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弘范與孟祺默默對視了一眼,都不由自主地微微嘆了口氣。他們當然知道程越所說都是真的,雖然對程越說真金恐怕難登大寶不以為然,其它的都說中了。
張弘范深吸一口氣問道:「不知公子從哪裏得知的這些消息?」
程越總不能說從歷史書里看的吧。於是道:「你們真不猜不出來?」
張弘范才想起來阿術和阿裏海牙等人還在他的手裏,怎麼把這事兒給忘了。看來阿術真的與程越關係不錯,講了很多事情。這就為難了,自己該不該把這件事告訴伯顏呢?
程越卻在暗笑:你個笨蛋,我可什麼也沒說啊。只是在誤導你罷了。
張弘范只得道:「我大元大汗英武聖明,程公子未免無禮。」
程越道:「你不想聽我就不說了,全當我胡言亂語好了。其實這與我有什麼關係呢?你們可以把我的話帶給伯顏,今天就談到這裏,明天再說吧。」
張弘范與孟祺只得起身施禮,步履沉重地回去了。
程越說的,他們不是不明白,只是他們從來不去想,因為想也沒用,還可以騙騙自己。但如今元朝的政局都被程越揭穿了,他們不想也不行了。但他們又能如何呢?倒是程越話中的含義兩人推敲了一路,越想越覺得不簡單,卻又不明白話中真意。
伯顏見兩人一臉凝重地回來,還以為程越不肯談和。等聽了兩人複述程越的話後,伯顏自己也沉重了起來。
伯顏問道:「你們說說,這程越真是個妖人嗎?」
張弘范道:「除了頭髮短了些,沒有什麼讓人詫異的地方。若說與眾不同,那就是這個人好像對一切都洞若觀火。今天不與我們談分界的事情,明顯是看穿了我們的盤算,所以故意說了那麼一大通的話來點醒我們,意思就是如果真的要談和,就要合理地讓步到他能接受的地方,反正以現在所佔的地方為分界他肯定是不同意了。否則的話,就算現在達成協議,下一次的戰爭將更為慘烈。還有,如果我們讓出一些地方,也不要搞破壞,否則他一定找我們算帳,就是這個意思。」
說到這兒看了看伯顏的臉色,只見伯顏面無表情,就接着道:「奇的是程越說的那些關於朝中的話,就如親眼得見一樣。就算他從阿術丞相那裏得到一些情況,也不至於這樣清晰。何況阿術丞相肯對他講多少還很難說。我們就在想,是不是朝中有人與他有所聯繫?這種可能雖然不大,卻也不能排除。」
伯顏不動聲色地對孟祺道:「你以為呢?」
孟祺很誠懇地道:「此人年紀雖輕,卻是才華橫溢,總讓我覺得被他玩弄於股掌之中。他言語間大有深意,卻不是故弄玄虛,而是在對我們暗示他的推測。看似難以置信,實際卻固有所本,讓人不得不深思。總之此人深不可測,不可以常理度之。我們的意思是,不妨與他誠實相交,反而會比針鋒相對得到的更多。請丞相三思。」
伯顏道:「那你們推測,他得到多大的地方才肯滿足?」
張弘范道:「丞相明鑑,我覺得程越並不是個不明白事理的。此次我們大軍南征,得到了這麼多地方,怎麼可能都給還回去?他在宋朝沒有根基,給他也控制不了。所以我想,只要能讓他感到安全,也可以對宋朝形成威懾也就可以了。如果我們都退回去,那宋朝就不需要他了,反而對他不利。程越是聰明人,怎麼會不懂這個道理?所以,請丞相恕罪,下官覺得,不妨把到建康為止的地方讓給他。這樣我們既不會讓出太多,又能讓他滿意,還可以威壓南宋,一舉數得,想必程越也會感激我們。」
伯顏皺起眉毛,不些不滿地看了看張弘范道:「若是程越得到建康,卻來攻打我們怎麼辦?」
孟祺道:「我們與程越遲早要重啟戰端,如果不給他建康,這戰爭就會來得早些。給了他這麼大的地方,他總要些時間來分兵治理,這就為我們爭取了時間,而且宋廷恐怕也不甘心讓建康等地為程越所有,他們內部就會矛盾重重,程越則必起逾越之心。但他若想代宋而立,至少也要五年以上的經營。我們用這段時間,就可以想辦法得到程越武器的秘密,再想出克制之法。請丞相定奪。」
伯顏閉起眼睛,想了很久,方才道:「如果程越胃口還要更大呢?」
張弘范道:「我們可以保證,讓給他的地方決不擄掠,一切如常。以他的兵力,能得到這麼大的地方已經很好了。只要丞相首肯,下官盡可去談談看。如果程越實在不答應,我大元幾十萬大軍難道真奈何不了他嗎?」
伯顏深思了一會兒,終於道:「就以這個條件去談,不能再讓了。建康的周圍鎮江等也可以讓給他,再多就不行了。其它的地方,宋都木達那裏怕是要吃點虧,我記着他的功勞就是。雲南不能丟,廣東廣西也照這個樣子去談。」
張弘范與孟祺總算覺得輕鬆了一些,一齊躬身道:「謹遵丞相令。」
第二天兩人起了個大早,在一起商議了一會兒,才施施然到程越的軍營來找程越。
程越見他們兩人又來了,看樣子又胸有成竹了許多。笑道:「兩位先生是得了什麼消息,高興成了這副樣子?」
張弘范道:「對於程公子而言,當然是天大的好消息,對於我們大元來說,就算不上了。不過程公子昨天給我們的人情我們也可以還上了。」
程越眉毛一挑,道:「哦?願聞其詳。」
張弘范非常乾脆地道:「我們昨日把公子說的話都轉述給了伯顏丞相,丞相大為激賞,很想結交公子,所以打算讓給公子一大塊地方作為禮物。兩軍從此息兵罷戰,共享太平。」他們兩人想到的辦法就是直接說,不繞彎子。
程越道:「讓我猜一猜吧,是想把建康給我是不是?鎮江也可以吧?其他的地方就不能讓了,我說的可對?」
張弘范與孟祺齊齊一震!他怎麼知道的?昨天只有三人在場,都不可能泄漏軍機啊。難道這程越真是妖怪,還是料事如神?
張弘范定了定神,道:「公子所料不差,而且我們保證不加擄掠,給公子一個完整的建康。」
程越點了點頭道:「你們考慮得很周全,雲南的大理國既然是你們推翻的,我也不想管,你們留着吧。不過廣東和廣西不能給你們,你們也沒占那裏多少地方,就退出去吧。至於江東,我有五千精兵都是郴州附近的人,就以那裏為界吧。我還有一個附加的要求。就是我要孟珙之子孟之經、孟之縉兩家人,反正他們也沒有他們父親的能耐,不過是個象徵罷了,但偏偏我向南宋朝廷保證了此事。孟之縉正在建康,孟之經也麻煩你們送還給我,和議就可達成。如何?」
張弘范道:「可是宋都木達已連下幾十城,難道都要給你嗎?」
程越微笑道:「不過幾十城而已,很多嗎?如果不是黃萬石那個雜碎貪生怕死,你讓我派個人守那裏看看?四川我們還有一些守軍守着重慶瀘州等地,你們把他們放回來,這樣整個四川直到鎮江都是你們的了,還有江東的大片土地,更不要說荊襄的富庶,淮東淮西的物產,我只不過要回來那麼一點地方,有什麼過分的?如果你覺得宋都木達會不甘心,我可以單獨跟他談談。把刀抵在我脖子上,我能沒反應嗎?」此時四川並未被元軍所全部佔領,歷史上直到南宋投降了,因為消息不通,重慶等地依然在抵抗。而歷史上賣國殘暴的黃萬石這時候已經投降了,但現在被程越一攪合,居然還在觀望。
張弘范知道程越不可能在此事上讓步,與他們之前所估計的相差不多,於是道:「公子說的地方倒也合理,我等回去稟報丞相,想必問題不大。但孟之經、孟之縉的事情難哪。我們大汗是打算讓孟之縉做兵部尚書的,怎麼肯放回來給你?」
程越道:「你說錯了,這事情好辦。伯顏丞相是了解這兩個人的,這兩兄弟加在一起,也不如他們的父親一成兩成,不過是虛名罷了。南宋要的是迎回忠良之後這種虛名,你們大汗要的是名將孟珙之後在朝中任職這種虛名,有用嗎?那兩個人當得了兵部尚書嗎?還不得把事辦糟了?況且孟之縉已經說他不想做了,何苦強迫他呢?與大局相比,這兩個不過是小人物,只需伯顏丞相上奏,你們大汗沒有不許之理。」
孟祺道:「不知程公子打算讓他們做什麼?」
程越道:「現在有了這麼多地方,我得派人去治理。手上人有限啊。」
張弘范道:「我們還有一些降官,如果他們願意回來,公子可願給他們一個歇身之所?」
程越道:「你以為我怕收這些人嗎?我才不怕,你給我我就要。如果發現他們有問題,我就殺他全家!再殺一百人蒙古人泄憤!我可醜話說在前頭了,你們看着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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