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悔搖頭:「宰相大人差矣!皇上與佛骨,都是萬金之軀。皇上雖然尊貴,卻是俗家。佛骨不入俗家,不受俗家庇護!況且,兩尊不並立!皇上安居皇帳中,安危寄予宰相大人一身!佛骨在此帳中,安危寄予貧僧!貧僧與宰相大人,各盡其責。若是佛骨與皇上同居一帳,便是壞了規矩!」
楊國忠道:「空悔法師得在理,只是,現在是非常時期,當行非常之法!為了佛骨的安全,還請法師行個方便!」
空悔緩緩道:「佛骨自有貧僧護持,宰相大人請回!」
楊暄怒道:「空悔,宰相大人給你面子,這才與你好言話,你卻是蹬鼻子上臉,竟敢撞宰相大人!你不要忘了,這六軍之中,宰相大人一言九鼎!」
「在這六軍之中一言九鼎的,乃是皇上!」空悔淡淡道。
這一路上,皇帝被楊國忠封閉,將士臣工無法見到皇帝,皇帝已然無法發號施令,一言九鼎的就只有楊國忠!雖然如此,但這話卻是不能破。那楊暄不僅是不學無術,更是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堂而皇之地出了口,這等於是公然宣稱,楊國忠已然架空了皇帝。空悔豈能聽不出這弦外之音,立即予以反駁,實際上,是公然指責楊國忠欺君犯上!
楊暄一句話泄露了天機,等於是告訴眾人,楊國忠控制了皇帝!楊國忠心中雖然惱恨這個兒子不學無術,卻也並不太擔心,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三千吐蕃精銳就在莽山,到了該翻臉的時候了!楊國忠有恃無恐!
「空悔大師,楊某這就恭迎佛骨!」楊國忠冷冷道。他這是告訴空悔,他已然默認了「一言九鼎」之,換言之,今天晚上,不管你空悔同意還是不同意,這佛骨,他是必定要取走!
拿不到佛骨,鳩摩便不會答應動兵!
沒有吐蕃人相助,一旦六軍騷動,楊國忠便只有等死!
楊國忠罷,一擺手,李德福率領一群刀斧手衝進了營帳。
空悔騰起站了起來:「宰相大人莫非要在佛骨面前動刀兵!」
楊國忠冷笑:「楊某乃是當朝宰相,與你好言相勸,你卻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空悔大喝一聲:「眾護法!」
二十名武僧一躍而起,將玉匣圍在核心,與刀斧手對峙起來。
「空悔,你敢抗旨!」楊國忠臉色扭曲。
空悔一聲冷笑:「皇上英明,豈能下旨將佛骨迎入皇帳!此必是宰相大人嬌詔!」
楊國忠怒道:「空悔抗旨不尊,殺無赦!其餘僧眾,擒拿空悔,交出佛骨,既往不咎!」
空悔也是大喝:「楊國忠矯詔盜取佛骨,欺瞞聖上!殺無赦!其餘兵丁,拿下楊國忠者,既往不咎!」
刀斧手一擁而上,直撲空悔,而眾武僧也是挺身向前,雙方就要接戰。
卻聽虛遠緩緩道:「宰相大人且慢!」
楊國忠一擺手,刀斧手退後數步,與武僧拉開距離。
「虛遠大師,空悔抗旨不尊,楊某也是情非得已!」楊國忠道:「只要大師肯將佛骨交予楊某,楊某可放過空悔。」
虛遠頭,緩緩道:「空悔,你們都退下。」
空悔叫道:「師叔,楊國忠乃奸佞之徒,今日強取佛骨,必有異心!豈能將佛骨交予他!」
虛遠合十嘆道:「雖得積珍寶,嵩高至於天,如是滿世間,不如見道跡。不善像如善,愛而似無愛。以苦為樂像,狂夫之聽厭。」
「師叔,佛骨不是珍寶!」空悔叫道。
虛遠此言,是世間珍寶,不過是過眼雲煙。舍之無所失,得之無所得!這原本是佛法中最基本的道行,像空悔這般的有數十年修為的高僧,豈能不識其中道理!
「一兩黃金,百萬黃金,都是黃金!」虛遠道。
虛遠這話,便是看透了世間萬物!
普通佛徒,稍有修行,見到一兩黃金,便可視其為無物,心不為所動,以為自己已經修得了正果!其實,若是百萬兩黃金擺在面前,卻免不得還要是心動。
珠玉寶石便是一兩黃金,佛骨便是百萬黃金,其實,本質還是一樣,都是世間珍寶,過眼雲煙!
心不執於一物,不執於一念,即便是貴如佛骨,也應是一念帶過,不留痕跡!
空悔聞言,低頭嘆息,緩緩退後。
眾武僧也是紛紛後退,讓出通道。
楊暄大笑:「老禿驢倒是識相!」快步走到蒲團前,雙手捧起玉匣,轉身就走。
「施主且慢!」虛遠道。
「你還囉嗦什麼?」楊暄喝道。
「還請施主將玉匣打開,驗明佛骨正身!」虛遠緩緩道。
楊暄回頭看了看楊國忠,楊國忠頭,楊暄打開玉匣,頓時臉色蒼白,呆在了當場。
楊國忠大吃一驚,疾走數步,衝到楊暄身邊,一把搶過玉匣,玉匣中空空如也,佛祖真身舍利,早已沒了蹤影。
楊國忠一把將玉匣仍在地上,指着虛遠破口大罵:「虛遠,你把佛骨藏到哪裏去了!趕緊給楊某交出來,否則,楊某將你等禿賊殺個精光!」
空悔等眾僧也是吃了一驚,呆呆地望着虛遠。大家誰也沒想到,從離開長安到這馬嵬坡,眾人心翼翼護持的佛祖真身舍利,竟然不翼而飛!
虛遠緩緩嘆道:「佛法修行,當真千難萬難!老衲自以為修得正果,其實不然,見佛骨如見百萬黃金,還是免不得心動!」
楊暄怒道:「你他媽的究竟要什麼!」
虛遠這話,便是,他修為不高,見佛骨便動了貪念,這等於是承認,佛骨失蹤,乃是他所為。楊暄不學無術,聽不懂虛遠的話。
楊國忠聽懂了虛遠的意思,冷笑:「虛遠大師倒是爽快,認了便好!只要大師交出佛骨,楊某既往不咎!」
虛遠合十道:「宰相大人,萬物是空,即便是江山社稷,亦是一場夢幻,何況是那佛骨!宰相大人所求,無非是榮華權勢,相比於佛骨,更是水中月,鏡中花!」
楊暄大怒:「老禿驢,少廢話!」
虛遠緩緩道:「這些日子,老衲承蒙宰相大人多方照看,與宰相大人也算是緣分一場,老衲這最後幾句話,也算是報答宰相大人的一番厚意,宰相大人謹記:良宵驚破一夢中,娣妹對鏡舊時容,刺血難書三生事,楊花飛落半夜鍾!」
楊暄聽得雲裏霧裏,按耐不住,喝道:「老禿驢要便,不要在這裏饒舌!」
虛遠卻是雙目微合,臉色從容,端坐在蒲團之上,再不言語。
「虛遠師叔圓寂了!」空悔一聲嘆息。
眾僧跪地,面向虛遠,合十禱誦,營帳之中,梵聲如潮。
楊國忠再也顧不得宰相身份,一個健步衝到虛遠身邊,手指觸到鼻下,那虛遠面色如生,卻是早已沒了呼吸!
「佛骨在哪裏!」楊國忠發出歇斯底里的喊叫。
空悔和眾僧閉目合十,高聲誦經,對於楊國忠的喊叫聲,充耳不聞。
楊暄一把揪住空悔的衣襟:「老禿賊死了,佛骨便落到你身上,交出佛骨,饒你不死!」
「貧僧不知!」空悔淡淡道。
「老子殺了你!」楊暄聲色俱厲。
「施主應戒嗔!」空悔微微抬手,楊暄的身子,如同風中敗葉一般,向着帳門直飛了出去,守在帳門處的士卒急忙接住,才免了楊暄率成狗啃泥。
楊暄從士卒懷裏掙了出來,冠冕落地,頭髮散亂,狼狽不堪,惱羞成怒,發出一聲歇斯底里的吼叫:「給我殺了這群禿賊!」
李德福率眾士卒衝殺上來。
眾武僧紛紛起身迎敵,卻見空悔淡淡道:「眾僧,我等為佛骨而來,自當為佛骨而去!有因有果,殺戮不宜!虛遠大師圓寂,只為避免這一場爭鬥!」
「謹遵法旨!」眾武僧合十坐地,高聲誦佛。
大慈恩寺武僧,並非等閒之輩,這些僧人終日習武,成為護法,個個武功高強,不少人還是皈依佛法的江洋大盜。一旦動起手來,雖不一定能衝出大營,但也不會任人宰割,至少,李德福手下這幾十個兵卒,奈何不得他們。
只是,佛家弟子,與世無爭,武僧習武,為的是守護佛祖真身舍利,如今佛骨已失,便是無從爭鬥。眾僧寧可身死,也不傷敵性命,面對刀槍,靜心誦佛,生死早已置之度外。
眾士卒見眾僧從容赴死,卻也是一怔,手舉刀槍,站在營帳中,不知所措。
「給我殺,把他們剁為肉泥!」楊暄大叫。
營帳外有人高呼:「楊國忠在哪裏?」
楊國忠沒拿到佛骨,已然是氣急敗壞,忽聽有人直呼其名,更是惱恨異常,厲聲喝道:「直呼楊某之名,便是死罪!」
「媽的,誰他媽的不知死活!」楊暄罵道:「老子殺了他!」
楊暄着,快步衝出營帳。
營帳外,一陣騷動。
不一時,帳簾挑開,一顆血淋淋的人頭飛了進來,直飛到楊國忠腳下。
楊國忠低頭一看,頓時面如土色。
那正是楊暄的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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