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雲飛握着掃帚,機械而緩慢地重複着一個動作,從左向右,又從右向左,他的身邊,堆積起兩行雪堆,綴着斑斑的落梅。身後,清掃出來青石路,隨即又被紛落的雪花梅花覆蓋了。
紛落的梅花,夾雜着枝頭殘雪,落到了他的發梢上、脖頸里,冰涼,但並不刺骨。
在這青石路的盡頭,那座掩映在梅花叢中的八角亭里,有一個歷史奇蹟在等待他。
面對這樣一個奇蹟,雪花的寒冷,梅花的清幽,都算不得什麼!
甚至,就連他自己的存在,在這個奇蹟面前,都似乎是可有可無。
更為令人不可思議的是,那個奇蹟居然是在等待他的到來。
這讓步雲飛充滿了不真實感。
去年夏天,當他在佛光的引導下,降臨到了藍伽寺中,他曾經有過這種感覺。之後,他漸漸融入了歷史當中,成為這段歷史的見證者和參與者,直到現在,他已經成了這段歷史的一部分。他所經歷的一切,都是實實在在,令人不容置疑。
然而,今天,當他再次來到離園,他又一次感到了這種恍惚的不真實感,
昨天晚上,步雲飛來到離園的時候,感覺並不恍惚。一切都是按計劃進行,一切都是在他的掌控之中,一切都是實實在在。直到今天早上,當他穿上下人的皂衣,手握掃帚,獨自一人走進這片梅林中,步雲飛就開始恍惚了。
因為,他將要面對的人,完全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這是一個意外,就像一段夢境,插入了另一個猝不及防的夢境!
今天早上,高力士果然如約再次來到了離園。
然而,令步雲飛始料未及的是,高力士不是一個人來的。
天還沒亮,高其良先來到離園打前站。
一個時辰之後,高力士來了。
他帶了一個龐大的隊伍,打着奉旨探望虢國夫人的旗號,浩浩蕩蕩堂而皇之地來到了離園。
在這支隊伍中,有一名身着金甲的「武士」,這就是高力士聲稱的,給他帶來的禮物!
高力士太跋扈了,也太自信了,他居然敢於將大唐王朝的堂堂貴妃,視為是一件禮物!
或許,在男人的心目中,再尊貴的女人,也不過是一個擺件而已!即便是高力士這等殘缺的男人,心中仍然存留着對女人的傲慢!
當步雲飛混在下人之中,在高其良的指下,看見了混在金甲武士中的楊貴妃,他就明白了高力士的意圖。
高力士這是要從楊貴妃身上打開一個突破口,或者,借楊貴妃之口,向皇上透露某些信息。
這是高力士的謹慎與狡黠之處,他從來不會主動出頭,哪怕是他守在皇帝身邊,也不會直接向皇上進言。他要在皇帝面前,堅守一個「奴才」的身份——不干預朝政!
這是高力士數十年來堅如磐石的秘密!
即便是到了生死攸關的境地,他仍然要採取迂迴策略!
這樣做,使得他永遠都躲在幕後,即便是危險來臨,他也有轉圜餘地。
對於高力士的心思,步雲飛心知肚明,他甚至很讚賞高力士如此行事。
有些話,如果是通過楊貴妃傳到皇帝的耳朵里,比高力士更管用!
昨天晚上,高力士就想到了這一層,他告訴步雲飛,安祿山的事,還是要從顏杲卿身上入手,也就是,先向皇上稟明顏杲卿的冤情,以顏杲卿打動皇上,從而進一步服皇上,赦免安祿山之罪!
這是一個謹慎而高明的迂迴策略,安祿山與大唐皇上,如今已然成了水火不容之勢。直接向皇上提出赦免安祿山,太過突兀,皇上必然難以接受。用顏杲卿投石問路,如果皇上有意,便可以進一步往下做,如果皇上對顏杲卿之事不感興趣,那麼,至少還有轉圜餘地。
但是,步雲飛仍然缺乏面對楊貴妃的心理準備。
畢竟,這件事來得太突兀了!
何況,他也沒有準備的時間了!
楊貴妃在離園裏,最多只能呆一個時辰!而步雲飛與楊貴妃見面的時間,最多只有半個時辰!
他必須用這半個時辰,服楊貴妃!
這實在是太難了!
服虢國夫人楊玉瑤,至少也花了一個時辰,這還是步雲飛與楊玉瑤有過一些交集。而他與楊貴妃,卻從未打過交道。
儘管,楊貴妃這個名字如雷貫耳,一千多年前,中國人對這個人物熟悉到了極致。
可是,當步雲飛即將面對她的時候,他才發現,他根本就不了解她!
虢國夫人楊玉瑤已然與高力士正式結盟,她不僅完全同意了步雲飛的計劃,而且,參與其中,將步雲飛與楊玉環的見面,安排到了梅園的八角亭中。
梅園之外戒備森嚴。步雲飛將扮成一掃雪的廝,接近楊玉環。
這樣做,是為了掩人耳目,即便是有人發現楊玉環與人在八角亭中見面,那也不過是與一個掃雪廝的閒談。
當楊玉環坐進了八角亭,步雲飛從梅林深處,開始了這一場可謂是披荊斬棘的前行。
按照二十一世紀的計量方法,他所要清掃的,只有二十米的距離。
然而,這二十米的距離,他走了一千年!
他將要清掃的路,從梅林中穿過,終結在前面那座八角亭前。
那是一座修葺精巧的亭子,亭子不大,卻幾乎囊括了公元八世紀最為傑出的建築裝飾技術。
作為唐史研究者,如果能親眼見到一座公元八世紀的實體皇家建築,那是莫大的榮幸,也是一個可望不可即的夢想。事實上,如果他能夠在二十一世紀復原這樣一座建築,那他就可以一夜成名,成為考古界的泰斗型人物!
然而,步雲飛今天所要見證的,不僅僅是一座遠古建築!
他還要見證一位歷史人物!
這位歷史人物的姓名,將充塞到幾乎所有的官方正史、民間傳中,她將幻化成東方文明的一個符號,甚至是遺傳基因,伴隨着這個民族直到遙不可及的未來!
在步雲飛的腦海里,在中國的文明中,這個人物已然成了一個神話。
她有着極致的美,也有着極致的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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