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萱到正堂時,李崇福和馮氏還在議論李萱覲見皇后一事,在那嘀嘀咕咕,互相耳語,猜測皇后的意思。
夫妻二人在青州安逸太久,馮氏是因為出身教育導致的眼界狹窄。李崇福則因為是幼子,上有老父長兄,什麼事都有人撐着,不需他多思多想,是以活了這把年紀,依然有些天真。
李萱從前覺得這樣很好,現在想想卻覺不妥,也不是需要李父有多麼長進出息,而是有些事必須要知道。
這世上不會有人因為你天真簡單放過你,不惹你,甚至可能會利用你的簡單。
若要一個人徹底長進改變,必得經歷些刻骨銘心痛徹心扉之事,可是什麼事能痛徹心扉呢?
失去妻室?失去子女?
這些太痛,李萱也不想用這樣的痛徹心扉去逼迫李崇福成長,所以慢慢來,慢慢來。
想到這,她湊過去,小貓般趴在馮氏肩頭,小腦袋插在二人中間:「爹爹娘親還沒想通麼?」
馮氏遲疑:「難道是因為太子殿下對你的異樣舉動?」
她還是拿不準,難道殿下真的看上萱萱,皇后也有心成全?
感覺像是做夢一般不真切。
李崇福也是沉着眉,他們雖然能大概猜出用意,卻一點解決的辦法都沒有,束手無策聽天由命。
李萱倒是不在意二人的無能為力,能力這種事最是無法強求,有些事做不到是做不到,無論你如何為難自己。
她只希望他們不要被人利用,想事情能深一點,別太天真。
看着夫妻二人苦惱的模樣,李萱啟示道:「爹爹有沒有想過聘請幾個幕僚呢,心腹那種?」
李萱的話讓李崇福瞬間愣神,抬頭呆呆望着女兒。
他似乎從來沒想過這件事,最初升任宗正寺少卿時,他歡喜之餘更多的卻是擔憂,擔心自己無法勝任,可後來真正走馬上任了才發現,事情根本沒有那麼難,活有下面的人干,上頭又有宗正寺卿頂着,他仿佛一個閒職,輕鬆得很。
不過,無論職位是否清閒,當人到了一定高度,接觸的人和事不一樣了。
從前他作為公府嫡幼子,結交的都是一些相似的人,沒什麼遠大志向,靠着祖蔭吃喝玩樂,逍遙自在,相處很好。而現在他是四品大員,接觸到的也是一些實幹官員,或有能力,或善鑽營,長袖善舞,各有所長,說話辦事總要繞幾道彎,迂迴遮掩,什麼都不明說,非要人猜,着實頭疼。
李崇福沒什麼太大的野心,也不想着鑽營高升,只要不被人利用陷害好。
說起來,他還真需要幕僚,遇事能有人幫着一塊商量,開闊思路,集思廣益。
見李崇福聽了進去,李萱又點撥道:「爹爹可以和祖父、大伯商量一下,讓他們幫着推薦些人選,自己也要慢慢尋覓,多尋幾個,意見不一,角度不同,看事情才更全面。」
小小的人兒說出這樣一番言論着實令人驚訝,李崇福和馮氏全都稀奇地看向李萱。他們錯失了李萱的成長,女兒又剛回到身邊不久,說實話他們根本一點都不了解李萱,只是簡單覺得女兒年紀尚幼,不懂事,只知一味寵溺,不敢管教。
如今想不到女兒居然思慮如此周全,進退有據,做事大氣妥帖,甚至還關心起父親的事來。
一般的小娘子根本想不到這些,也不敢想。
「萱萱……」李崇福遲疑,「誰跟你說過這些,你是自己想到的麼?」
小孩子說出一些大人話,做出一些大人事,或者反常事時,父母總忍不住多心。
李萱眨眨眼,攀住馮氏的脖子,仰面看李崇福,開口道:「昔日謝安拜會桓溫,桓溫為揣摩其來意,命郄超於簾帳後作記錄,被謝安發現,笑他是入幕之賓。連大司馬桓溫都有幕僚,聽他人建議,爹爹當然也不能凡事只靠一人。」
李崇福聽完反應了一會,突然大笑,連道三聲好:「好,好,好,我們萱萱說的有理,桓司馬如此英雄人物,都聽取旁人意見,更何況是我。」
說完,他笑眯眯地看着李萱,特別開心:「我的萱兒着實聰慧,太聰慧了。」舉一反三,不過讀到一個典故,瞬間聯想到他。
李萱眨眨眼,調皮:「虎父無犬女嘛。」
「哈哈哈……好……」
中午一家人和和樂樂吃了一頓午飯,李萱回房間了,她決定給遠在青州的馮老祖、九娘、袁娘子他們寫封信。
如今想想她真是太不孝,太粗心了,出來這麼久都沒寫封信回去,沒有惦念。
那麼理所應當地享受她們的關心疼,那麼無所謂地離開,仿佛一切都應該在那,沒有一點感念之心。
意識到這點,李萱真是愧疚極了,心臟酸酸澀澀,難受得眼淚都快流出來。
鋪好紙,她不停筆一連寫了厚厚一沓,手腕酸了才停筆,將這些日子發生的所有事全部寫上去,還寫了好多孩子話,說她想她們,好想好想。
寫着寫着,李萱一時動情,淚水涌了出來,坐那哭了半晌。
嗚嗚嗚,真的好想他們啊。
她一定要好好保護這一切,擁有的時候不覺如何,千萬不要等到失去以後才後悔。
這世上沒有什麼感情是理所當然的,一切都需要經營維護。不是總是以為她們一直都在,不用着急,什麼都懶得為他們去做。
有些事真的不能懶,更不能等,否則說不定有一天沒機會去做了。
將紙封入信封,喚來淡黃,讓她着人把信送去青州。
流了一中午的眼淚,眼睛有些紅,淡青瞧見後,擔憂道:「娘子怎麼了,可是遇到什麼傷心事?不如說出來,奴婢雖不能為您分憂,可說出來心裏到底會好受些,千萬別憋着。」
「沒事。」李萱搖搖頭,不想說話,不過頓了一會還是對淡青解釋了,淡青不比一般的奴婢,與其讓她猜來猜去,陷入誤區,造成不必要的麻煩,不如早點說清楚。
「無甚大事,只是心頭惦念遠在青州的長輩。」
「哦。」淡青點點頭,安慰,「娘子別傷心,青州也不算遠,總有機會見到。」
「嗯。」李萱垂眸,「你們下去吧,我睡一會。」
二人躬身下去,將房門掩好。
李萱躺在床上骨碌了一圈,還不是很想睡,腦子像是畫卷一般,一幅幅重現幼年在青州的畫面。
時常吹鬍子瞪眼的馮老祖。
面容醜陋,卻喜歡整日倒騰些胭脂水粉的九娘;
聰明至極,卻迷戀馬吊的袁先生。
還有做的一手好菜的胖嬸,三角眼算計錢財的帳房劉伯,以及補刀小能手管家齊伯。
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樣了,有沒有想她,有沒有暗自在心裏罵她小壞蛋,沒良心啊。
想着想着,淚水又躺了滿臉。
李萱這樣想一會哭一會地慢慢入睡。
與此同時,青州溫泉別莊,正在研究貓的九娘突然打了兩個噴嚏——啊欠,啊欠。
她抬手揉了揉鼻子,抬頭看向正捅咕毛筆的袁靈韻,「阿袁,你說是不是臭丫頭念叨我呢?」
「得了吧。」袁靈韻偏頭,眉眼一挑,嘴角勾出一個冷笑,輕嗤一聲,「哼,那小沒良心的還能記得咱們?恐怕早被京師公府的繁華迷花了眼,我看你是被貓毛嗆的。」說完嫌棄瞥了一眼九娘懷中難看的三花貓,語氣極不客氣,「你要是閒得慌,自己生個孩子養,別整日抱着個畜生,抽風一般。」
九娘不忿,哼了一聲:「你居然還好意思說我,自己還不是一樣,整日研究毛筆,山上的野狼都被你薅禿了,估計冬天都過不去。」
兩人一說我一句我說你一句,最後誰都說不過誰。
她抱着毛筆,她抱着貓,雙雙哼了一聲,齊齊轉身背對。
眼不見不淨。
秋日漸寒,好日頭越發少了,一旁正在曬太陽的馮老祖被二人吵得頭疼。
女人啊,是麻煩,整個人吵來吵去,口是心非的。
「你倆別吵了。」馮老祖腦子嗡嗡響,「呆不下去去京師轉轉,天天埋怨那臭丫頭做什麼,親自扯她耳朵教訓,小孩子嘛,不聽話,打一頓好了。」
馮老祖原本是好心建議,結果卻不小心捅了馬蜂窩。
兩個女人蹭地扭過頭,怒視馮老祖,難得統一戰線,一致對外。
「都怪您,整日對她那麼嚴厲,小時候還不給吃飽飯,逼她學這個,學那個,還總是言不由衷,口不對心,說她根骨不好。她年小,哪裏懂這些,肯定想逃走了,都是您的錯,她才不回來,連個音信都沒有!」
感情還都是他的錯了!馮老祖好委屈。
……
半個月後。
溫泉別莊一眾人收到李萱的來信。
馮老祖&九娘&袁靈韻:ヾ(≧▽≦*)o
信好長!
臭丫頭說像他們了!!
哈哈哈!!!
馮老祖:「狼丫還算有點良心。」
九娘嗔怪:「姑娘大了,怎麼還叫小名,萱萱是大姑娘了。」
袁靈韻神神叨叨:「也不知道她功課如何,落下木有,我得去瞧瞧。」
眾人一致轉頭,吃驚地看向袁靈韻:(⊙v⊙)
你說什麼呢,再說一遍。
袁靈韻轉頭,一本正經:「我要進京。」
九娘立刻接道:「我也去。」
袁靈韻能說走走,可九娘身為晉陽郡主,世代守護青州,能這麼隨便麼?
「哎呦,沒事。」九娘擺手,「若是我一走,青州完蛋,那我這麼多年的郡主白當了,青州也白經營這麼多代。當初文成皇后下懿旨令晉陽郡主世代相襲,為的是讓我們這一支活得更好更自由,可不是為了禁錮我們。」
「有理。」袁靈韻點頭,而後八卦地瞅着九娘:「有件事,我一直十分好奇,不知當問不當問。」她早好奇文成皇后為何如此偏晉陽一支了。
「不當問。」
袁靈韻:(╰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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