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黃昏時分,躺了一天的蘭陵才漸漸起了身。
木瑤站在梳妝鏡前幫她綰髮,她則是用手拖着下巴,眨巴着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發呆。
「木瑤姐姐,你說師父和汐貴妃會不會有什麼特殊的關係呢,沈銘堯說師父臨終前留下的那個錦盒汐貴妃當年也有一個,而且汐貴妃的鑰匙還能打開那錦盒底部的夾層。鐘樓里既然能搜集到天下間常人追查不到的秘密,會不會也有關於我師父以前的事呢?」
木瑤正拿着梳子幫她梳理着背上的秀髮,聽到這話手裏的動作頓了頓,隨即輕輕搖頭,仔細思索着:「這個我也不清楚,鐘樓多年前被敵人圍困,裏面的很多情報資料在大火中都燒沒了。即便當時鐘樓里當真有關於姚先生和汐貴妃的事,經歷了那場大火,恐怕現如今也沒有人知道這其中的具體情況了。」
蘭陵點了點頭,緊蹙着的眉頭去並未舒展分毫:「師父和汐貴妃有着一樣的錦盒,而師父又死於當今聖上之手,這其中原委真的很難不讓人多想。」
或許,師父和汐貴妃年輕時曾是舊時,二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卻被當今聖上無情拆散?而當今聖上,或許知道汐貴妃一直心系師父,這才派人取了師父性命?
可這也不對啊,汐貴妃是九年前去世的,而師父則是在汐貴妃去世的六年後才遭狗皇帝暗害,若說那狗皇帝發現了師父和汐貴妃的感情,因嫉妒而殺人,從時間上好似又有些對不上。
正在她胡思亂想之際,身後的木瑤緩緩開口勸慰:「這些都是過去的事了,當初你師父既然沒有告訴你,或許便是不想你知道太多,應是為了你好。只要夫人現在好好的,姚先生在天之靈也可以安息了。」
蘭陵道:「我自會好生照顧自己,可師父大仇又豈能不報?何況,我們來清歌城的目的,不是借沈銘堯的庇佑,有朝一日為師父報仇嗎?」
木瑤神色黯了黯:「難道夫人不曾想過,或許……姚先生要你嫁給將軍根本不是為了讓你報仇?」
蘭陵扭頭看她,眸中儘是不解:「木瑤姐姐怎會這麼想?若師父不是為了讓我替他報仇,又怎會讓我嫁給仇人的兒子?」
「但夫人剛剛也說了,或許姚先生和汐貴妃關係匪淺,既然如此,將軍是汐貴妃的兒子,姚先生怎會希望你利用他?」
蘭陵面色微怔,半晌說不出話來。不得不說,木瑤的這些話確實有道理。可是,他實在想不明白師父為什麼非要讓她嫁給沈銘堯。
「但不管怎樣,我身為師父唯一的徒兒,師父視我為親女,他的仇我還是一定要報的。」蘭陵信誓旦旦地道。
不管怎樣,有一點她很是肯定,那是她要報仇!
那狗皇帝害她失去了唯一的親人,她不可能這麼算了!
木瑤有些心疼地看着她,忍不住在心裏暗嘆:看來,將軍想要化解夫人心中的仇恨,還有很艱難的路要走。姚先生的死對夫人的打擊太大,她不哭不鬧不代表她不傷心,不難過。恰恰是痛到了心坎兒,恨到了骨子裏,才會刻意的去偽裝平靜。
「對了木瑤姐姐,你在鐘樓待了那麼久,知不知道一些可以避子的偏方。」她接近沈銘堯既然是有所目的,那便不能懷了他的孩子成為牽絆。
木瑤面色微驚,低頭看向跟前的女子,心中暗道:這丫頭,怎麼又想到了這上面?
見木瑤只是看着自己不說話,蘭陵頓時有些急了:「木瑤姐姐,你一直盯着我做什麼,到底有沒有啊?」
木瑤回過神來,輕輕搖頭:「沒有。」
蘭陵面露失望:「看來,我明日還是去藥鋪里問問吧。」
木瑤問:「夫人想好了嗎,避子的湯藥喝多了恐對身體有損。」
蘭陵嘆息一聲,神色黯淡了幾分:「那能有什麼辦法,總不能任由和沈銘堯這般發展下去,將來如果真的有了孩子怎麼辦?我一心想要殺的人,可是他的親生父親,他將來……註定是要恨我的,甚至會殺了我給他父皇報仇。既如此,我又何必再生下一個孩子去糾纏他?」
「啪嗒」一聲,木瑤手裏的白玉梳子一不留神掉在地上,摔成了兩瓣。二人齊齊低頭看向地上的碎片,久久沒有再言語。
站在門外的沈銘堯突然心上一痛,不由自主握緊了拳頭。
屋子裏沒了談話的聲音,他卻突然沒有勇氣再邁進去。
他一直以來的猜測果然沒錯,是父皇殺了姚奉天。
透過屏風看向裏面模糊的人影,窒息的疼痛自心間蔓延。一個姚奉天便讓她的恨意如此強烈,如果有朝一日她恢復記憶,得知全家也死於父皇的一道聖旨之下,那他和她,還會有什麼未來嗎?
他的南歌回來了,卻不是為他而來,是為復仇而來。
那麼他,又該怎麼辦?
如今她能做的,是加倍的補償她,寵她,不惜一切的對她好。他只希望,他所作的努力能夠稍稍化解她心裏的仇恨。
他不想與她之間隔着仇恨,更不想她因為仇恨而折磨自己,讓自己不快樂。
他多麼希望一切還能像小時候那樣,她會甜甜地喚他銘堯哥哥,會傻乎乎地跟在他身後跑來跑去,偶爾沖他撒撒嬌,看到哪家的姑娘多看他一眼便氣呼呼揚言三天不跟他說話,最後半日不到便忘得乾乾淨淨。
可是這些,他的南歌不記得了,全都不記得了。
他有些無奈地抬頭看向漸漸滑落西邊的夕陽,閃亮亮的鮮橙色灑了滿園的金光。整個暖月閣很靜,連樹上的葉子都是靜止的,沒有聲音。
夕陽西下,餘暉不減,而溫度,卻是不知不覺中涼了,正如他此刻的那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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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沈銘堯果真親自下廚做了蘭陵點的薺菜鮮肉小餛飩。
除了餛飩之外,沈銘堯還炒了幾樣平日裏蘭陵吃的小菜,丫鬟婆子們剛一端上來,蘭陵便聞到一股濃濃的飯香味兒,頓時將肚子裏的饞蟲給勾了出來。
沈銘玉更是急的舔了舔舌頭,率先拿起勺子舀了一隻小餛飩吹了吹放進嘴裏,又止不住地連連點頭。
邊吃,還不忘扭頭對着蘭陵羨慕嫉妒恨地說道:「哥哥還真是偏心,我以前想吃哥哥做的小餛飩,變着法兒的求他都沒吃到嘴裏,如今嫂子一張口哥哥乖乖去做。我看呀,哥哥這是有了媳婦不要妹妹了。」
沈銘堯伸手在她小腦袋上點了一下,話語中帶着寵溺:「你話多,我看你是不想吃飯了。」
見沈銘堯作勢要來搶自己的飯碗,沈銘玉嚇得乾淨抱在懷裏:「好嘛好嘛,我不說了行不信?」好不容易吃到哥哥親自做的小餛飩,哪怕是沾了嫂子的光,她也是樂意的。誰讓她這個嫂子平日裏對她那麼好呢,她沈銘玉又不是不講理的人,又豈會真的吃醋?
沈銘堯看蘭陵只望着他們二人笑,忍不住道:「怎麼不吃啊,快嘗嘗味道如何。」
沈銘玉也跟着附和:「是啊嫂子,你快嘗嘗,哥哥做的餛飩可是連宮裏的御廚都比不得的。」
蘭陵早饞的想要嘗嘗味道了,如今看他們一臉期待,便真的捏着勺子舀了一個放在嘴邊吹了吹,用嘴唇碰了碰感覺不燙了,這才輕啟朱唇舀了半塊兒。
她吃餛飩的樣子端莊優雅,不急不躁,舉手投足間自有股大家閨秀之風。一張櫻桃小嘴兒抿着唇輕輕咀嚼,沈銘堯看的心痒痒,恨不得現在衝過去嘗嘗味道。
沉浸在美食中的蘭陵根本不知道此時對面的男人正覬覦着自己,依舊旁若無人地吃着餛飩。吃了半個之後,她正打算將剩下的半個繼續送進嘴裏,到了嘴邊卻又頓住,好看的眉頭輕輕一皺,好似在思索着什麼:「這味道……」
「怎麼了?」沈銘堯的呼吸瞬間一滯,他覺得自己的心好似下一刻會從嘴裏蹦出來,放在腿上的一雙手不自覺的握緊。她這是……記起什麼了嗎?
蘭陵停頓了片刻,笑着搖了搖頭:「沒什麼,我只是覺得這餛飩的味道好生奇怪,與平日外面小攤兒上賣的有所不同。我還是第一次吃呢。」
不知為何,剛剛口中的那股香味讓她莫名地覺得熟悉。那一刻,她好似又一次想到了夢裏經常看到的那個模糊身影。
那個模模糊糊的少年,究竟是誰?
聽到她的回答,沈銘堯不禁有些失望,卻也隨之舒了一口氣。
他覺得自己很矛盾,既希望她能夠記起他,記起他們曾經有過的點點滴滴。可又害怕她會想起來,想起家人的死,想起那些痛苦的回憶。
也害怕她會因為家人的死而怨恨他,遠離他。
哥哥和嫂子突然之間都不說話了,向來話多不安分的沈銘玉有些不喜歡這樣的氛圍。抬頭看向一旁的哥哥:「對了哥哥,我聽嫂子說你過些時日要帶我們去元微山摘杏子,真的假的?」
沈銘堯瞧她一眼,低頭吃自己碗裏的餛飩:「怎麼了,不想去?」
沈銘玉道:「能出去玩兒我當然開心了,可是為什麼是去摘杏子啊,摘桃子不好嗎?我不喜歡杏子,我喜歡桃。」
蘭陵有些詫異,她明明記得沈銘堯當日是說明玉喜歡杏子,所以才帶她們去摘杏子來着,怎麼今日明玉突然說她不喜歡杏子?
抬頭看向對面的男人,蘭陵明顯地感覺到男人的臉上漸漸有了一層紅暈。心中不禁有些猜想,莫非……他知道她喜歡杏子,所以才去的?
感受到蘭陵投過來的打量,沈銘堯頓時覺得有些不自在,抬頭看了身旁的妹妹一眼:「我想去摘杏子,你若想去摘桃,到時候讓高肅陪你去。」南歌自幼對桃花過敏,連桃子都是沾染不得的,他可不敢帶着她去那種地方。
沈銘玉撇撇嘴,委屈噠噠地低頭吃自己的餛飩,不說話了。
蘭陵瞧見了卻是不忍:「既然明玉喜歡摘桃,我們再晚些時日等桃子熟了再去。」她碰不得桃子,到時候離得遠遠的也是了。
沈銘玉眼中頓時有了希冀,感謝的話還未出口,卻被沈銘堯一口拒絕:「不必,我覺得去元微山摘杏子挺好。她也是玩兒,摘什麼都一樣。」對於這個妹妹,沈銘堯還是很了解的。她嘴上說喜歡吃桃,到時候若真摘了些回來,怕也未必會吃,反而浪費。
而沈銘玉還真的被他哥哥說重了,她其實只是喜歡爬到樹上摘那些又大又嫩的水蜜桃,但卻是不怎麼吃的。她只是覺得桃子的個頭比杏子,摘起來會更好玩。
不過,既然哥哥打定主意非要摘杏子,她也覺得沒什麼不可。反正都是玩兒嘛,摘什麼東西不是玩兒呢?
她扭頭對着蘭陵笑了笑:「沒事的,摘杏子也挺好,總之能出去玩我開心。」嘴上這麼說,心裏卻是把這個該死的哥哥罵了個八百遍。
她覺得以前哥哥還是挺疼她的,今天怎麼變着法兒的跟她對着幹。摘桃子不好嗎,非要摘杏。
她覺得,哥哥肯定還在因為手鐲的事跟她生氣呢。
想到這裏,她不由抬眸望了眼身旁的沈銘堯,心裏暗自腹誹:這麼大的人了,還跟她這麼一個小丫頭置氣,真不知羞!
「怎麼了?」沈銘堯看妹妹斜眼看自己的眼神有些莫名其妙。
偷窺被發現,沈銘玉心裏一虛,嘿嘿一笑,忙低頭吃自己的小餛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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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罷了晚膳,沈銘玉直接被自己的哥哥趕回了海棠苑,而沈銘堯自己則是抱着嬌妻回了寢房。
男人一旦開了葷,自控的能力也便有所下降了。
眼看着剛剛在外面還一本正經的男人如今在自己的身上一通亂摸,身上的衣裙被他剝得七零八落,男人的氣息也越來越重,蘭陵嚇得趕忙出手制止:「將軍,我們今晚還是不要了吧。」
昨晚上被他折騰的蘭陵到現在身子還泛酸呢,她可不想再被搞得明天繼續在床上窩一天。
何況,她明天可是要出門的。
被她這麼一說,沈銘堯頓時便想到她今日的可憐樣兒,頓時也不敢再讓她來上一回。只是身體如今不受控制一般,氣血四處躥騰得他心裏難受。
他低頭吻了吻她白皙光潔的額頭:「陵兒乖,今晚不碰你,我只親親你好不好?」
話一說完,一隻大手又開始在她嬌嫩的身體上肆意地捏來揉去,他的掌中因為常年握劍長了層厚厚的繭,貼合在她瑩白如玉的肌膚之上,頓時便帶了異樣的感覺,竟比那光滑的觸感更讓她覺得舒適。
他的手溫暖而有力,蘭陵被他弄得整個人繃成了一根弦,一聲聲嬌弱盈盈的沉吟也隨之不受控制地自那微微張開着的唇齒間悠然而出,一雙光潔的玉璧也漸漸環上了他的脖子。
似乎是很滿意她此刻的反應,沈銘堯勾了勾唇,俯身吻上那紅如櫻桃的薄唇,又撬開她的貝齒去尋那酸甜可口的丁香小舌。
沈銘堯終是顧忌她的感受,將她的身子吻了個遍,便壓抑着心裏的火苗收了手。
蘭陵嬌軟着躺在他的懷裏,他的雙臂將她裹得緊緊的,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不過知道他此刻也在壓抑自己,蘭陵也沒敢亂動,這麼任由他抱着。
沈銘堯的體貼讓她心裏一陣溫暖,許久不曾體會過的關心和重視更是讓她鼻子一陣陣泛酸。
但是,這樣的溫暖卻不足以讓她忘掉仇恨。有些該做的事,也終究還是要做的。
「將軍。」一陣長久的沉默之後,她率先開了口。
「怎麼了?」他低頭看向她,語氣溫和寵溺。
蘭陵笑了笑:「沒什麼,天兒也越來越熱了,我想着明日去衣鋪里買些夏日清涼的布料回來幫將軍和明玉做兩件衣裳。將軍覺得可好?」
沈銘堯神色微凌,立馬便想到今日他在門外聽到她和木瑤二人的談話。只怕,買布料是假,去藥鋪里尋避子的湯藥才是真吧?
她終究還是不願意為他生兒育女的。
「將軍怎麼不說話了?」看着沈銘堯的臉色,蘭陵的心裏有些沒底。他不過是說去買些布料,他怎會是這種表情?難不成,他知道她是去幹什麼的?
可是,避子藥一事她只跟木瑤姐姐一人說過,他不應該會知道此事啊。
正在她胡思亂想之際,沈銘堯卻已恢復了之前的溫和,俯身噙住她的櫻唇輕輕地啃咬兩下:「沒想到陵兒竟如此體貼,做衣服這種事交給府里的繡娘便好了,我怎會捨得你親自動手?」
蘭陵嬌嬌地笑:「給將軍做衣裳也是陵兒的一番心意,又怎能和府里的繡娘比較呢?何況,我也許久不曾出過門了,出去權當是散散心了。」
「既然如此,那明日我陪你一起去吧。近來府里也沒有什麼要緊的事。」
蘭陵一聽連忙拒絕:「不必了,我去買個布料,將軍一個大男人跟着像什麼話?何況我有木瑤姐姐陪着,又不會出什麼事。」
沈銘堯思索了片刻才鬆了口:「如此也好,那陵兒可要快去快回。」既然她執意要去,他總不好強行阻攔。
不過,買不買避子藥他管不了,但最終能不能被她喝進肚子裏,還是要他說了算。
如此一想,沈銘堯頓時放心了許多。伸手摟着懷裏的嬌妻,閉了眼睛輕聲哄道:「時候不早了,陵兒快睡吧。」(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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