。
但步雲飛不能動手。一但動手,便是應了張通幽的話。他與安慶宗合謀劫持聖駕,便成了事實。
要想自證清白,唯一的方法,便是如張通幽所說,甩手而去。
而要是這樣,步雲飛就是將皇帝李隆基,又送到了太子手裏!
太子李亨已經到了絕地,卻因為張通幽一席話,絕地重生。
卻聽封常清說道:「步將軍擔心的,無非是皇上落到了太子手裏!在馬嵬坡上,皇上朝不保夕,一心盼着步將軍來救駕。可一旦離開了馬嵬坡,聽了張通幽一番胡言亂語,便對步將軍翻臉不認,皇上如此薄情,讓人寒心!倒不如揚長而去,落得省心!如今天下大亂,我等到哪裏都可安身立命!」
往常,封常清身為臣下,對皇帝不敢有絲毫不敬。如今,經歷一場大難,又見識了李隆基的昏庸薄情,早就對李隆基失去了敬畏之心,他原本性情偏狹,更是對李隆基滿腹怨氣。所以,見步雲飛進退維谷,便提出乾脆一走了之。
拔野古卻是喝道:「不行,安慶宗還在他們手裏!」
拔野古為人實誠,與安慶宗結拜兄弟,認安慶宗為親弟弟,扔下兄弟不管,便是不義!不義之事,拔野古誓不為之!
步雲飛點頭,對封常清說道:「封將軍,且不論兄弟情義,若是皇上落到太子手裏,你我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是死路一條!」
封常清冷笑不語。步雲飛說的是事實,太子控制了皇帝,掌握了大權,必派出人馬,追殺封常清和步雲飛!
步雲飛擔心的,不僅僅是安慶宗,他更擔心顏泉盈,顏泉盈身為義瑤公主,必然要隨駕,落到李亨手裏,絕無生路。所以,步雲飛不能一走了之。
可問題是,步雲飛不能用強!
薛景仙手下的兩百軍卒,根本擋不住步雲飛手下的強兵悍將,要想把安慶宗搶回來,並非難事。可問題是,步雲飛不忍與薛景仙、仇文博廝殺。昨夜,這些軍卒與步雲飛並肩血戰,都是九死一生的好漢,他們沒有死在亂軍之中,如果死在了步雲飛手下,那步雲飛無論如何也難以接受!
何況,一但動手,便是正中張通幽的下懷!他就等着步雲飛與薛景仙、仇文博拼個你死我活,坐收漁翁之利!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步雲飛正在煩惱,忽聽陳玄禮一聲驚呼:「不好!叛軍來了!」
眾人舉目四望,但見四周雲和風清,並無異樣。
崔書全喝道:「陳老頭,虧你還是什麼龍武大將軍,我看你是被叛軍嚇破了膽!實話告訴你,我大哥說叛軍破了咸陽,是說着玩的!是為了驚散六軍,叛軍還在潼關!我大哥跟叛軍沒有絲毫關係……」
崔書全話還沒說完,就聽河灘上下一片聒噪聲,無數鳥雀騰空而起,驚慌失措,上下翻飛。
東北方向,響起隱隱如悶雷一般的轟鳴聲!
轟鳴聲由遠及近,逐漸清晰。
高力士仰天長嘆:「步雲飛,算你狠!老奴為官幾十年,竟然栽在你的手裏!皇上,都是老奴害了你!是老奴在離園裏聽信了步雲飛的話,害得皇上落到這般田地!皇上,老奴該死,可老奴死了,如何有臉去見大唐列祖列宗!」
高力士說吧,頹然跪倒在李隆基腳下,俯首垂淚,再不言語!
那陳玄禮做了一輩子的將軍,聽風觀氣的本事,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鳥雀尚未感知,他就已經感知到了大軍逼近。
那是一支至少有兩千人馬的騎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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