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十分,無浪大醉而歸。渾身上下散發着濃郁的酒氣,脖子上也處處都是唇印粉脂。
不過,他的心情糟糕透頂,哭喪着個臉,口中直嚷嚷:「華青靡那個娘們兒,居然嫁人了。南邊的賢聖正統,還是個長老級別的,早知道老子當年就把她搶回去了!」
青靡閣歷代閣主,都只保留姓氏,而以『青靡』二字代名。視乎水秋紅是個例外。
華青靡,正是半路上無浪對宗天翔提起的青靡閣前任閣主。
無浪把對方夸的貌美如天仙,世間少有。聽他的口氣,兩人當年還有點說不清的情愫,但命運多舛,終未能入對成雙。
狗尾巴草也有春天,狗熊自然也有年輕的時候。陳年舊事,無浪動情,半醉半醒間說了許多讓人渾身起雞皮的肺腑之言。那些狗血情,宗天翔也懶得特意去打聽。幸虧兩人沒成,否則雲二娘也早就把無浪活剝了。
多年過去,物是人非,當年的閣主如今已換了人。
無浪的酒量跟膽子一樣,無上限,他多半是在裝醉。到了這種地方,不醉上一回,對不起幾千里的腳程。過不一會兒,就想起了此行的正經事,宗天翔忙把水秋紅來過的事情與他說了。
「嗯,新任的閣主丫頭這麼年輕,當年那些親眼見證過老祖乘陣而來的人,怕是都老了。傳送大陣,也不知還有沒有人記得怎麼開啟。」
「那正好,不去北域了!」宗天翔興奮的要死,道:「大老爹幫我去青靡閣提親,咱們把新任閣主帶回綠林鎮,也算沒白來。車上的東西權當是聘禮,您當年的遺憾絕不能在後人身上重演!」
無浪嘿然:「你個小兔崽子,學成本事回來後,再娶也不晚。到時候即便不答應,還可以用搶的。現在就憑你這點兒三腳貓功夫,還不讓人打的滿地找牙?」
水秋紅年紀輕輕,已是高級武者,天資也很不一般。
宗天翔這才相信了劉雲機臨行前的告誡。外面的世界很大,天才比比皆是,他的修武天分,着實不算什麼。
無浪道:「晚上正是熱鬧的時候。走,老子帶你出去吃花酒。」
留下刀疤臉看守貨物,剩下的人輪流放假,眾匪一陣歡呼。但此次貨物貴重,無浪再三叮囑,不可因小失大。
他是這樣囑咐的:「都他娘給老子聽好了,惹事兒不要緊,但自己要能擺平嘍。誰要是在外邊吃了虧,給老子丟了人,自己提頭來見!」
宗天翔心道:怪不得人家要把你列入黑榜,有你這麼訓誡手下的嗎,不出事才怪!
……
入夜,雪將停。
整座城都活了過來,比白天喧鬧百倍。大街上車水馬龍,比肩擦踵,道兩旁燈火闌珊,布莊銀號生意興隆,鋪子裏的商品琳琅滿目,盡顯奢華。
絲竹笙簫中,城中有一處清雅的場所,佔地極廣,朱牆綠瓦,如同鬧市中隱藏的深宮王府,建築亦精美絕倫,別具一番風情。
正門處,高掛紅燈;門兩邊,各擺着一尊四五米高的氣派石獅,神態惟妙,雕工傳神。門堂懸大匾,行書『青靡閣』。
無浪和宗天翔漫步走來,又被人攔下。小廝指了指門邊的牌子,鼻孔朝天,不拿正眼看人,態度極為張狂。
牌子上寫了幾行字,大致意思是:普通人恕不接待,凡想入門者,必須證明自己的武者身份。
旁邊還杵着幾根兒臂粗的鐵棍,長短不一,標明了分量。
力量雖不是衡量武者戰力的最佳標準,但確實是最省事也最直白的方法。
一天之內,被人攔下兩次,無浪的狗熊脾氣發作,走過去抄起那些鐵棍,也不管是三百斤還是五百斤,『咔嚓咔嚓』往膝蓋上一撞,都當做枯柴折了。
等他們進門走出好遠,小廝都還沒醒過神兒來。也早有人跑上前引路告罪,說明來意後,一路入內通報。
牆內殿宇樓閣,櫛比鱗次,迴廊穿小徑,假山伴池塘,一隊隊美貌仙女彩衣飄飄,列隊翩珊,托着晶片果品、美酒瓊漿,從兩人身邊掩袖輕笑而過。
「哎呀,小爺年紀這么小,你們也敢勾引我。穿那麼少,不嫌冷嗎?」
府內深處,竟包攬一方大湖,湖中有闕台,拱橋相連,從岸邊延伸至湖心。水榭亭閣處,琴聲悠揚悅耳,撫琴之人正是水秋紅。
她依舊一身白衣飄渺,與湖面的薄冰白雪相映,似不食人間煙火,盡顯柔弱嬌嬈。身邊,仍站着丑丫鬟。
庭下擺滿了矮榻雅桌,坐着十幾位年輕俊傑,一個個搖頭晃腦,裝作欣賞樂曲,但看向水秋紅的眼神都無比炙熱,根本不像是來聽琴的。
「看見沒有,沒有實力,你拿什麼跟人爭,要搶也輪不到你。」
宗天翔得意道:「三叔說過,強扭的瓜兒不甜,能用哄的就少騙,能用騙的就別搶。大老爹你是粗人,你懂什麼。」這是他自己的領悟,跟劉雲機無關,「一曲肝腸斷,天涯何處覓知音。這琴聲雖美,可卻太愁了些,不好,不好。」
兩人說着話走近,琴聲戛然,十幾位青年男子同時轉頭,面色微慍,看向這邊後,都同時驚了一下:哪來的獨眼黑熊!?
水秋紅起身,對無浪款款行禮,又雲淡風輕的看了宗天翔一眼,有些刮目相看,沒想到他竟能識得琴韻。
「不懂規矩,路上也不知道閉上臭嘴!」丑丫鬟本想再呵斥幾句,但見無浪扭頭看她,被嚇人的身高和氣勢唬住,沒能再開口。
無浪初見丑丫鬟模樣,也是微愣,心道怎麼長得這麼丑。
「小女御下無方,失了禮數,請無浪大頭領莫見怪。」
宗天翔忙跳出來:「沒事兒,小丫頭人丑心不壞。」丑丫鬟用眼神又把宗天翔『殺』了一次。
當即,有下人落座看茶,酒肉果品擺上,二人也不客氣,反倒像進了自己家。水秋紅向眾人介紹了無浪的身份,宗天翔的名號則是綠林鎮宗四頭領。無浪一聽,就知道宗天翔又吹牛了。
一眾人表情微變,顯然也聽說過大萌山中有股悍匪。
不過,這個所謂的大名鼎鼎的『四頭領』,卻從來都沒聽說過。明明還是個孩子,怎麼就當上強盜頭子了,不知道有沒有真本事。
其中,一位青年忽然起身道:「傳聞二十多年前,東北方向,有一位異稟大漢在城中生事,與南方『風雲堡』子弟死搏,越級連誅三人,卻也因此失了一目。從而引發一場惡戰,賢聖南來,血洗千里。那時,前任閣主便立下規矩,禁止大漢再入濛鴻城。若傳言不虛,那人想必就是無浪大頭領了……」
無浪的一隻眼睛竟然是在此地瞎的,他卻從來沒提起過這段舊聞。
「大老爹,真的嗎?」宗天翔驚道,「你什麼時候吃過這種虧?」
青年無語,這是什麼狗屁邏輯:一隻眼睛,三條人命,還是越級殺人,『風雲堡』當年又被賢聖誅滅,如果不是南方的幾大賢聖一起出面,這事還不算完……這也能叫吃虧?
其他人看向宗天翔的目光也變得有些異樣。人不可貌相,別看對方年紀小,可性格脾氣倒真是悍匪的作風——不講理,不吃虧。
「嘿嘿。」無浪只笑不答,抓起酒壺,直接往嘴裏倒。卻因為壺嘴太窄,索性一口將其咬下,豪氣干雲,驚呆了眾人,一壺酒也就剛夠他漱口,「好酒啊。」
水秋紅忙出來引薦道:「這位公子是……」
無浪擺手,和顏悅色的打斷她:「小丫頭,當年老子性子是不沉穩,可如今已知輕重。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這次來,是有正經事要跟你商量,不用讓這些南邊的正統娃娃攪合進來,老子要闖禍的時候,賢聖來了也不懼,無非一死。你讓他們散了吧,把你們閣中最好的陳年佳釀拿出來,老子很多年都沒有喝過了。放心吧,不白喝你們的。」
無浪狂妄,倚天之內,已無敵,卻由於天分所限,始終無法摸到賢聖的門檻兒。
來到這裏之後,他始終帶着些許愁意,觸景傷情。也不顧他人臉色,說着從懷裏掏出一片布錦,信手交與宗天翔,宗天翔又把它遞給了水秋紅。
水秋紅接過布錦,微微顰眉,錯愕的看向無浪。這是傳送陣的方位圖,宗天翔倒更希望是嫁娶的禮單。
水秋紅略作躊躇,向諸位青年告罪,請他們改日再來賞琴,下了逐客令。
大多數人都極不情願,有賴着不走的,也被無浪一句『你們自己走,還是老子送你們走?』給駭了出去。
等賓客散盡,美酒一壇壇擺上,無浪鯨吸海飲,大呼痛快。
水秋紅這才疑惑道:「大頭領想要乘坐傳送古陣?」
無浪單手托酒罈,『咕咚咕咚』喝的正起勁兒,伸手一指宗天翔。
水秋紅臉上的驚愕之情完全不加掩飾:「小公……四頭領要乘坐傳送陣,去哪?」
鬼才想坐呢!
「水姑娘還是叫我天翔吧。」宗天翔滿臉悲天憫人,「好男兒胸懷天下,志在千秋,哪裏有黎民苦難,哪裏最需要我,就去哪裏!」
「呸!」丑丫鬟再忍無可忍,「你就是個小小的山賊,說的自己跟救苦救難的菩薩似的!」
宗天翔臉皮巨厚,不與她較真兒。
水秋紅仔細端詳着手中的布錦,半晌恍然道:「據閣中長輩傳聞,六十多年前,有人曾從傳送古陣中走出,但那人出陣即離去,多年來未查出究竟是何人。現在想來,必是綠林鎮上的那位大賢聖了。」
無浪朗聲問道:「這傳送古陣,還能用嗎?」
水秋紅表情淡然:「不瞞大頭領,傳送古陣雖是此城一景,可已閒置多年。古陣開啟的模樣,小女也未曾見過,如今故人大多已逝。而且,要啟陣,需耗費難以想像的晶片催動,怕是……」
說到這裏,她猛然怔住,突然想到了那些隨行而來的大車,臉上的表情就好像是在說:
你們居然想動真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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