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山半島所處的位置如果能建起一個戰略支撐點,那麼就可以對整個紅河三角洲的濱海區域進行有效的監控。而這裏距離黑土港的航程不過四十海里左右,一旦有什麼情況發生,黑土港方面也完全來得及進行支援。當然了,要在這裏建設據點最大的困難並不是經費或者物資,而是人員。
黑土港現在的居民人口已經超過三千,但軍警力量只有百人不到。這點人手如果僅僅只是作為社會秩序維護者來使用倒是夠了,但如果要作為軍事防禦力量,乃至對外擴張的先遣隊,那這麼點人還真是不夠看的。而且就這麼一點有限的人手,都已經被分成了四個部分,分別駐守採礦區、居住區、港區和位於黑土港與海南島之間的浮水洲島補給站。想要再從這中間抽出人手來駐守塗山半島,那顯然是不太實際的想法了。
當然了,在軍警部內部還有一個秘而不宣的備用方案,那就是錢天敦提出的,由黑土港方面自籌資金、人員,組建訓練一支以山地、叢林作戰為主要作戰區域的戰鬥部隊。這樣就可以從黑土港抽調一部分人手,在塗山半島設立長期據點了。
這個方案在人員方面倒不是問題,有源源不斷抵達黑土港的移民可供慢慢挑選,就算百里挑一也可以選出一些好的苗子。主要的難點還是在於資金和軍械,黑土港開埠之初的所有投入都是來自大本營,不管是資金還是軍械都嚴重依賴於大本營的供應,沒有大本營的支持是肯定無法實現的。而這個方案要是直接報到執委會,恐怕又將受到反對派的批駁,所以黑土港雖然開埠已經有兩個月的時間,但這個方案卻一直擱置着等待合適的時機。
陶東來與其他人一起登上了塗山半島東南端的小山,從這裏可以鳥瞰數十里內的海岸和海面,不用藉助望遠鏡就能清楚地看到十海里外隔海相望的吉婆島,而後世海防市範圍內的數條河流入海口,也都在視野範圍之內,的確是一個絕佳的監控地點。
「好地方啊!」陶東來也忍不住嘆道:「佔着這裏,就等於佔住了越南東北部的出海口啊!」
「這地方雖然不大,但真需要的話,一兩千人也能駐紮下來,距離黑土港、浮水洲島的航程都在一天之內,如果今後需要軍事介入越南,這個地方真的是極好的一個支撐點。」王湯姆補充道。當初正是他提出的意見,才讓軍警部注意到了塗山半島的地理位置重要性。
「最重要的是這附近沒有什麼有威脅的勢力。」謝春也加入了討論:「從黑土港到清化這條線的海域我們反反覆覆沿着海岸線摸了好幾次,沒有發現海盜的蹤跡。而距離塗山半島最近的越南駐軍,已經在百里之外了,也不太可能對這裏造成威脅。我們只要從黑土港運幾百勞工過來,花半個月時間修好營房、碼頭和基本的防禦設施,然後派駐少量的部隊,這地方就算是拿下了。」
陶東來側頭看了一眼謝春,笑着問道:「你小子跟錢天敦是已經串通過了吧?」
謝春對此並沒有否認:「我們的確商量過了,這地方如果放棄了實在太可惜,哪怕就是要付出一些代價,我們也應該把這裏拿下來!就算我們現在士兵不夠,那也可以先遷一些人過來定居,就如同我們在浮水洲島所做的那樣,先建補給站,再考慮建軍事據點。」
陶東來點點頭,不置可否地說道:「想法是好的,不過這個地方的戰略地位要比浮水洲島高得多,不駐軍恐怕是不行的。」
「能不能駐軍,那還得看陶總你在執委會的發揮了。」謝春眼巴巴地盯着陶東來道。
陶東來笑了笑道:「不急,這事等這次跟越南人談完買賣再說吧。」
船隊之所以在塗山半島這個地方停靠,就是因為黑土港管委會跟對方已經約好了在這裏會面。對方倒是希望穿越集團能夠直接派人去河內會面,不過考慮到安全問題,最後還是把會面地點訂在了塗山半島。但因為這個時代聯絡不便,所以雙方也只是提前約定了一個大致的會面時間,而陶東來等人則是比約定的時間提前了兩天到達這裏。
為了慰勞船員和隨行的民兵,當晚在岸邊舉行了傳統的海鮮燒烤宴會。北部灣屬於熱帶、亞熱帶內海,自然條件非常適合各種海洋生物的快速生長繁殖,在後世也是著名的漁場。這裏的海洋生物資源非常豐富,船員們只是在海灣里隨意撈了幾網,就拉上來不少好東西。
飽餐一頓之後,謝春意猶未盡地摸着肚子道:「穿越之後最爽的事情,就是終於可以免費吃海鮮吃到飽了!」
王湯姆笑道:「難怪你一門心思就想往海軍里鑽,原來是抱着這種吃貨心態啊!」
謝春擺擺手道:「要是只為了吃,我早就混進伙食團去了,小哥我當年可是拿過二級廚師證的。」
「你倒真是多才多藝啊!」說話間陶東來也進到了他們住的這間帳篷里:「我們提前了這麼一兩天就到了,閒着也是閒着,明天出海在周圍轉轉怎麼樣?我想去吉婆島上看看。」
「那得早點出發了,我們只有大概半天的時間。」王湯姆接話道:「剛才黑土港那邊發了電報過來,錢天敦明天要親自過來一趟。」
「他必須得來啊,這買賣都是他聯繫的。」謝春應道。
黑土港的人員配置中並沒有外貿口的人,所以當初黑土港管委會提出要通過外貿手段儘早實現經濟獨立的目標之後,開展外貿的工作也只能委託給海運和軍警兩個部門了只有這兩個部門的人,才跟越南方面有直接的接觸。
對於自籌資金一事,心中懷有擴軍目標的錢天敦是相當熱衷的,而負責海運事務的謝春又是個軍迷,兩人可謂一拍即合。至於這打開外貿渠道的方法,兩人雖然都是外行,但兩個臭皮匠湊到一起之後,還是想出了一個笨辦法。
錢天敦首先從民政部門調取了黑土港現有居民的信息,從中找出那些為數不多識字的移民,開始一一約談。錢天敦認為,在越南這樣一個純農業國度,能夠讀書識字的人肯定家庭環境是相對比較好的,而他們的見識和社會關係當然也就比一般的百姓更多一些。
錢天敦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想要從移民中找到能夠跟越南方面搭上線的人,而這種類似瞎貓抓耗子似的辦法居然還真的收到了成效,他們竟然真的從移民中找到一個據說是權貴遠親的傢伙。
這個叫鄭林的移民據說是跟平安王鄭松有親戚關係,在北逃的過程中與家人失散,後來跟着別的難民逃到了清化,然後莫名其妙就被帶上船來了黑土港。到了這裏之後因為他還算有點文化,就被分配到了煤礦上統計礦工們的勞作成績,除了煤灰大了點,總算還是個比較輕鬆的職位。
不過錢天敦和謝春對於越南歷史並不熟悉,也不知道這平安王鄭松是何許人也。非但他們不知道,就連整個黑土港的穿越眾當中都沒人知道,所以最後他們也只能通過電報向大本營求援。
隨後大本營發來的長電報說明才解開了他們的疑惑,這位平安王鄭松的來頭可是不小。鄭松的父親鄭檢就是後黎朝的大權臣,曾經受封為「都將、節制各處水步諸營、兼總內外平章軍國重事、太師、諒國公」,並且在16世紀多次代表統治南方的黎朝帶兵北伐莫朝。1570年鄭檢病逝之後,次子鄭松很快取代了他的位置,並繼續堅持北伐,在1591年終於攻克升龍府,剿滅了莫朝的兩任皇帝,鄭松因此在1599年被後黎世宗售予了「平安王」的爵位。
不過越南國內的政局一向混亂,後黎朝北伐成功之後,這種混亂的局面也並未改變,很快鄭松便成了後黎朝的實際掌權者,並且逼死後黎敬宗,擁立了傀儡後黎神宗為帝,而這也正是形成目前南北軍事對峙的導火索之一。在那之後割據了南方的阮氏便宣佈與鄭氏斷絕一切關係,並且不承認鄭氏控制之下的後黎政權,之後便是從1627年夏天開始的南北大戰了。
不過在這場新一輪的南北大戰開始之前,平安王鄭松已經於1623年死於鄭氏的內訌之中。而目前鄭松的繼位者是他的長子鄭梉,封號清都王。而此時南邊的阮氏已經控制了廣南、順化以及占城的絕大部分地區,儼然已經成為了一個獨立王國,對北方的鄭氏已經產生了極大的威脅,因此鄭梉才會於1627年發動了對南方阮氏的進攻。
而錢天敦等人在黑土港找到的這個名叫鄭林的移民,如果以親屬關係而論,他與目前在越南北部掌權的鄭梉算是遠房的叔侄關係,雖然隔得有點遠但總算還是親戚。
只要是親戚就行,能跟北越權貴攀上關係,這正是黑土港方面需要的人脈。錢天敦立刻就把這個鄭林提了出來,把他送到海防附近的海岸,並派了十幾個歸化民將他一路護送回了河內。錢天敦這麼做的目的很簡單,就是希望通過鄭林向北邊的越南權貴傳遞貿易的意願。黑土港方面並不擔心不會收到對方的回覆,因為他們提出的交易物品是目前北越政權無法拒絕的食鹽。
果然派去護送鄭林的船隊並沒有在海邊等太久,五日之後,河內方向派出的使者便乘船抵達了這裏。在看過黑土港所提供的精鹽樣品之後,對方很快達成了貿易協議,約定了交易價格、交貨的時間和地點。
而這支北越商團的背後,據說有清都王鄭梉的兒子鄭柞參與運作。這個鄭柞也並非無名之輩,在歷史上他於1654年接了鄭梉的班成為了鄭氏政權的下一代掌權者,並且曾在清朝三藩之亂的時候應康熙帝的要求,與清朝軍隊聯合抗擊吳三桂。
不過現年才21歲的鄭柞目前還只是官二代的身份,暫時還沒能力去干涉越南國內的政局。但對於像鄭柞這樣的特權階級來說,藉助南北大戰的時機發一點國難財卻是很容易辦到的事情。有了鄭柞的庇護,前兩次的食鹽交易都很順利地完成了,在此之後錢天敦便通過已經建立起來的消息渠道,向對方表示了出售武器,特別是火器的意願。
軍火貿易跟走私食鹽就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了,對方顯然對此也十分謹慎,經過幾個會合的來回傳話之後,才確定了雙方舉行會面的時間地點。這時候黑土港才把消息反饋回了大本營,並希望大本營方面派出高層人士來出席這次會面,因為據說對方也會有實權人物出席,很可能就是那位未來的北越統治者鄭柞。
這次的交易如果能夠談成,那將大大提前越南進入熱兵器時代的時間。在原本的歷史上,直到1642年鄭梉攻打阮氏的時候,北越軍隊才第一次在戰場上使用了荷蘭人提供的大炮作為進攻手段。而現在穿越集團可以提供給北越政權的火炮,在性能上就已經超過了15年後的競爭者。
第二天一早吃過早餐,陶東來等人便登上了「飛速號」,由王湯姆親自操作着駛離了塗山半島。對於在塗山半島設立戰略支撐點一事,陶東來在原則是上贊同的。不過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對於周邊的地理情況,還是要親眼看過才行,所以陶東來才要抓緊這點時間,乘船出海考察周圍的環境。
「飛速號」先是南下沿着海岸線兜了一圈,然後折返北上,並沿着河流入海口駛到後世海防市中心的位置,查看了位於那裏的小漁村。不過那處小漁村早就人去屋空,村民的絕大部分都已經搬到了黑土港定居。
接下來「飛速號」又沿着吉婆島的外圍轉了一個大圈,粗略地查看了這座面積超過一百平方公里,在整個下龍灣海域最大的一個海島。這個島上多是起伏不斷的山丘,可用來進行農業開墾的平地比例極但島上倒是有不少的珍稀樹種,風景也十分秀麗。這一趟與其說是考察巡視,倒不如說是觀光遊覽更為準確。
下午三點,「飛速號」完成考察之旅,回到了塗山半島。一個小時之後,從黑土港駛來的帆船也出現在了視野當中。
錢天敦走下跳板,先是向陶東來敬了一個軍禮,陶東來還禮之後與他握手笑道:「曬黑了不少啊!」
「沒辦法,現在天天都在戶外待着,根本白不下來了。」錢天敦苦笑着應道。
陶東來瞥見在他身後站得筆直的高橋南,便也順便夸道:「我聽說高橋下士在黑土港這邊的表現很不錯啊!」
高橋南聞言下巴抬高了不少,大聲應道:「這都是執委會和錢中尉的信任!」
陶東來笑了笑,伸手拍拍錢天敦的肩膀道:「調教得不錯!」
短暫的寒暄之後,幾個負責人進到岸邊搭建的帳篷里,開始商議接下來的工作。明天就是約定與對方會面的時間,還有很多交易細節需要大家一起商議確定。
在陶東來看來,商務談判其實是另一種性質的行軍打仗,在事前掌握儘可能多的信息,做到知己知彼才能更準確地做出判斷,因此坐下之後他便開門見山地向錢天敦詢問道:「根據你現在所掌握的情況,能不能推測出對方對這次談判的態度?」
錢天敦應道:「我們與對方的聯繫,都是通過對方派出的商隊來進行的,所以他們傳達過來的信息有沒有走樣很不好說。不過對方既然願意約定這樣一個面談的機會,我認為他們應該還是很感興趣的。畢竟火器這種東西他們自己造不出,買也沒地方買,能碰上我們算是他們的運氣了。」
「那你覺得如果我們在交易中附加一些其他的條件,有沒有可能得到對方的認可?」陶東來繼續問道。
「那得要看什麼樣的條件了。要是政治方面的條件,我認為很難,這些越南人並不喜歡明人介入他們的內部事務,而他們顯然是把我們當作了明人在對待可以做交易,但不要夾雜別的因素。」錢天敦對於陶東來的設想並不太看好。
「這倒可以理解,畢竟他們為了擺脫大明的控制可是下了不少的工夫。」陶東來點頭道。要知道十五世紀初越南為了從明朝治下獨立,可是打了快二十年的仗,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才在明宣德二年讓明朝放棄了直接管轄越南。
陶東來沉吟道:「政治條件就算了,即便我們提了也會被對方否定。我想說的是,我們能不能在別的方向上作一些嘗試」
謝春急忙問道:「比如說?」
「比如說我們現在很需要的人口。」陶東來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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