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貴大怒,回頭看着程越的臉色。只要程越下令,他就回營帶兵來攻城。
出乎意料的是,程越雖是略皺着眉毛,卻還是一派的輕鬆,對趙良淳的挑釁半點也不在意。
張貴呆了一呆,回身來到程越身邊,問道:「公子,可要下令攻城?」
程越微笑道:「不用急。可以和平解決為什麼要動刀兵呢?這兩個傢伙認定我不敢真的攻城,以為我怕給自己安一個謀反的罪名。最起碼也是擁兵自重,意圖可疑。可我有那麼好欺負嗎?我五萬多大軍難道要就這麼被攔下?如果現在我們被攔下,以後的事情就都不用做了。我們回去,你派人混進城,找那個吳國定談談。我剛才看他在一旁默不做聲,身體卻往後縮,顯然對我軍心懷懼意。只是因為被這兩個文官所統領,不敢反對罷了。你派人告訴他,讓他綁了這兩個人,我就把這裏繼續讓他統領。否則,兩日內我就下令攻城。城破之後,城內文武,俱滅全族。給我安上什麼罪名我也不在乎,也讓那些還想挑戰我軍的人看看,這下場他們承不承受得起。」
張貴低聲領命,等張孝忠與脫脫回來,眾人駛馬而回。
回營之後,眾文官聽說此事,不等張貴派人,王明馬上就站了出來。他與吳國定有舊,這個功勞當然不肯錯過。
程越想這樣也好,於是命王明混入城中,見機行事。
王明欣然領命回帳,換了一身普通的文士衫。帶着兩個心腹。牽了一馬兩驢。向府城走去。
王明到城門口一看,還是沒有關門,城中百姓因為怕程越圍城,都爭先恐後地出城砍柴以備不時之需。
王明本是涪州知州,進士出身,穿着普通的文士衫,自有一股儒雅之氣。
守城門的兵士盤問了半晌,王明只說是回家探親。他也確實有親戚在這裏。兵士問不出什麼,見他一看便知是文人,也不怕他進城惹事,於是揮揮手放行。
王明進城,就近找了個客棧住下。客棧里的其他客人聽說程越大軍在城外,生怕被困在這裏,能走的自然不會留下。於是王明一行明明只有三個人卻可以住一個大跨院,甚是寬敞。
王明剛住下來,就命兩個心腹去打聽吳國定的所在。兩名心腹知道這正是建功之時,領命出去。賣力打探,直到晚間要宵禁了才回來。
原來吳國定自從程越來到之後。根本不在府中,現在就住在城門樓上。不只是他,連趙良淳和徐道隆父子也住在上面,準備隨時與程越拼命。
王明心中犯難,這幾個人都在一個地方住着,自己就算能想辦法見到吳國定,也有可能被其他人撞上。讓他出來也不現實,他是統兵的武將,須臾也不能離開,時間還不等人。本來以為以自己和吳國定的交情,此事手到擒來,沒想到卻是甚為棘手。
王明思量再三,怎麼也不得要領,只好揮手讓兩名累了一天的心腹先去休息,自己則一個人在房中思考。想到半夜,突然靈光一閃,終於被他想出一個主意,這才安心睡下。
早上起來,王明再把兩名心腹叫來,低聲吩咐了一番。兩人頻頻點頭,又彼此商議了一下,這才出發去尋那吳國定。
兩人走到城門口,見守軍正在警惕地看着他們,於是互遞眼色,停了下來,當着眼前川流不息地出城打柴的百姓,一人故意放大聲音道:「程越的軍隊也沒那麼可怕,不知道這些人在怕什麼?」
另一人馬上接口道:「不要亂講,我們是看過了不怕。這些人哪裏看過?怕也是有情可原。不過這裏的官兒可真是忠烈,別的地方就沒有這樣的官兒,都是些軟貨。一見程越的大軍來了,除了投降,什麼事都不肯做。」
城門士兵一聽,馬上留了意。
兩人一見,講得更加起勁,多是為守軍鼓勁的說法,讓一眾守軍聽得很入耳。話里話外的意思,隱隱透露出他們好像進過程越的軍營,對程軍甚是了解。
幾個軍士聽到此處,再不動手就說不過去。幾個人帶頭的一商量,馬上上前將兩個人扣住,再派一個人到城樓上通報。
趙良淳等人正在城樓中商量如何佈防和向朝廷搬救兵,幾個人都有些焦頭爛額之感,不光佈防的兵力捉襟見肘,真的要向朝廷請救兵也希望渺茫。以朝廷現在的兵力和士氣,怎麼可能敢支持他們對抗程越?討好他都來不及了。安吉州大概也只能自求多福,唯有死戰一途。
趙良淳與在座的眾人以忠義互相激勵,彼此約定共同死節。卻突然接到通報,頓時驚疑不定。幾個人交換了一下眼神,都覺得其中頗有文章。
徐道隆道:「趙大人,這兩個人早不出現晚不出現,突然在此時就在城下講這麼多話,恐怕是程越派出來的亂放消息的間諜,一刀將他們殺了就是,以免禍亂軍心,中了程越那奸賊的詭計。」
吳國定道:「徐大人先莫要心急,這兩個人只說程越不足為懼,現在還看不出來是不是來禍亂軍心的。只要我們打定主意,只守不攻,不管他們說什麼,也上不了當。不如審問一下他們,看他們怎麼說。如果真是想誘我軍出城攻擊程越,再把他們殺了不遲。」
趙良淳思忖片刻,道:「也好,反正我們已決定只守不攻,不怕他們誘騙。如果他們真的進過程越的軍營,是來誠心獻策的,貿然將他們殺了,不必寒了心向朝廷之人的忠心。本官看還是先聽他們怎麼說再作決定。」
軍士們聞言下了城樓,將兩人推了上來。
吳國定見其中一人有些眼熟,心中突然一動。在腦海中搜良久。突然想起了這個人是誰。身體微微一震。見左右沒人注意他,又將眼光移到了別處。
徐道隆怒髮衝冠,大聲呵斥兩人。兩人被嚇得渾身發抖,只是頻頻求饒,發誓自己決不是程越派來的奸細。
趙良淳等徐道隆罵完了,才慢條斯理地道:「本府現在給你們一個機會,你們把所有知道的有關程越的事情都說出來,如果虛言欺騙。或是有意誤導本府,決不輕饒。但若是能立下大功,本府也不吝賞賜。」
兩人鬆了一口氣,這才你一言我一語地道:「啟稟大人,小民本是跟着我家主人回來探親的。經過城外程越的大營時,有程軍的士兵將我們攔下來盤查,本來查完就可以走了,但聽說我家主人善於卜卦之後,倒是有了興趣,非讓我家主人給他們算算命不可。我家主人被逼無奈。急於脫身,只好給他們算了幾卦。但因為算得很準。那些士兵就更不肯放我們走了。我家主人很生氣,就與他們吵了起來。這時正有程軍中一個貴人出營,看到有人在吵架,就停車問了幾句。聽說此事後,很感興趣,讓我家主人給他再起一課。我家主人算完,興許是算得好,讓那貴人很高興,於是也不出營,反而拉着我們入了軍營,說讓我家主人再給他的兩個女兒算上一算。原來那貴人叫管伸,他有兩個女兒,一個叫管道杲,一個叫管道升,都被程大都督給納入房中做了兩個小妾。管伸想讓我家主人算算他兩個女兒將來的運勢如何,能不能為大都督生下個一兒半女,可不可以安享富貴,而且許下重酬。我家主人不敢推拒,只好陪他入帳起卦,我們倆自然不能入帳,就在四周閒逛,後來又找了幾個程軍亂聊一通。那些程軍見我們是大都督的岳父請來的客人,對我們就沒那麼多防備之心。說了一會兒話,這才知道,程越營中,有四萬多人儘是四川疲卒,並不想再打仗,尤其是還要與大宋開戰,這不是不忠不義嗎?另一萬人則以那元朝的降將昂吉爾的舊部為主,程越把昂吉爾派到了江西,不放心昂吉爾帶走這些人,就把他們帶在身邊。這些人不能跟着原來的主人,而且程越還曾殺了他們那麼多兄弟,都心懷不滿。所以我家主人出營後對我們說,程越雖號稱五萬多勁旅,其實不過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只要各位大人堅持只守不攻,不管程越用什麼手段誘使各位大人進攻,示弱也好,示好也罷,各位大人也決不能上當。這樣一來,用不了多久,程越軍中軍心必亂。到時除了撤走,程越還有別的選擇嗎?」
幾人聽到這番話,面色都緩和了下來。
趙良淳點頭道:「那個管伸,本府是聽說過的,他有兩個女兒,那管道升是小女兒,自小就有才女之稱,想不到被程越給納了妾。我還以為管伸是高人隱士,沒想到也是俗人一個,攀附權貴,不落人後。哼,可笑之至。不過你家主人姓甚名誰?倒是頗有見地。願不願為朝廷效力?」
兩人答道:「大人見諒,我家主人這次派我們二人故意到這裏獻計,根本是因為看不慣程越跋扈,竟然逼迫朝廷和百姓到了如此地步,連我家主人在城中的親戚都飽受戰亂之苦。我家主人乃隱居之人,向來不與官府打交道,也不想為朝廷效力。我家主人交待過,不許提他的姓名,若是大人問起,最多只能說姓王。」
趙良淳哈哈一笑,道:「這真是有趣。本來以為是隱士的根本是欺世盜名,現在卻有真隱士出現了。貴主人既然不願現身,那也作罷。你們去吧,替我多謝貴主人,若是貴主人想為朝廷效力,本府隨時恭候。」
兩人施禮而去,自始至終沒有看吳國定一眼。
吳國定喚來一個軍士,道:「跟過去看看他們在哪裏落腳,若是程越最後果然撤走,也送他一份大禮。」
徐道隆笑道:「還是吳大人想得周到,若是奸細的話,也得讓他們付出價代。」
吳國定也笑道:「徐大人果然老練,把我沒說的話也說了。」
三人大笑起來。
趙良淳道:「此人與我們的見解不謀而合,這也證明我們之前的想法並無不妥。程越雖與元軍交手多次,但從來沒聽說過他硬攻城有取勝的。在常州與伯顏對峙良久,也不敢攻進去。我倒是想看看,程越攻不攻得進我安吉州。傳令下去,只守不攻,不管程越如何用驕兵之計我們也決不可上當。」
吳國定拱手道:「大人放心,末將必定拼死守城,決不讓程越前進一步。」
趙良淳也是宗室出身,最愛聽這種話,贊道:「好,程越此賊狼子野心,我等就讓他在這裏碰個頭破血流,也讓他看看,大宋宗室大臣願意盡忠死節的不在少數。」
三人又商量了一會兒,各自散去。
三人雖然等着程越進攻,但一整個白天都平安無事,程軍根本不見蹤影,連派人探城都沒有,只有遠處大營的赤底金龍旗迎風招展,讓趙良淳很是刺眼。
趙良淳與徐道隆對程越按兵不動反而有些不安,分頭巡查了好幾次城防。每次巡城,都見到吳國定一身盔甲迎風而立,盡忠職守。兩人一見也自寬慰,更堅定了抵抗的決心。
入夜後,吳國定主動要求看守上半夜,兩個叮囑了一番才去入睡。
吳國定裝成巡夜的樣子,兩次經過兩人睡的房間,確定兩人已經睡着了,馬上叫來一隊心腹,帶着他們巡起街來。
王明住的客棧離城門不遠,走出不一會兒就到。吳國定命人看守住門口,自己推開門進去找王明。
掌柜的見是守城的將軍親自趁夜前來,不知出了什麼事,心驚膽戰地把吳國定帶到王明的院門口。
吳國定拉過掌柜,交待不許聲張,他只是來算命的。
掌柜的哪裏管得了他來做什麼,只記住不許跟人說,指天發誓後就躡手躡腳地離開了。
吳國定待掌柜離去,剛要敲門,院門已經「吱」地一聲打開。王明拿着一個燈籠,在裏面含笑看着吳國定,道:「王某久候多時,吳兄怎麼現在才來?」
吳國定一看,果然是王明,忙進了門,又反身閂上,這才小聲埋怨道:「我的王大人哪,您這是幹什麼?不要命啦?這要是被人發現,我也未必保得住你。」(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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