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一步走出枷蘭寺,等到縹緲的雲霧將其背影完全吞噬。
那位主持方才重重嘆了口氣,口念佛號。
「阿彌陀佛,但願一切順利。」
聚集在一起的弟子面面相覷,顯然是不明白主持所擔憂之事。
世間萬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
下山之後,玄清卻不知道究竟該往何處去。
珈蘭寺所處之處距離鄉鎮還是極遠的,下山之際主持也忘記囑咐自己這件事情,故而玄清一路完全是依據自己的直覺胡亂摸索,直到他走到飢腸轆轆的時候,也依舊沒有見到絲毫人煙。
四周山高林茂,連陽光都極少照耀進來,他分辨不清方向,連想要摸索回寺中都尋不到之前的路,玄清滿目迷茫,卻是第一次見到了那個善良的有些傻氣的姑娘。
他躲在某棵樹後,視線之中有個女孩正滿面執拗的與一位黃衣道士對峙。
而她的懷中抱着的赫然是一隻瑟瑟發抖、奄奄一息的受傷白兔。
「姑娘…你懷中的乃是一名會傷人的兔妖,並非純良無害的寵物啊!」黃衣道士手持一柄桃木劍,聲音嚴肅的開口告誡。
「我自然知曉她是兔妖。」女子眉目之中並無詫異之色,說出來的話卻又格外倔強的有些執拗「可她卻從未害過人啊。」
「老夫所見之事比你多上百倍,妖怪生性狡猾,你怎知他日後不會做下惡事?」道士口中的話格外篤定。
「人有善惡,妖亦如此,你並非是這兔妖又如何能夠斷定日後她會害人?」女子聲音清脆,所說之話聽起來有些蠻橫,實則細想卻又並非不無道理。
「我說會自然是會,你這丫頭…怎得如此不分好歹!」黃衣道士的情緒似乎有些激動,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
「哼,臭道士…你說妖會害人,因而除妖,既然如此,那麼你為何不去懲處人間為非作歹的賊人?」
「人與妖如何能夠相提並論。」他被氣的臉紅脖子粗,聽得他此話的玄清滿心不喜,眉心緊蹙。
他甚至想要從樹後走出,講講萬物平等的道理,只不過他一腳尚還沒有邁出,女子清亮的嗓音又一次響起。
「你這分明是強詞奪理。」她似乎被激的升起了惱意,卻又不知究竟該如何反駁,便只能如此說道。
似是被氣的惱羞成怒,那位黃衣道士隨手一翻,一張符紙便飛速朝着被女子牢牢護在懷裏的白兔飛了過去。
玄清呼吸一滯,腳步都已經邁了出去,可他如今實力卻是太弱,如何能夠阻攔那張威力十足的符紙。
像是意料之外卻更覺得意料之中,女子一個扭身為了懷裏的那隻兔妖,生生受下了這一下攻擊。
一抹鮮血自其嘴角溢出,玄清隱隱看見她衣服後肩的位置也有血液滲出,對此那名女子卻恍然未覺,兀自倔強的抬眸卻又驟然勾起嘴角。
玄清和那道士都沒有注意到,那一雙美目之中一閃即逝卻又幾乎濃為實質的殺機。
她抬起頭眼角眉梢都含上了淺淺的笑意,女子笑語晏晏道:「臭道士,若是想要除去我懷裏的這隻兔妖便先殺掉我好了,唔…我不信了,你除妖不添殺孽,殺人也能無罪?」
那個黃衣道士被氣的重重吸了幾口氣,雖然不甘願…卻還是因為女子口中的話而有所忌憚,最終只能氣的渾身發抖卻又無可奈何的悻悻離去。
「你終有一日會後悔今日舉措的。」黃衣道士咬牙切齒的聲音在林中響起。
「多謝道長好言相勸。」她揚聲似是感激之極的答謝,只不過語氣之中實在沒有多少真心誠意的含義。
等到一襲黃衣的道士終於走出了視線,她方才重重舒了一口氣。
玄清見事情平息,正準備收回邁出去的腳步,然後離開這裏…
卻又驟然聽見女子輕快微揚的語調。
「小和尚,佛說普渡眾生,你便是要眼睜睜的看着眾生之中的一員在你面前死去不成?嘖嘖…這可真是狠心腸啊,如何有當初如來佛祖割肉餵鷲的慈悲心懷。」她滿面帶笑說出來的話卻並不如何好聽。
「可你所救的是妖,主持曾說妖有善惡,但好妖總歸不過寥寥。」他咬着唇,滿目糾結,腦海中湧現的便是臨行時主持囑咐的話語。他自幼在寺中長大,對於師傅與主持的話一向都是深信不疑。
「妖?」女子輕笑着重複了他口中的這個字眼,語調之中卻滿是嘲諷「原來便是慈悲為懷的佛門弟子都有如此偏見,你那主持真不知何德何能才爬上這個位置…」
玄清聞言,蹙眉想要反駁,女子的下一句話卻是讓他閉嘴,啞口無言。
「難道妖便不是萬物中一員、眾生一芸?」
玄清被她此話說的面色羞赫,幾次張嘴卻又壓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此刻卻是聽女子輕咳了幾聲,轉移了話題。
她聲音中透露着虛弱之意,毫不客氣的指揮着說道:「笨和尚,還不快些過來扶我一把?剛剛那個臭道士還真不要臉,下手竟然這麼重。」後面一句明顯是在自己嘀咕,不過修道之人自然有法力,這種不加掩飾的低聲呢喃,玄清自然也是聽得清楚。
他在樹後猶豫糾結了好一會,直到女子壓抑的呼痛聲響起,他這才有些擔憂的從粗壯的樹幹後面走了出來。
草地上的女子身着一襲白色紗裙,肩膀處被血跡染紅了一片。
她面色蒼白,即便是兩人之間相隔的距離尚還有一段距離,但他依舊能夠清楚對方纖長濃密的睫毛似蝶翼般輕顫。
他走近了幾步…玄清見過的女子不多,不過是那寥寥幾位上山禮佛的香客,以及下山後遠遠瞧見的幾個而已。
眉如遠黛,如凝霜似得肌膚,墨澈眼眸像是他曾經養了許久的貓咪,唇不點而朱,人是視覺系動物,而他所見過的任何人都沒有眼前的她這般美麗、溫婉。
他眼中是格外純粹的欣賞,一片坦蕩沒有摻雜絲毫惡意與不軌邪念。
瀾青抬眸看清出現在眼前的小和尚,似是極為驚訝的輕『咦』了聲,直到對方不自在的紅了臉她方才轉移了落在他臉上的視線,低眸淺笑着出聲說道。
「倒是未曾想過小和尚竟然長得如此俊朗,只是可惜,皈依了佛門,着實是浪費了這副上好的皮囊。」她一襲白衣柔柔弱弱的模樣,面上的表情卻是意外的邪魅…詭異的出奇。
女子聲音中滿是不加掩飾的惋惜之意,他是出家人自然不曾聽過如此露骨的稱讚,一旁的玄清毫不意外的因為經不起逗趣的紅了一張俊臉。
見他如此皮薄,瀾青便暫時歇下了繼續挑逗的心思,開口反問。
「小和尚,我懷中的這隻兔子被方才那個道士打傷,但我可保證她雖是妖卻從未傷人性命,出家人以慈悲為懷,你可願幫我救這一條生靈?」一雙美目不躲不避的直對上玄清的眼睛。
不知究竟是因慈悲為懷,亦或者是面對那雙眼睛實在是升不起拒絕之意,玄清終究還是有些僵硬的點了點腦袋。
見他點頭,那女子臉上邪魅的表情瞬間收斂,變化為笑意盈盈的甜美模樣,不失優雅的從地上起來,一雙縴手輕輕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塵。
而後她微微俯身,娉娉裊裊的向玄清施了一個女子禮,聲音像是水珠敲打在玉石上一般溫婉清脆,「瀾青在此多謝公子施恩。」
她像是沒有看到玄清身上的一襲僧袍,兀自稱呼他為公子。
玄清微怔雖然下意識的感覺這種稱呼有些不太妥當,但他從未接觸過人間俗世,懂得自然不多。見狀只是雙手合十,念了句「阿彌陀佛,施主不必多禮。」
玄清上前幾步首先伸手將她懷裏的兔子抱了出來。
瞄了一眼兔子的情況,注意到瀾青肩膀處隱隱滲出來的血跡便又開口提醒道:「施主也還是儘快處理一下你身上的傷勢吧。」
因為他突然的關心一怔,瀾青自然也不會如何多想,畢竟對方的人設擺在哪裏。
尊師敬長、生性溫良不懂世俗的小和尚如何可能一見到她鐵樹開花,懂得人間情了。
雖然瀾青一向自信,但她還不至於自負到認為,她的魅力足以讓常年受戒不懂情的和尚一見鍾情。
對付這種人設,果斷還是溫水煮青蛙是上上選。
心中的想法、吐槽千奇百怪,她面上依舊維持着那副溫婉柔順的模樣。
水眸微斂,瀾青唇角掛着溫和笑意,微微欠身答謝。
玄清滿面尷尬,只能不斷的重複『不必多禮』四個字。
他這副窘迫尷尬的模樣,卻成功滿足了瀾青的惡趣味。
……
尋得一處乾淨之地,玄清將受傷的一人一妖安頓妥當,便出去尋找一些藥草。
他自幼便喜好讀書,醫術什麼也有涉及,故而一些藥草他還是認得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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