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濃煙嗆得步雲飛連咳數聲。
耳邊響起顏泉盈的聲音:「雲飛哥,你總算醒了!」
顏泉盈的聲音與一般少女的嫵媚輕柔很是不同,辨識度極高,清脆鏗鏘,帶着孩童般的頑皮天真,又透着一股倔強和懵懂。步雲飛對這個聲音極為熟悉,閉着眼睛也能分辨出來。
「泉盈兄,步某盡力了!」步雲飛一聲長嘆:「等一會過了奈何橋,見了你爹,你爹生起氣來,還請泉盈兄多多替步某美言幾句。」
「雲飛哥,我們見不着我爹了!」
「見不着他了?」步雲飛長舒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老頭子脾氣不好,若是責罵起步某,步某怕是承受不起!那就去見你哥哥顏泉明,泉明兄是個厚道人,應該能體諒步某的難處!」
「我們也見不到我哥哥了!」
「什麼?難道你爹你哥哥都不願意見我?」步雲飛大為沮喪:「如此來,兩位是惱怒步某沒能救得了泉盈兄,直接讓牛頭馬面將步某提走!也罷,事已至此,步某親自向閻王爺明情況,料想閻王爺通情達理,也不會太為難步某。」
耳邊響起一聲炸雷:「大哥,你什麼鬼話!」
步雲飛一個哆嗦睜開了眼睛。
周圍濃煙滾滾,陽光透過濃煙灑落下來,倒也不算刺眼,只是空氣中滿是煙塵,很是嗆人。
拔野古蓬頭垢面,眼帘上的黃眉毛沒了,光禿禿的,頭髮卻是燒得焦黃,跪在步雲飛身前,衝着步雲飛呲牙咧嘴,活像個地獄中的牛頭。顏泉盈卻是眉清目秀,臉色白淨,看着步雲飛,嘴裏嘰嘰喳喳:「雲飛哥,你又沒死,見什麼閻王爺?」
「開什麼玩笑,老子都被燒熟了,還沒死?」步雲飛還記得,他在火海中,渾身就像進了蒸鍋一般,皮肉里都要熬出油來。
「大哥你真的沒死!咱們衝出來了!」拔野古瓮聲瓮氣。
「囚犯呢?怎麼就只剩下我們三個?」步雲飛問道,他還記得,身後跟着一大群哭哭啼啼的女囚。
「喏,都在那裏。」拔野古道。
七八十個死裏逃生的女囚,坐在煙熏火燎的殘垣斷壁之下,個個神情呆滯,衣衫破敗,見步雲飛醒了,紛紛起身,來到身前,跪倒在地,齊聲道:「多謝步將軍救命之恩!」
大理寺獄中的囚犯,都是犯了事的官員,裏面的女囚,也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女,大多都有些姿色,遭此大難,雖然個個蓬頭垢面,卻也比那市井草民家的女子看着養眼。 步雲飛被這群女囚圍着,心中得意,大刺刺站起來,向着眾女囚喝道:「各位姐姐妹妹,要謝就謝顏泉盈,顏姐!步某今天是衝着顏姐來的,你們都是沾了顏姐的光!吶,顏姐乃是大唐忠良、常山太守顏杲卿之女,顏杲卿死守常山,舉家殉城,卻是被楊國忠讒害,反倒被皇上視為叛臣,害得顏姐坐牢,步某乃顏姐結義兄弟,心中不忿,這才挺身而出,來這大大牢中搶人!當然,即便是顏姐不在這裏,步某聽各位姐妹蒙難,也會仗義出手!吶,顏姐冰清玉潔,容貌出眾,嫉惡如仇,胸懷正義,具備各種美德,真乃婦女典範!你們能夠與顏姐同房坐牢,也是你們的福分!請各位應該認真向顏姐學習如何做人,對比顏姐的為人,找到自身差距,努力向顏姐看齊……」
步雲飛囉囉嗦嗦,女囚們聽得雲裏霧裏不明覺厲,卻是紛紛頭,拔野古不耐煩起來:「大哥,就在剛才,大明宮宮門開了,裏面的宮女太監都跑了出來,是皇帝真的跑了,現在長安城裏亂成了一鍋粥,百姓都急着出城逃命,大哥還是長話短。」
「哦,如今皇帝出本,乃是非常時期,多的就不多了,總之,一定要牢記步某的教誨,努力做好人!」
這些女囚早已聽步雲飛乃是在常山伏擊曵落河,擊殺阿史那鐵勒的壯舉,對步雲飛敬畏無比,又聽些不明覺厲的話,更加敬仰,也不管聽懂沒聽懂,紛紛俯首拜謝:「謹遵步將軍教誨!」
步雲飛頭:「各位趕緊出城逃命去吧!」
眾女千恩萬謝,紛紛起身而去。
眼前,大理寺獄連同整座府衙,已然被燒成了一片廢墟。殘垣斷壁間,殘火未息,冒出陣陣煙塵。
不遠處,倒塌的獄門前,站着一個一身黑衣的女子,背對着步雲飛,卻是沒動。
步雲飛大刺刺指着那黑女女子喝道:「兀那女子,趕緊走人!」
那女子卻是一動不動。
步雲飛喝道:「這位姑娘對步某心存感激,步某心領了,但若是想以身相許,卻是不必,吶,長得漂亮那叫以身相許,長得醜那就是恩將仇報了……」
「大哥不可胡言亂語!」拔野古慌忙喝道:「她是郡主!」
「郡主?哪個狗日的郡主?」步雲飛問道。
「她她是永王李璘的女兒!」顏泉盈道:「是她救了我們!」
步雲飛一個激靈。
他這才想起來,在失去知覺之前,兜頭澆了一頭冰水,就如同玩了場冰桶挑戰,原本火燎火辣的身軀,瞬間跌入冰,冷熱相侵,倒是爽到了極。
在他的記憶中,曾經體驗過那種冰冷,只不過,以前的體驗不是來自冰水,而是來自一張冰冷的面孔!
那張面孔冷若冰霜,在一丈開外,便能感覺到那面孔的寒冷與傲慢。
女子側過身子,半邊臉對着步雲飛,手裏握着寶劍,眼睛射出兩道冰冷的寒光,顯然,「狗日的郡主」傳到了她的耳朵里。
步雲飛又是一個哆嗦。他太熟悉那目光了,除了郡主李思嫻,誰也發不出這樣寒冷的目光!
「大哥,若不是郡主,咱們早就被燒成烤肉了!」拔野古道:「是郡主率軍趕到大理寺,與姜封那伙人廝殺起來,那姜封被我打成重傷,敵不過郡主,便逃了,他手下的人,都被郡主殺散。郡主這才從火海中,將我們救了出去,也救了獄中的囚犯。」
步雲飛定了定神,慌忙起身,向李思嫻拱手施禮:「驍騎尉,陝郡節度使步雲飛,拜見郡主……」
「從九品升到六品了!升得挺快啊!」李思嫻一臉的嘲諷。
步雲飛大為尷尬。他與李思嫻打過數次交道,李思嫻一向是鼻孔朝天,從來就不把步雲飛放在眼裏。這一次,步雲飛升了官,原以為報上官職,那李思嫻總該給面子,哪裏想到,李思嫻還是沒把步雲飛當回事。想起來,也是步雲飛自取其辱,別是六品,就是一品大員,也是李家的奴才,那李思嫻身為郡主,豈能看得起他!
步雲飛心中窩火,只是,這條命是李思嫻救的,卻也不好翻臉,只得俯首道:「步雲飛何德何能,敢勞郡主身犯險境,前來營救!步雲飛多謝郡主救命之恩……」
「步雲飛,你太自作多情了!」 李思嫻一聲冷笑,打斷了步雲飛的話:「你不過是個的驍騎尉,整天就知道偷雞摸狗!若不是因為顏姐,你就燒成灰,本郡主也懶得救你!用不着謝我,要謝,就謝顏泉盈,你是沾了她的光!」
剛才,步雲飛教訓眾女囚,她們是沾了顏泉盈的光,沒想到,連他自己也是沾了顏泉盈的光。那李思嫻也是因為顏泉盈而來的!
步雲飛大為尷尬,這個李思嫻,話倒是的是實情,可話也不能這麼,這也太傷自尊了!
顏泉盈見步雲飛被李思嫻奚落,急忙道:「郡主姐姐,雲飛哥不是偷雞摸狗之徒,他為人很是光明正大!」
「義瑤公主也為步雲飛話,步雲飛你好大面子!」李思嫻冷笑。
「義瑤公主是誰?」顏泉盈問道。
「顏姐,就是你!」 拔野古喝道:「我大哥千難萬難見到皇上,動皇上為顏太守平凡昭雪,皇上加封顏太守為太子太保,紫光祿大夫,配享宗廟!你哥哥顏泉明,也追賜常山郡男!皇上收你做義女,封義瑤公主!吶,在伏牛山的時候,我聽常婉,公主比郡主還大!這個李思嫻雖然是咱們的救命恩人,可她鼻孔朝天,不把我大哥放在眼裏,算是不守婦道,顏姐,你身為公主,該訓斥她兩句!」
顏泉盈這才知道,步雲飛為了她父兄的冤情歷經劫難,心中感激。只是,拔野古讓顏泉盈去教訓李思嫻,卻是讓人哭笑不得。李思嫻這個郡主,不僅貨真價實,而且,李思嫻號稱是大唐第一郡主,不僅脾氣大,而且敢作敢為,就是真公主,也不敢在她面前放刁。顏泉盈頭上戴着個公主名頭,卻是假的,而且,才當上沒幾天,皇上甚至還沒有昭告天下。顏泉盈這個假公主,哪裏有資格教訓真郡主。
顏泉盈只得道:「郡主姐姐,步雲飛是來救我的,你也是來救我的,你們都是好人,應該好好話。」
李思嫻一聲冷笑:「在他眼裏,我恐怕不是什麼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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