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
青年的聲音透着溫潤,卻是那樣的冷漠,沒有一絲感情。他端坐在椅子上,隔着桌案望向出現在房間中的黑衣少年。
少年的臉上無甚表情,好似一個程序精密的機器。
&辰國近些日子似乎有些動靜,你去看看。」
澄泓的聲音很淡,但他內心的卻並不平靜。孔陽,或者說段欒,對於陛下來說,似乎有些特別呢。
以陛下的性格,棄子多半是會被殺掉的。但陛下非但沒有想要殺他,反而似乎是想要讓他安寧生活的樣子。
雖然丟棄了,卻仿佛是為了保護他。
陛下真的對他…
不,不會的。陛下應該只是心血來潮,想要看看沒了武功的他會如何生存下去吧…
孔陽聽見澄泓的話,也是微怔,似乎不理解為什麼會突然派給自己這樣一個任務。
&說無益,你速去丹辰國,到了那裏會有人接應。」澄泓說着,扔給他一個玉牌,「丹辰國門前,你出示這個,他們就會明白了。還有,」澄泓又丟給他一個袋子,「這裏的東西,你遇到難處時方可打開。」
孔陽接過,點了點頭,隨即便離開了房間。
澄泓動了動手腕,忽的輕笑一聲,「這便是最後一面了吧,段欒。」
……………………………………………………………..
他自小便被丟掉了段家的一個僻靜的府宅中,雖掛着段家少爺的名義,卻不過是擋箭牌罷了。看慣了所謂父母的冷漠,周圍僕從的冷嘲熱諷,他以為自己已經變得足夠堅強。他也的確沒因為這些苦,掉過一滴眼淚。
後來,段家被人屠盡,他恰巧因為被管事刁難,去了城外為買桂花糕,避開了那個血腥的夜晚。
當他回來看到那個府邸中遍地屍骸的景象時,他竟沒有一絲憤怒或驚懼。甚至,湧上了一絲奇異的快意。
他就那樣平靜的站在血泊中,將手中包裹的嚴嚴實實的桂花糕打了開來,嗅着撲面而來的血腥味,看着管事已變為屍體的臉上被定格在絕望的表情,慢條斯理的捻起一塊桂花糕,一口咬下。
桂花糕甜膩的味道哽的他想吐,他卻一口一口的吃下,吞入腹中。
&呵…」輕笑聲傳來,他愣愣的回過頭,就看到了永生難忘的一幕。
墨色衣袍的少年端坐馬上,棗紅色的馬匹異常乖順。少年的面容俊美非常,但他眉眼間的煞氣卻無論如何都遮掩不住。他就仿佛像是奪人性命的妖物,美麗卻又危險。
少年駕着馬匹,踏着踢踢踏踏的馬蹄聲來到他面前,馬蹄上沾染到了溫熱的鮮血。他笑眯眯的看着他,饒有興趣的挑了挑眉,「段家小少爺,想活嗎~」
&他掩在衣袖下的手指微動,『活下去…』
剩餘的桂花糕被他丟在了地上,被鮮血浸透。他看着少年,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
&下。」又一個人的聲音響起,做書生打扮的男子看都沒有看地面上的屍骸,跑到少年身前,仰起頭看着馬上的少年,滿眼恭敬,「陛下,已經全部處理乾淨了。」
少年看都沒有看男子一眼,而是注視着沉默的他,帶着笑意。
男子這才將視線放在他身上,斟酌着問道,「陛下,要不要…」…殺了他。
&澄泓,」少年看了看男子,語氣中帶着興味,仿佛找到了什麼有趣的遊戲,「我要他做我的死士~」
男子一愣,沒有反應過來少年在說什麼。
少年看向他,語氣親昵,「段家小少爺,你的命是我的了。我沒有同意你死,可不能死掉哦~」
少年說完,就自顧自的轉身離開,再沒有給他一個眼神。
那個男子目送着少年離開,隨後轉身看向他,笑容淺淡,眼神中沒有一絲外露的情緒,「段欒,跟我來吧。從今天開始,你就是陛下的死士了。不要妄想背叛。」
他很平靜的接受了這一切。
面對着殘酷的訓練,死亡的危險,他都是那樣的平靜。
在那之後,他幾乎未曾見過那個少年。但少年那種攝人心神的恐怖卻深埋在了他的腦海中,就像那人說的,他不會妄想背叛,他的這條命既然是少年給的,那麼,他會不惜一切,為少年而活。
他本就是無處可歸的人,自由對於他來說一文不值,莫不如伴在主人身邊,為那樣的人奉獻自己,也算有了價值。
這樣簡單的願望…是什麼時候改變的呢…
是在那次去往凌祁國的時候吧。
再次和那人說話,他有驚懼,卻也有着一絲絲興奮。卻沒想到那人已經忘記了他,為他取了一個『孔陽』的名字。
也對,那樣的人,怎麼會記得一個段家不受寵的庶子呢。
這樣也好,丟掉段欒的名字,從今日起,他便只是孔陽,是主人的孔陽。
當他知道少年真的為他引開了暗衛,保護了他的時候,他第一次流下了眼淚。他不知道他為什麼哭,但心中卻是如此酸澀,帶着一絲喜意。
而也在那次之後,少年和他之間的距離就一下子拉近了。少年會摟着他入睡,會親昵的叫他『小孔陽』,會笑眯眯的為他梳頭髮,會醉醺醺的依賴着他,甚至…會親吻他。
但同樣的,少年有時又會對他露出帶着殺意和冷漠的眼神。
少年的忽冷忽熱讓他覺得,自己好像變得奇怪了起來。
所以,他自發情願去執行任務,想要離開少年一段時間,讓自己的心平靜下來,就像以前一樣。
不過他似乎並沒有治好,當他回來再次看到少年的時候,砰砰跳動着的心臟讓他控制不住的想要更多的接近少年。
甚至在看到少年壓在別人身上,笑着親吻的時候,衝動的以着拙劣的藉口拉開兩人。
當少年扼着他的脖頸,眼神淬滿殺意的時候,他真的以為,他將死在少年的手裏。不過這樣…似乎也不錯。
但少年還是沒有殺他。
少年將那個人趕了出去,用一如既往笑眯眯的眼神看着他,問他,『你相信我嗎?』
我相信你,真的相信。
所以…可不可以不要讓我變得這麼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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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陽快馬加鞭,趕到丹辰國,在城門前果然見到了一群人。
他將玉牌出示,那群人中領頭的點了點頭,將他帶到了一個府邸中。
這個府邸不算大,在這個小城卻也算得上大戶了。
當晚,他睡下後忽然感覺到劇烈的疼痛席捲了身體。他屏氣凝神,當即便要坐起,卻猛然發現使不上一絲力氣。
孔陽睜大了雙眼。
此時他才發現,竟然已經是天亮了。
長期處於殺戮中的神經十分敏感,怎麼可能一宿毫無反應?
他緩緩的起身,抬起手,握了握拳。
仿佛被抽乾了力氣般的虛軟無力。
孔陽震驚的想要運起內力,卻發現自己的經脈似乎被毀壞了,提不起一絲內力。
怎麼會?
武功…沒了?
孔陽的臉色變得煞白。
他第一個想到的是,現在的自己,沒有力量的自己,會不會被那人丟掉!
掀起袖子,能依稀看到手臂上細細的針孔。
抖着手掀起被子,被自己藏在床下的玉牌已經消失,只有那個袋子孤零零的待在那裏。
想起澄泓的話,孔陽急切的打開了袋子。
袋子中…是一摞厚厚的銀票。
孔陽的頭腦一片空白。
什麼意思?
他心中已經有了答案,卻執拗的不想接受。
扶着床站起來,孔陽自言自語道,「對,得快些回朱離國,不然玉牌會落到他人手中。太大意了,那些人一定是偽裝過的歹人,想要騙到我的玉牌。得快些回去,回去…」
他喃喃着,顫抖着手將袋子揣到口袋中,眼前的一切模糊不清,他低下頭,幾滴溫熱的液體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抱歉…」
孔陽抹了抹眼睛,但眼中的水汽卻不斷不斷的湧上,將他的視線氤氳開來。他忽的不再動作,任憑透明的液體順着自己的臉頰流下,打濕自己的衣襟。
他其實已經知道了。
莫名其妙的任務,沒察覺到一絲殺意的那群人,宅子中恭敬順從的僕從,沒有任何痛感的沒了武功,還有…澄泓給自己的袋子中那一摞厚厚的銀票。
自己這是…被捨棄了啊…
為什麼?為什麼?
他想到了那張笑眯眯的面容。
是了,早該知道,那人是如何的冷血無情。
一個小廝低着頭走進了房間,恭敬道,「少爺,早膳已經備好了。」
孔陽低着頭,沒有說話。
&爺…」
&他的聲音很悶,帶着深深的壓抑着的瘋狂。
小廝抖了抖身子,頭低的更低,識趣的退了出去。
半響,孔陽抬起頭來,扯出了一個笑。
既然接收了我的命,就要負責到底。
給了我活下去的意義,又想捨棄我…
真是過分的人。
主人,玄參…
你太過…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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