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吉也不甘地湊過來一看,這一見,直驚得目瞪口呆,怎會有人有如此高的畫技,這畫中人就如同鏡子照出來的一般真實,更難得的是此畫畫的正是太后最青春最美麗的時刻,作畫之人乃是全憑太后現在的容貌,推算想像的太后年輕時的樣子,如此竟還能做到分毫不差,難怪太后會如此動容。
趙吉緩緩搖着頭,這一次他又輸了……
李策瞧着眾位大臣吃驚的神色,心下忍不住得意,看來多會一門手藝,是如此重要啊,想不到一副小小的素描就能讓大宋朝的整個統治階級都如此震動。
在場的大臣多是科舉出身,許多人人也是極為擅長丹青,像六部尚書張士遜就極為擅長此道,只見他越看越是稱奇道:「希元啊,你也是書法丹青的大家,你可曾見過如此逼真的畫風?」
「我也是第一次見啊,真是神作,不知此畫到底為何人所做,此人稱得上是此畫派的開山祖師,枉我等自詡畫技了得,卻不知山外有山,可憐可嘆啊。」陳堯佐一邊感嘆,但目光卻不曾移開那副素描片刻。
李策在一旁聽了師父和鄧國公的談話,不由忍不住想笑,若是有一天師父知道了此畫為自己所畫,不知他會驚愕成什麼樣呢。
丁謂在一旁陰着臉,他已經過了初見此畫時的震驚,此刻他正在努力地想怎麼出此畫的瑕疵,好重新搶迴風頭,無奈他算計了半天也想不出什麼辦法,最後只得頹然作罷,其實關鍵就是此畫的內容太過特殊——那是太后!詆毀那畫豈不就是詆毀太后本人……
「稟太后,外面遼國使者請求覲見。」這時一個小黃門快步進來通報道。
「遼國使者?他們來幹什麼?」劉娥正閉着眼睛遐思,冷不防被打斷她有些着惱,不由皺眉冷聲問道。
「好像是要給太后您賀壽,還帶了禮品。」小黃門小心翼翼回道。
「遼國一向自大,此次太后大壽,他們遠道而來,恐怕不會是賀壽那麼簡單吧。」丁謂一臉凝重地說道。他是宰相,雖然平日裏跋扈了些,但他的政治神經還是極為敏感的,尤其對待國家大事上還是極有分寸的,他很快想到遼朝使者突然而至,定是有所圖謀。
「宰相大人說的對,遼朝使者若是藉此提什麼要求,我們可不能答應他。」張士遜也把目光從畫上移開,站出來說道,他難得的與丁謂意見一致。
北宋的官員們就是這樣,儘管平日裏政見有頗多不同,甚至水火不容,但在對待國家外交、外族入侵這等大事上,卻往往能暫時摒棄成見,高度達成一致,這是大宋文人的風骨。相比較而言,南宋就差得多了。
「可是遠道是客,咱們大宋乃禮儀之邦,遼使既然已到,我們也不能拒之不見,如此有失我們上邦的風範。」禮部尚書孔道輔道。
「見是一定要見,只不過我們尚摸不透遼國的意思,別忘了前不久,他們剛出兵攻打過我們真定府,要說他們是為了給太后賀壽,哼哼,我才不信。」陳堯佐道。
「怕是又要趁此提什麼過分的要求了。」丁謂老臉緊皺地說道。
眾人均是一陣沉默,其實誰都知道遼國前來,定然是又想索要些什麼,可關鍵是給還是不給?大宋當然是不想給了,可不給的話,那麼遼國發難出兵怎麼辦?
趙禎眼見群臣沉默,他看了一眼太后,見她也是一臉凝重,忍不住道:」樞密使張大人,我朝若與遼國開戰,勝率幾何?」
群臣轟的一聲,吃驚地朝趙禎望去,只見趙禎目光炯炯地掃射着群臣,眾大臣都是一與他目光對接,就紛紛心虛地岔開。
樞密使是老好人張耆,要說整個大宋朝誰最不會得罪人,誰最會得過且過,那麼此人一定就是張耆!張耆今年已經有六十多歲了,他的從政經歷可謂是古井死水,波瀾不驚,他能坐上今日這個位子,完全是熬上來的加之走了一點狗屎運。所以張耆很是珍惜現在的這個位子,誰也不得罪,什麼也不去掙。
樞密使本是唯一可以和宰相抗衡的職位,所謂「東西二府,對持文武」。東府就是宰相的辦公機構中書省,西府即為樞密院。可這一屆的樞密使張耆太過懦弱,凡事都沒有自己的主張,都是丁謂說怎麼樣就是怎麼樣,結果弄得偌大一個樞密院就像是中書省的附屬機構。
兩個副使曹瑋和夏竦倒是有心與中書省分庭抗禮,可二人級別與宰相丁謂不對稱,根本起不到什麼實質性的作用。
張耆顫顫巍巍出來,一副老態龍鐘的樣子,他與丁謂、張士遜年紀差不多,但樣子看起來卻比二人老的多。
「回稟陛下,本朝已近三十年沒有主動興兵,聖人治國,不可輕起戰端啊。」張耆搖頭晃腦地勸諫道。
趙禎暗罵他老狐狸,自己是問他勝算如何,他卻給自己搬出這麼一通大道理,真是問了也是白問。他將目光看向丁謂,丁謂雖然跋扈,但這個時候也只能問他了。
丁謂見趙禎看向自己,不禁昂頭道:「聖人治國,不輕易興兵不假,可若是外族屢屢挑釁,犯我大宋,也不能一再容忍。想真宗景德元年,遼太后和遼主耶律隆緒親率二十萬大軍侵我大宋,真宗皇帝御駕親征,最終打得遼軍落荒而逃,若是真正打起來,遼人不一定是我們對手。」
丁謂的意思很明白,遼人若是太過分,那就打!
趙禎點點頭,丁謂雖素來不討人喜,但身為宰相在這關鍵時候,還是挺有魄力的,他主戰。
「眾卿家先別忙着打仗,遼使者不是還沒進來吧,先人家表明來意再行商量也不遲呀。」太后劉娥突然懶洋洋道,趙禎被她打斷只好不甘地又坐回龍椅。
既然太后已經發了話,眾大臣也不好再做議論,於是紛紛閉口不言,等候遼使上殿。
李策暗中注意了太后的神色,發現剛才趙禎私自詢問群臣勝率幾何的時候,她的臉色明顯有些難看,加之剛才她出言打斷趙禎,難道太后對陛下有所不滿?
這空擋,遼使者已經又小太監帶領上了殿。
李策眼睛突然一瞪,這……這不是樊樓那幾個遼人嗎?領頭的好像叫耶律星河,瞧他左眼青腫的樣子,不是他還有誰?完了真是冤家路窄,這下有麻煩了!
李策悄悄朝後躲去,心道:待會可別讓這廝認出自己。
遼國使者共有三人上殿,三人以前面的耶律星河為首,只見他穿着遼國特有的服裝,手裏捧着一個長長的盒子,昂頭挺胸大大咧咧走在前面,很有種進自己門的感覺。
「遼國大將耶律星河代表大遼皇帝來為劉太后賀壽,這是我們大遼國的賀禮。」耶律星河並沒有下跪,而伸手直接把手裏的禮盒平託了起來,這哪裏有半點獻禮的意思,瞧他那倨傲的態度,分明就是帶着挑釁的意味。
雷允恭暗暗朝宰相看去,見丁謂點了點頭,他有些不快地走到耶律星河面前,伸手接過了禮盒。
禮盒打開,原來是一個琉璃瓶,但此琉璃瓶卻不同於普通的琉璃瓶,此瓶通體晶瑩剔透,看着竟有些類似於後世的玻璃,當然它是比不上玻璃那般透明了,不過就這個時代而言,已經是難得的珍品了。
「想不到遼國還有如此珍貴的琉璃瓶,看來遼國皇帝這次也是下了血本,此琉璃瓶少說也值萬兩銀子。」有大臣小聲嘀咕道。
耶律星河瞧見宋朝大臣們讚嘆的神色,忍住得意道:「這琉璃瓶一共有一對,我們大遼皇帝自己留了一個,這一個就送給了劉太后,希望劉太后壽與天齊、千秋萬代。」漢人的成語,遼人自然不是很通曉,能說出幾個四字成語,對於耶律星河這樣的武夫來說,也已實屬不易了。
趙禎暗罵遼人奸詐,居然進獻如此明貴的琉璃瓶,為何?因為大宋有個傳統,但凡外邦使者前來,通常都會有所賞賜,若是使者還帶來了禮物,那麼大宋就得有相應的回禮。可一旦回禮,就不能簡簡單單隨便打發一點東西完事,回禮的規格和價值必須得高於對方,如此才能彰顯大宋的地位。
「好,老身收下了,老身給遼國皇帝的禮物,煩勞耶律將軍回去的時候一併帶回。」劉娥淡淡說道。
耶律星河見劉娥似乎對這晶瑩剔透的琉璃瓶並不感興趣,就有些不滿道:「太后,莫非瞧不上這琉璃瓶?」
劉娥也不瞞他道:「今日老身收了太多賀禮,不過你這琉璃瓶倒也算不錯的珍品。」
耶律星河一陣冷笑,他認為劉娥這是故意折損他,如此珍貴的琉璃瓶世所罕見,她居然連看都不看,顯然是故意為之!
「聖明的太后,這琉璃瓶現在還不能給你,此瓶我們大遼皇帝也留了一個,他對這寶貝也是極為喜愛,不過他想要在這琉璃瓶的內壁上鑲上一層金箔,如此一來,這寶貝豈不是就顯得更為珍貴了?不過這個所需要的技藝極高,我們大遼是沒有這樣的能工巧匠,素問大宋能人輩出,不知有沒有人能完成這項技藝呢?
我來之前我們大遼皇帝可是說了,說若是此事能完成,就將禮物獻給太后,若是……嘿嘿。」耶律星河狡詐地說道,言下之意即是,若是事情辦不成,這東西還得拿回去。
「豈有此理,送人的禮物難道還有再要回去的道理?你們遼國若是窮的送不起,就別送,這樣出爾反爾也不怕人笑話。」曹瑋性子直,當先忍不住呵斥道。
丁謂、張士遜等人不由鬆了口氣,原來就只是鑲個金箔而已,他們還以為遼國又要提什麼要錢、要地的無禮要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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