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海漢民團搶先進入順化城撈走了大頭,等北越軍接管順化城防務的時候,城中剩下的油水着實已經不多了。鄭柏帶着手下在順化城裏刮地三尺,也才搜羅了大約價值二十萬兩銀子的繳獲,而這筆錢要用來支付海漢民團這次打仗的軍費還遠遠不夠,以至於海漢民團選擇直接退出了之後的清剿行動,將爛攤子丟給鄭柏之後就把大部隊撤離了順化。
安南朝廷無力償付軍費,這種狀況當然早就在執委會的預料之中,好在雙方在這個問題上已經有了成功的先例可供借鑑,不會因此而造成債務糾紛。以人口抵償債務這種方式在過去兩年中已經施行過多次,雙方對於移民的價格計算方式也早就達成了一定程度的共識,當然了,像戰俘這種具有一定危險性的人員,其價格肯定比不上普通百姓,因此這些戰俘都是以極低的價格批發給了海漢,然後像貨物一樣被塞進了艙底裝運過來據說三到四名完好無損的南越戰俘才能抵得上一頭安南水牛的價格,而這些戰俘在運輸途中的待遇甚至還比不上農業部從安南進口的耕牛。
不過在這個時代,戰敗者是沒有人權可言的,就算是阮經貴這種曾經處於社會上層的貴族也無話可說。戰俘能夠得到一條生路活下去,已經算是征服者仁慈的表現了。
北越用來抵賬的戰俘可不僅僅只有海漢民團在順化城俘虜的南越軍人而已,除了一部分被招安和就地遣散的南越軍外,有相當數量的戰俘在戰後都會被打包遣送到海漢治下的地區服勞役。按照較為保守的估計,海漢一方將會獲得的戰俘勞力數字至少是在五至八千人,如果北越軍隊清剿南越殘餘勢力的進程足夠順利,那麼這個數字破萬甚至更高也不足為怪。
畢竟這些戰俘對於北越朝廷來說也是一個挺大的麻煩,全招安到自己名下那肯定養不起,而且要把數量太多的降軍打散安置也是一個很麻煩的事情。如果就地遣散了,這麼多的無業青壯肯定又會成為社會的不安定因素,屆時朝廷還要用大量的人力物力去維持地方治安。倒是扔給海漢可以一舉多得,既免去了可能出現的麻煩,又節省了處理戰俘的費用和消耗,還能抵銷一部分戰爭債務,北越朝廷幾乎沒有出現任何的反對意見,便決定了將戰俘大量廉價處理給海漢。
除了運回海南島之外,也會有部分戰俘的去向將是黑土港的煤礦,以及待開發的南方四港地區。當然作為大本營的海南島將會分到最多的一份,而他們的去向安排,執委會也已經有了初步的規劃。
目前三亞新城區兩河流域的開發建設工程正有條不紊地進行着,不過出於安全方面的考慮,現在在這片大工地上勞作的大多都是普通民眾,苦役營的囚徒絕大多數還是被安排在田獨鐵礦的礦場裏從事重體力勞作。未來一段時間將有數以千計的戰俘被運到海南島,而這些人肯定沒法全部安排到工作面積有限的田獨鐵礦,於是執委會策劃已久的石碌鐵礦開發計劃也終於從塵封的資料庫中再次取了出來,擺上了執委們的議事日程。
早在穿越之前,籌備委員會選擇穿越地點的時候,海南島所擁有的鐵礦資源就是其看中的重要條件之一。這個位於海南島西岸內陸,距離海岸線約四十公里的大型鐵礦,在另一個時空中所探明的儲量超過三億噸,而且礦石的平均品位超過50,再加上其可供露天開採的優越條件,對於18世紀的採礦、冶煉水平而言都是難得的礦源。石碌鐵礦不但有豐富的鐵、銅礦石出產,而且還有鈷、鎳、硫、鋁、金等多種礦山資源。對於執委會一心想要在海南島上實現的近代工業體系來說,石碌鐵礦真的就是一座不可錯過的寶藏。
在原本的時空中,石碌鐵礦是直到清朝乾隆年間才被人發現。不過穿越者的到來,會讓這個時間點提前大概一個半世紀,並且開發的力度也將遠遠超過原本的歷史狀況。但執委會在落腳三亞的頭兩年裏一直沒有打石碌鐵礦的主意,倒並不是沒有這方面的想法,而是受到客觀條件所限,暫時沒辦法實施對石碌鐵礦的開發計劃。
首先是石碌鐵礦所處的位置距離穿越者們落腳的勝利港實在有點遠,從勝利港出發到西海岸的昌化,海上的航程就超過了100海里,這個距離已經是勝利港到順化三分之二的航程。當然如果只是海上航程稍遠一點還不算是大問題,畢竟黑土港這個海外礦山的航程更為遙遠,但黑土港煤礦的開採點距離港口最近處不到兩公里,而石碌鐵礦的主要礦點距離海邊昌化小港灣卻足足有四十公里之遙,而且整個區域內都是處於未經開發的原始環境狀態,就算是放在穿越前的那個時空,想在這種環境下要修築一條從海邊通往內陸的道路也絕非易事。
第二個延緩了執委會規劃的原因則是出於政治上的考量。按照大明對瓊州島的行政劃分,昌化所在的位置是屬於北邊的儋州管轄,如果海漢要大規模地開發昌化,那勢必會引起儋州官府的忌憚,說不定還會因此生出一些事端,這對於早期立足未穩的執委會來說是一種不可取的冒險。就算是一直鼓吹着武力擴張的軍方,在當時也拿不住兵力駐紮到昌化去保障這個開發項目的安全。
第三個原因則是因為田獨鐵礦的存在,雖然這個礦的儲量和礦產品種都不如石碌,但勝在位置好,執委會選擇勝利港登陸,有一半原因就是衝着田獨鐵礦來的。而之後所建立的工業區,也幾乎都是圍繞着田獨鐵礦在佈置廠房和生產單位,其重要性可見一斑。就算暫時不開發石碌鐵礦,僅憑田獨出產的鐵礦石也基本可以支撐海漢在前期的生產發展所需了。
不過今時已經不同往日,隨着海漢的日漸發展壯大,對於鋼鐵和其他金屬的需求量也越來越大。不管是海運能力、政治影響力還是冶煉水平,現在都已經不再是制約開發石碌鐵礦的障礙。在條件日漸成熟之後,執委會終於又一次將開發石碌鐵礦的計劃翻了出來,並準備在近期就開始實施。數以千計的南越戰俘將會被運往當地,打通從海邊昌化港到石碌的運輸線,並在當地開始建設一個大型的煤鐵複合產業基地。在這個區域成型以後,黑土港出產的精煤就可以就近運往當地,用於鋼鐵和其他金屬的冶煉加工。
當然在這個建設過程中,恐怕也將會為此而付出不少的人命。在北部灣開發黑土港煤礦的前半年,死於各種事故、疾病和其他原因的勞工就多達數百人,而石碌鐵礦所處的位置就決定了它的開發難度勢必會大大超過黑土港煤礦以及其他的海外港口。執委會肯定不會忽視這種可預期的人員損耗,最好的辦法就是將其轉嫁到戰俘這種廉價勞動力身上。
在冷眼旁觀這些戰俘下船的阮經貴自然不會想到,等待他這些同胞的命運將會是什麼。不過看到海漢人在運輸過程中也並沒有去掉這些人的腳鐐手銬,他就知道這些人的命運恐怕跟自己不會是同一條路了。
站在阮經貴的角度上,他對於曾經同屬一個陣營的這些俘虜也並非一點同情都沒有,多少還是有些感同身受的念頭。但他也還記得克制住自己的情緒,提醒自己現在的身份並不適合作出一些容易讓人誤會的舉動。
但阮經貴能保持冷靜和理智,不代筆別人也能達到同樣的水準。站他旁邊的阮經文毫無徵兆地就沖了出去,直接撲進了戰俘的隊伍中,抱住了其中一人。
阮經貴大驚失色,但還沒等他衝上去將自己兄弟拉出來,四五個手持木棍的黑衣警察已經撲了過去,不問三七二十一就朝着阮經文身上揍去。
這片小小的混亂也立刻引來了現場管理人員的注意,很快民政部和軍方的人員就趕過來終止了警察的毆打,將阮經文連同他抱住那人一起拉出隊列,然後讓其他戰俘繼續行進。
阮經文雖然被一通亂棍打得不輕,但他卻半點都沒有沮喪的模樣,還拉着那名戰俘叫道:「武兄,原來你還活着!我是阮經文,是我啊!」
阮經貴一看,這人自己也認識,正是南越水師的一名參將,名叫武森。這武家跟阮家也算世交,武森與阮經文自幼便結識,可算是情同手足。但海漢人攻打順化的時候,武森沒有選擇在城內避戰,而是去了第一線與海漢人作戰,結果據說是率部在江面巡邏時盡數被海漢人的火炮所擊沉這一段還被剪輯進了海漢宣傳部的戰爭紀錄片裏,只是當事者根本無緣得見。
武森戰死的消息傳回順化,作為好友的阮經文自然是傷心不已,只是他自此戰意全無,最後並沒有選擇與海漢民團作戰來替自己的好友復仇,而是聽從了阮經貴的勸說,徹底放棄抵抗,直接率部投降。
不過阮經文沒有想到,在輾轉多日之後,居然會在海漢人的大本營見到原本已經戰死的好友。他一見之下心情難以自控,便衝出去拉住了武森。旁觀的警察還以為他要生事,自然是不管不顧地衝上去打翻再說。
阮經貴趕緊躬着身子向旁邊的軍方和民政部的人說明了情況,讓他們知道這只是一場小小的誤會。倒是被阮經文拉住的武森在最初的驚嚇過去之後,便立刻冷靜下來,站起身掙脫了阮經文的手,對他怒斥道:「看你這毫髮無傷的樣子,想必是已經投了海漢人吧?我水師數百將士命喪香江,竟然就是為了保護像你這樣的無恥之徒!」
阮經文大概也沒有想到武森的情緒居然如此激烈,一時被他罵得說不出話來。阮經貴在旁邊勸道:「小武,敗軍之將,何以言勇?你且暫去,改日我自會去尋海漢首長,為你求條出路!」
武森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道:「我自走我路,豈會要你這叛徒去為我求什麼狗屁出路!你我兩家交情自此便絕,以後切莫再與武爺攀什麼交情!」
武森說完,一晃身上的鐐銬,竟然自顧自地便跟隨戰俘的隊伍走了,沒有再回頭看阮氏兄弟一眼。兩兄弟對視之下,發現對方的臉色都相當難看。
良久阮經文才開口道:「我十四歲那年若不是武森救我一命,早就淹死在香江里了,這個情我是無論如何要還給他的。」
阮經貴深呼了一口氣才勸道:「武森豈是對你一人有恩,當初我家在會安的產業,也多蒙他的照顧,如今他因戰落難,為兄豈會袖手旁觀?就算他與我家毫無瓜葛,為兄也不願看到這種忠義之士就此埋沒。」
阮經貴生怕自己兄弟再看到別的什麼熟人,便一直站在他旁邊留意着,好在戰俘隊伍里像武森這樣的高級軍官也並不多見,整趟戰俘隊伍走完之後,阮經文也沒有再碰到熟人。完事之後他們便還是被幾名保安帶着,一路回到了移民隔離營中。
阮經貴倒也沒有把自己說過的話拋在腦後,第二天便主動去找了中隊長**,希望能讓他給高層幹部帶個口信。
**上下打量阮經貴一番道:「你的意思是想保下那個戰俘的性命?」
「非但要保住他的性命,在下還希望首長們能夠給予他一個機會,此人在順化時便是水軍參將,精通安南海岸水文狀況,今後首長們要在南方建設港口,此人必定能起到作用!」阮經貴趕緊將理由向**和盤托出。他在昨天回營時便向幾名保安打聽過了,聽說這些戰俘都是會被收進苦役營,而他們的去處往往就是深山中的礦坑,阮經貴可不希望武森被當作廉價礦工,將剩餘的生命消磨在了暗無天日的礦坑裏。
**搖頭道:「聽你說你的那個朋友也是參將了,這種級別的軍官要是願意投降,首長們肯定是不會把他抓進苦役營的。要是他不願投降,你保他又有何用?他若不願為執委會效忠,誰敢放他出來?」
阮經貴急道:「在下願做擔保,若是他仍不願投誠,請讓在下親自去說服他!鄭隊長,此人雖然對舊主有些愚忠,但終究是有本事的人,此時正當執委會招賢納士之際,人才不可錯失啊!」
**又仔細端詳阮經貴一陣,似乎是要確認他是不是在耍花樣,良久才點點頭道:「這個話我可以替你向上面傳達,至於效果如何,我可不會跟你打包票。」
「如此便多謝鄭隊長了!」阮經貴當下趕緊做了一記深揖。
阮氏兄弟在忐忑不安中又等了三天,終於等來了**,不過他並不是來通知武森的事情,而是讓他們收拾東西準備離開:「阮經文、阮經貴,你們的隔離期已經到了,收拾好個人物品,到營區大門報到,會有人帶你們去下一站。」
阮經貴急道:「鄭隊長,那我朋友的事情?」
「這事上面沒給回音,我也不敢催啊!」**無奈地搖搖頭道:「首長們每天那麼忙,或許忘了吧!你出去之後,倒是可以自己再想想辦法去找首長通通路子,你不是認識執委會的首長嗎?如果他們肯發話,那你朋友的出路肯定就沒問題了。」
阮經貴只好謝過了**,然後與阮經文一起收拾東西。其實也沒什麼可收拾的,當初進營的時候把行李都上交了,帶進來的就只有幾套換洗衣服而已。進來之後連飯碗、水杯、寢具都全是統一發放,不過這些東西在走的時候必須也要交給營區管理機構,清洗消毒後將留給下一批的移民使用。
在這隔離營區里關了十來天,兩人早就已經待不住了,三下五除二把衣物打包之後,便離開了住處。至於說同住的其他阮氏族人為何沒有同時獲得離開的許可,阮經貴心裏多少也是有數的他們兩兄弟都是在過來之前就已經被海漢人指定了就業單位,出路已定,跟其他那些沒本事的族人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語的。像那些沒有專業技能的族人,如果會識字計數的還好,至少以後能撈個文書之類的輕鬆工作,如果什麼都不會,那多半就只能被分配去農業部當農民,或者去建設部當力工修地球了。
兩人來到營區門口,在這裏已經集合了二十來人,看樣子都是跟他們一樣去向已定的移民。很快有幾名歸化民幹部拿着名單過來點名,清點之後便帶領他們向火車站走去。這些新移民都是第一次進到火車站裏,免不了到處指指點點,議論紛紛,一副劉姥姥進到大觀園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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