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非常多的作業沒有做,哈利還需要寫三篇論文,給麥格練習消失咒,給弗立維設計一個破解咒,把護樹羅鍋的草圖畫完,還要開始給特里勞妮寫那無聊的做夢日記,甚至不久後還有魁地奇守門員選拔。
但是哈利一點都沒有動力去做。
他披着隱形衣,慢慢走出了霍格沃茨高大的城堡,走到了黑湖的旁邊。夜晚的黑湖黑黝黝地,深不見底,微風吹過湖面泛起微微的波瀾,打碎了湖中的圓月,看似一片平靜,卻又毫不平靜,正如哈利的心情。
哈利挑了一棵樹,緩緩地坐到樹蔭下,把自己隱藏在霍格沃茨的黑暗角落裏,在現在的時刻,光明對他來說太耀眼了,黑暗才能給他帶來一些安全感。
第一代鳳凰社成員的照片一直在他的腦海浮動,還有盧平在為他介紹時的話語:「這是馬琳麥金農,拍完這張照片兩個星期後,她被殺害了,他們還把她全家都抓了去……那是弗蘭克.隆巴頓和艾麗斯.隆巴頓,死了也比遭那份罪強……本吉芬威克,他也遭了不幸,我們只找到了他的部分屍體……那是埃德加.博恩斯,阿米莉亞.博恩斯的哥哥,他們也抓走了他的全家,他是個了不起的巫師……卡拉多克.迪爾伯恩,照片拍完後六個月失蹤了,一直沒有找到他的屍體……吉迪翁.普威特,動用了五個食死徒才將他和他弟弟費比安殺死,他們戰鬥得英勇頑強……多卡斯.梅多斯,伏地魔親手殺害了她……」還有他的父母,魂飛魄散、不入輪迴……
想到小天狼星可能面對的一切,哈利無法面對還在為作業、級長、報紙等等事情爭吵的朋友們,無法去面對那些平凡日常的學習與作業。
月光在黑湖之上散開,月色冰冷而淡漠。在一片寂靜中,霍格沃茨校長室里的對話仿佛又浮現在耳邊:
他聽到自己在問,聲音克制而平靜:「那麼,教授,你們會竭盡全力救他的,對嗎?」
他聽到鄧布利多在說,聲音慈祥而溫柔:「是的,哈利,我們會竭盡全力,對每一個鳳凰社成員我們都會竭盡全力,你忘了嗎?我們成功地把你從食死徒總部救出了。不過,這是成年人的事,哈利,你要做的是好好學習,不要讓我們擔心。」
哈利猛地閉上了眼。
他在騙你。
他在心底冷冷地說。
他們當然會努力營救小天狼星,但……
但他們不可能像救他一樣,願意付出如此大的代價。
想一想從食死徒莊園救出了他的代價吧:
隱藏最深的資深食死徒斯內普教授徹底暴露,從此不能作為間諜存在,以至於鳳凰社在後來根本拿不到食死徒內部的一手消息;
鄧布利多親自出場聲東擊西吸引黑魔王的注意,大半個鳳凰社都投入戰鬥,戰鬥後幾乎人人負傷;
甚至,第一代鳳凰社成員、強大的戰士、鄧布利多教授極其信任的老朋友阿拉斯托.穆迪此死去……
有一個聲音在他心中冷冷地為他分析:哈利波特是救世主,是一面旗幟,是黑魔王的克星,是預言選中的人,是希望的光,哪怕理智告訴所有人一個小孩支撐不起那麼重的負擔,情感上他們也會期盼奇蹟的發生。
而那個預言,那個發生在鄧布利多面前、幾乎改變了哈利一生的命運的預言,明確提到了哈利.波特是唯一擁有能擊敗黑魔王力量的人。無論這個預言有什麼貓膩,它確確實實地發生了,它奇蹟一般地扭轉了看似不可能的現實:
十五年前,在還是個嬰兒的哈利.波特面前,黑魔王面臨了索命咒的反彈,從如日中天的英格蘭之王變成了苟延殘喘的殘魂;
四年前,在剛剛一年級的哈利.波特面前,黑魔王偷竊魔法石的計謀失敗,靈魂的載體奇洛死去,復活的希望被破滅;
三年前,在不過二年級的哈利.波特面前,承載着黑魔王記憶的日記本放出了斯萊特林密室里的千年蛇怪,意圖清洗校園,但最終蛇怪死去、日記本被毀……
那些時候他如此弱小,如此不堪一擊,像是有神佑一般,成功地、一次一次地擊敗了黑魔王,擊敗了那個強大到不可一世的君王。
哈利相信這一切都被看在所有人的眼睛裏,尤其是被看在知道預言的鄧布利多校長的眼睛裏。
所以……無論這個預言有什麼貓膩,它確確實實地發生了,它確確實實地昭示着哈利的潛力,昭示着這個預言的可能性。
所以……鄧布利多教授絕對不會放棄他,哪怕要從層層危機、重重保護的食死徒莊園裏救出自己。
為了救他,鳳凰社願意付出足夠大的代價,他的安危可以排在最高等級,甚至鄧布利多也可以親身上陣,所有人都可以冒着生命危險只為了救他出去。
但小天狼星呢?
小天狼星.布萊克,來自古老偏執的純血黑魔法家庭,從小深深受到家庭的影響,對麻瓜和小精靈的態度稱不上友好,會惡意恐嚇哈利的姨夫姨媽,對克利切像對一個垃圾,對追殺蟲尾巴導致一條街麻瓜被炸的行為毫無感覺,理念來說還偏向黑魔王的巫師至高、麻瓜威脅論;
他與鄧布利多最信任的斯內普有不可彌補的矛盾,他對鄧布利多最重視的救世主哈利有極其強大的影響力;
他是魔法界的通緝犯,對外以食死徒的身份被通緝,並公開了他的阿尼瑪格斯,以至於他平時不能為鳳凰社拋頭露面,甚至由於一直困在屋子裏,他對鄧布利多有明顯的不滿,還總是在鳳凰社總部散發負面的能量;
甚至……如果他死了……
如果他死了,格里莫廣場1號將由哈利繼承,鳳凰社的總部不會遷移;
哈利對食死徒會恨得徹底,抹消那些明顯的影響——哈利相信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自己在食死徒總部確實受到了一些影響,而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小天狼星對自己的重要影響。畢竟,小天狼星是他的教父,是他剩下的唯一的他的親人。
在哈利的記憶里,父母沒有陪過他一天,只有嬰兒時期綠光與尖叫的側影,能勉強再現他父母的身影;而小天狼星,是真真正正關心他、護他,把他放在最深的心尖,陪他走過那些時光的存在。
對哈利來說,在某種程度上,小天狼星甚至、甚至比他的父母還重要……
哈利深深吸了一口氣,安撫自己激盪的心情。學生的喧鬧都在城堡的那一側,被建築物強行地隔離,在黑湖邊只能聽到隱隱約約的聲音,相比起來,還是被風吹動的水聲、呼嘯而過的風聲等自然的聲音,更加清晰。夜晚的黑湖邊確實有些冷,尤其是風還略有些大,哈利不由得抓緊了些隱形衣,雙手環抱在胸前,抵抗夜間的深寒。
遍體生寒之間,更久遠的那些回憶、那些散落的細節也逐漸一一在腦海中浮現:
哈利想到他了解到的那些過去,在小天狼星被捕後,曾經作為鳳凰社成員、參與過鳳凰社對戰的他直接被投入監獄,殺死麻瓜與蟲尾巴彼得的罪名直接被扣到他的頭上,甚至都沒有經過精心審判。
要知道,鄧布利多是有能力幫小天狼星脫罪的,像海格,被懷疑養八腳蜘蛛殺了一個女孩、卻依然能留在霍格沃茨,而且那是少年黑魔王親手潑的髒水、一直沒有找到除了海格以外的其他嫌疑人,而且養八腳蜘蛛確實是鐵板釘釘觸犯法律的行為;
像斯內普教授,一直作為一個食死徒存在,也確實殺了人、參與過戰鬥、為食死徒提供各種魔藥服務,而他在黑魔王戰敗之後被鄧布利多教授力保,最終以霍格沃茨魔藥教授的身份留在了學校。
然而,一直是鳳凰社成員,從未有過投靠黑魔王跡象的小天狼星,在黑魔王完全失勢後,在鳳凰社未來一片光明的時候,莫名其妙追殺了自己在霍格沃茨期間的至交好友蟲尾巴彼得,莫名其妙地殺死了一堆麻瓜,而後這樣直接被關進阿茲卡班,這縱然有他自己不解釋、不反抗、想贖罪的因素,但這很明顯折射出了鄧布利多教授的心思:
鄧布利多教授不信任小天狼星,他覺得小天狼星確實有可能投靠黑魔王,確實有可能做出屠殺麻瓜的行為。
而在小天狼星真相大白後,也沒有人為了他的清白特別奔波,明明有了非常明確的證據——蟲尾巴在那麼多人面前喝了吐真劑,說出了真相,如果需要證明,總是能找到辦法的,比如也喝下吐真劑,比如提供自己的記憶,又比如去搜集相關的細節——明明有了那麼明確的證據,但小天狼星還是只能困在屋子裏,大頭永遠掛在通緝圖片上。
這和海格、斯內普教授是多麼鮮明的對比啊!都有不可磨滅的鐵證,海格養了八腳蜘蛛、斯內普手臂上有黑魔標記,但他們能光明正大行走在陽光下,生活在霍格沃茨里;而一個手臂上沒有黑魔標記、確實沒有做任何不當行為的小天狼星,卻只能任憑魔法部進行通緝,無所事事地待在格里莫廣場的老宅里!
小天狼星對鄧布利多教授如此不滿——他當然應該不滿,他為鳳凰社貢獻了自己的祖宅,但是他還是只能被困在祖宅里,無所事事。而且,當年他有多憎恨、多不想回這個家,如同哈利絕對不會想在成年後再回到姨夫姨媽家一樣,結果成年之後,居然還是得回到這個家庭中,面對滿口胡言亂語、瘋瘋癲癲的克利切,面對每一個角落都充斥着回憶的老宅,甚至比以前還慘,他只能困在這個房子裏,不得外出。
哈利妄自揣測着小天狼星的心理,遙想着那些他未曾參與的片段:小天狼星真的願意將自己黑暗的家庭暴露在鳳凰社面前嗎?他真的願意讓那麼多人對他的家進行大掃除、清除那些舊有的痕跡嗎?在他的父母全部離世、親人完全不在的時候,他真的願意讓他母親瘋瘋癲癲的畫像展現在那麼多人面前嗎?他真的是自願、主動地獻出他的祖宅的嗎?
哈利不知道。
然而那些往昔從來沒注意過的事情一一浮現在心中,給出了他一個確定的結論:
鄧布利多對小天狼星的信任有限,甚至說,他對他心存懷疑。
甚至哈利自己也有些懷疑,對小天狼星來說,正義、信念、鳳凰社,有詹姆斯.波特、以及他的教子哈利.波特重要嗎?
有個聲音在他心底小聲而肯定地回答:沒有。
小天狼星的那些過去已經告訴了哈利他的性格:
他為了火車上認識的意氣相投的詹姆斯進入格蘭芬多;
他為了蟲尾巴的背叛,不顧大局進行追殺,甚至害死了一條街的麻瓜;
他害死麻瓜後完全沒有後悔之意,只是為了復仇和好友的死亡而痛苦,甘願進入阿茲卡班來贖罪;
他無數次把哈利看做他父親詹姆斯;
他在通緝期千辛萬苦攢足了錢財給他毫不知情的教子買了一把昂貴的火弩-箭;
他為了哈利可以付出一切……
哈利覺得自己臉上涼涼的,他隨手抹了一把臉,才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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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還是要繼續過,哈利只能強行說服自己相信鄧布利多教授。
他每天用熱切的眼光投向麥格教授——鄧布利多教授總是不在學校,哈利內心期盼他是在為營救小天狼星努力——但只換來麥格教授對他的搖頭。
在又一次詢問後,麥格教授略顯不耐煩地對哈利說:「哈利!看看你的作業!大半作業都沒有完成!你首先是個學生,你還要應對今年的o..ls考試,那畢竟是影響你一生的考試。小天狼星的行動是需要好好規劃的,你不應該天天關心這個!」
才不是!
考試有什麼重要的!要是小天狼星出事了,那才是影響他一生的事!
而且,小天狼星可沒有自己受到黑魔王庇護的幸運,要是天天被鑽心剜骨,那他一定會像隆巴頓夫婦一樣,後半輩子只能待在病床上。一想到那樣的場景,想到活潑亂跳的小天狼星居然只能困在病床上,惶恐更猛烈地漲起,齧咬着他的心靈。
然而麥格教授再也不肯向他透露小天狼星的事情了,更不要說斯內普教授——斯內普從一開始對哈利說:「那傢伙死了才好,你不用指望我會關注他,或者參與他的什麼救援行動。」
哈利私下裏詢問德拉科或者其他食死徒的子女們,都沒有得到太清晰的消息——「是的,小天狼星.布萊克被黑魔王抓住了,但是沒有聽說過更多的消息,他應該過得還行吧;你知道,進入學校的書信是要被檢查的,我也不知道更多消息。」
與此同時,哈利在試圖用每一分每一秒投入到傷疤的痛楚中,試圖偷窺到一些黑魔王的片段,從而找到小天狼星的信息。在他的努力之下,每次看到的片段時長終於變長一些了,但是聯絡的次數反而變少了。哈利發現,只有當黑魔王情緒激烈的時候,他們才會相互連通,但黑魔王很少情緒激動。有那麼幾次,哈利看到黑魔王對着鏡子微笑,還有對着食死徒手下發火,但大部分時間,傷疤的信號都非常不好,什麼都看不到。
夜晚的夢境也變得混亂,哈利感到自己是黑魔王,在隨意地阿瓦達,在惡意地鑽心剜骨,麻瓜在他腳下苦苦哀求,食死徒在他腳下痛哭流涕……他好像變成了黑魔王,在主持着十五年前的黑暗,這帶給了他非常痛苦的混亂感。哈利非常擔心在白天自己一個不小心發出了鑽心剜骨。
絕望感在累積,哈利覺得自己遲早會崩潰。其實小天狼星被抓走還沒過太久,但哈利幾乎覺得已經過去了一年。他們的鬼魂老師賓斯先生還在講台上滔滔不絕地介紹着巨人戰爭,他說起話來呼哧帶喘,拖腔拖調,幾乎肯定能在十分鐘內使人昏昏欲睡,而哈利確實已經模模糊糊、睡眼朦朧了——他最近不斷在半夜驚醒,更是擔憂得無法入眠——場景在旋轉,在閃耀——
黑髮紅眸的魔王正對着鏡子微笑。從這個視角看過去,哈利幾乎陷入到魔王緋紅色的眼眸中去了。而魔王也確實在說:「好久不見,哈利。」
難以形容哈利心中的震驚,以及不可自制地泛起的喜悅,但是哈利不能說話。
他死死盯着鏡子,以及鏡子中微笑着的的黑魔王,拼了命地在心裏默念:小天狼星、小天狼星、小天狼星、小天狼星!
但是聲音傳不過去,場景中依舊只有鏡子,還有鏡子中黑魔王的微笑。
慶幸地是,黑魔王總是能夠輕易地理會到哈利想說什麼,並給予回應,好像哈利和他有非常緊密的心靈感應似的。
黑魔王彈了彈鏡子,好像在觸摸一個不存在的幻影,他繼續說:「我是當世第一的攝魂取念大師,沒有人比我對頭腦、對記憶更熟悉,我怎麼可能沒有發覺你的偷窺呢,我的男孩?」
「我經歷了千辛萬苦,」鏡子中的黑魔王笑吟吟地看着他,像是隔着無盡時空在與哈利相互對話,「終於找到成功與你對話的方式了,鄧布利多把你管控得還真是緊,恩,和我管控你一樣緊。」
幻夢在逐漸地模糊,聯繫幾乎想要斷開,黑魔王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微微蹙起了眉:「哎,這種聯繫真是不靠譜,美好的時光總是那麼短暫。那麼我們長話短說——哈利,想來你已經知道你的教父在我的手上了。」
哈利的心猛然揪緊,他在這一側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口水,仿佛預感到了什麼。他屏住呼吸,等待着黑魔王接下來的話。
好像感受到了那一側哈利的心情,黑魔王又微微笑了起來:「放心,我還沒有對他怎麼樣。」
哈利的心一下子放鬆了。他知道黑魔王不會在這一點上對他說謊,既然黑魔王親口說沒有對小天狼星做些什麼,那……那總是可以信任的。
鏡子中的魔王風采宛然,黑色的長髮自然垂落,畫出優雅的蜿蜒,好像發散着誘惑的魔鬼,又好像墮落地獄的天使,充滿極致黑暗的魅力。他笑着繼續說:「我是那樣地在意你,哈利,我怎麼會冒着讓你傷心的風險,對你的教父做出些什麼呢?」
紅色的眼眸流轉興趣盎然的光芒,在鏡中折射出灩灩的流波:「但你知道,我不是個有耐心的人。」
好像惡魔的低語,又像深淵的引誘,在逐漸模糊的幻夢中,黑魔王在說:「你知道,該怎麼見到你的教父。」
哈利猛地睜開眼。
教父……黑魔王……
魔法歷史課還在繼續,賓斯先生一成不變的聲音還在教室里迴響,整個教室都沉浸在迷夢似的睏倦中。
————————————————————————————————————
黑魔王帶着得意的微笑放下了手中的鏡子,他知道他已經快得到他的男孩了。
前世他從納西莎以及克利切(小天狼星的家養小精靈)口中知道,小天狼星在這個世界上最關心的人是哈利,還有哈利把小天狼星當作自己的父親和兄長這樣的事實,他們兩個人的感情遠遠超過了一個普通的教父與教子之間的感情,甚至帶着點相互依賴的味道了。那個時候他還不太能理解這樣的感情,但這不妨礙他知道,小天狼星布萊克是一個哈利波特可以捨身搭救的人。
而前世那場發生在魔法部神秘事物司的戰爭也印證了這一點,為了腦海中浮現的小天狼星受折磨的影像,為了那明顯到一戳破的謊言,為了拯救他的教父,哈利帶着他的幾個同齡或者不同齡的朋友,騎着夜騏飛奔到神秘事物司,結果最終落入了食死徒的陷阱之中。
衝動、魯莽、毫無頭腦、毫無計劃;
也勇敢、熱情、激烈,如火焰般燃燒和奉獻。
他現在有點理解,為什麼歷史上,霍格沃茨的建校四巨頭中,戈徳里克.格蘭芬多和薩拉查.斯萊特林會是一對摯友了,明明兩個學院的理念非常不合。
能照亮冰冷的,永遠是最熱情的火焰。
想來,薩拉查.斯萊特林,最初也一定是被戈徳里克.格蘭芬多的熱情所打動,勇敢是野心的最佳搭檔,同樣的才華橫溢、同樣的志趣相投,火焰般的熱情照亮黑暗的湖面,最終他們成為摯友,一起建立霍格沃茨。
而於他來說,最初的起源不過是因為哈利是自己的魂器罷了。
他要保留自己的神智,不願意切割自己的靈魂製作魂器,這樣哈利作為世界上唯一剩下的那個魂器,顯得至關重要。
他需要保護哈利的安全,免得他死在什麼莫名其妙的角落裏;然而這個小傢伙,是個被教育得嫉惡如仇的格蘭芬多,與黑暗幾乎格格不入。
他起了惡趣味,既然要保護他的男孩,為什麼不乾脆染黑他,逼他不敢回去鳳凰社呢?
他派食死徒教授他黑魔法,讓他學習不可饒恕咒,讓他接觸鳳凰社的黑暗面,讓他放開眼界看到整個巫師界,甚至自己上陣教育他學習魔法知識,使用各種五花八門的姿勢引誘他使用不可饒恕咒……
然而越深入了解,越不可自拔。
父母雙亡的起始、冰冷虐待的童年、本質相同的靈魂、與生俱來的蛇語、上天厚贈的天賦,看着哈利,他幾乎以為看到另外一個自己。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視線,卻看到了一個截然不同的鏡像。
儘管受盡虐待,他的男孩依然寬容自己的姨父姨母,感恩於他們庇護了幼年無力的自己;
儘管身世超然,他的男孩依然平等地對待身邊的同學,並期望他們平等地回饋自己;
儘管天賦卓絕,他的男孩不渴求至高無上的寶座,缺乏進取的野心,更願意柔和地普照,而非凜冽的統治。
他不願為惡意而屈服,卻願意為善意而折腰。
他從前世開始注視他,一直注視到時間的倒錯。
雖然憎恨鄧布利多,但不得不承認的是,哈利確實被教導得非常好,好像溫暖的太陽,普照四方;縱然被微微染黑,也帶着溫暖的色彩,並不灼熱,也不冰涼。
他們如此相似,卻又如此不同。而這種不同,在一點一點近距離的接觸中,深深吸引了自己。
當初他剛剛知道哈利離開的時候,他簡直無法控制自己的怒火,他曾經在哈利身上投入過多少心血,最終哈利還是想離開他!——然而,當真正看到哈利離開的影像,注意到他其實是半被強迫性地帶走的時候,那怒火突然消失了。
也許是因為缺乏關心的童年,哈利幾乎完全無法拒絕長者的呵護與關,如同幼年時的他自己一樣,這一點在他的眼中是如此明顯。而像是為了彌補自己童年的遺憾,他極致地滿足着哈利內心深處的渴求,關心他、護他,看着他一點一點被軟化。
鄧布利多,你看,他只用了那麼些時光,哈利隱隱約約地靠近他了。
甚至在鳳凰社付出了那麼大代價想要帶走哈利的時候,哈利居然開口拒絕了離開。
太棒了。
黑魔王收起了手中的鏡子,嘴角不由自主地掛上了微笑,得意地、滿足地,好像獲得了什麼非常符合心意的禮物。
鄧布利多,他們從曾經到現在鬥了那麼久,讓他們在哈利的事情上再鬥爭一回——哪怕你強迫性地帶走了哈利,哈利也會回到他的身邊。但他要的,不是單純地帶回哈利,而是示威性地讓哈利主動自覺地回到他面前。
他要所有的證據都向鄧布利多展示哈利是自願的,作為對鄧布利多的反擊。
貝拉不愧是他曾經最有能力的手下,也不愧是小天狼星的堂姐,她確實非常能猜透小天狼星的心思,猜到小天狼星至少會在開學日那天想要送送他的教子。層層收集情報,時刻監視鳳凰社的動向,轉移食死徒的近期動向讓鳳凰社放心,誘引家養小精靈克利切在小天狼星面前嘮嘮叨叨關於哈利上學的事,隱隱約約地撒下香甜的誘餌;而後在收到哈利去霍格沃茨的隊伍里有一隻大黑狗的時候,決然地調動能用的人手,一擊必殺,一戰逃離。
貝拉做得非常棒,小天狼星直接落到了他的手裏。
接下來是突破鄧布利多的層層保護,聯繫上他的男孩。幸運的是,不知道鄧布利多在做什麼操作,哈利的魂片異動得非常厲害,他們經常出現思維的鏈接。
哇哦,聯繫哈利的途徑,這樣直接送到了他的面前,虧他本來還想讓食死徒的孩子們給哈利送點消息呢。
當然,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一邊指示盧修斯讓他的兒子德拉科.馬爾福給哈利一點暗示,一邊研究魂片的異變與思維的鏈接,終於把真相放到了他的男孩的面前。
現在,在他耐心等待了那麼久之後,終於可以收穫醇香的果實,等待他的男孩的歸來。
微風透過書房的窗戶吹起他的長髮,黑魔王站起身,走到窗邊,眺望那無垠無邊的廣闊天空,仿佛看到了天那邊的霍格沃茨,以及霍格沃茨里的男孩。天上的雲朵好像聚合成了一個笑臉,正如同他的心情。
他終將完全擁有他的男孩。
————————————————————————————————————
與此同時,霍格沃茨,哈利正一片迷茫。
理智在不斷拷問哈利:
你真的要離開你的朋友嗎?
你真的不相信鄧布利多教授會救出小天狼星嗎?
你真的要放棄光明,投向黑暗嗎?
你真的可以接受那些視人命為草芥的理念嗎?
難道你在食死徒莊園不是感到了一陣陣的格格不入麼?
理智在冷靜地回答:
他的朋友們會生活在霍格沃茨,非常安全,但小天狼星需要他;
他確實不相信鄧布利多教授會救出小天狼星;
他在鳳凰社實際上感到了比在食死徒莊園裏更強烈的格格不入感;
他也許永遠無法隨意阿瓦達,但他也許能接受,甚至,他也許能改變——
是的,他也許能改變,他離黑魔王那麼近,黑魔王影響着他,他也反過來影響着黑魔王,也許他能避免,不僅是教父,還有那些他在食死徒莊園和鳳凰社總部里聽到看到的戰爭、死亡、殺戮、折磨;
以及,那深深埋在心底的、看似絕對不可能的渴望:有沒有可能,他能教會他……如何去…………
理智還在猶豫不定,情感上已經完全做出了決定。他無意識地查詢無痕伸展咒的使用方法,在課餘時間把東西收拾得整整齊齊;他無比珍惜還在霍格沃茨的時光,認真聽講、完成作業,甚至賓斯教授枯燥的講課也顯得親切萬分了;羅恩應聘上了格蘭芬多魁地奇球隊的守門員,哈利積極參與配合訓練,心中懷着隱秘的愧疚——也許他們馬上要再找一個找球手了。
赫敏和羅恩對他的表現疑神疑鬼。羅恩覺得他是不是受到了刺激突然變得上進了,要說刺激,食死徒莊園的刺激還有穆迪的死去確實非常刺激,在這樣的刺激下哈利上進也是有可能的;而與粗枝大葉、把哈利的表現歸納為上進的羅恩不同,赫敏的疑惑更深一點。
不僅是哈利那些奇怪的表現、奇怪的態度,還有哈利最近問他的那些奇怪的問題:
「赫敏,你對麻瓜世界的戰爭了解多少?」
「人是可以被影響的嗎?」
「麻瓜歷史上有沒有什麼嗜好殺戮的國王最後被勸服的案例?」
「有知名的什麼政治類的書籍推薦給我嗎?」
「麻瓜世界對生命如此尊重,為什麼會這樣呢?背後的歷程是怎麼樣的呢?」
「你上次推薦給我的《君主論》挺不錯的,有什麼類似的書籍嗎?」
「情是什麼樣的東西呢?」
……
「哈利?你最近真的非常奇怪……你是在戀了嗎?還是在研究麻瓜歷史?但是也不像啊……」敏銳的小女巫在他面前表現得非常不安。
哈利安撫性地對赫敏微笑:「哦,只是好奇,你知道我確實到這個年齡了,並想擴展一下知識面吧——對了,o..ls要到了,我覺得老師們說的對,這一學期我們真的要好好學習。」
這非常成功地引開了赫敏的思路,她肯定地說:「確實,我應該從現在開始做一個學習計劃,把要考的內容都好好預習和複習一遍……」
在莫名的焦慮和等待中,霍格莫德周末到了。
哈利順着人流緩緩走出霍格沃茨,他回頭,看到古老的城堡屹立在那裏,巍峨、鄭重、永恆。
一年級時,他像四大創始人一樣,走過漆黑狹窄的小路,乘着小船穿越那片黑色的湖泊,看到霍格沃茨第一次出現在他的面前:高大、威武、雄壯,一扇扇窗口在星空下閃爍,所有人都沉默無語,迷醉在她的美麗之下。
他從此擺脫了一個受虐待、受無視的普通男孩的身份,來到了一個更溫柔、更包容的家庭中,這裏有威嚴的老師、有慈祥的老者、有親密的朋友、有活潑的同學。
他將這裏視作真正的家。
你還在糾結什麼呢?哈利對自己說。他非常不舍地轉回頭去,順着人流離開了這座城堡,也離開了城堡中反幻影移形咒的範圍。
他神色自若地和羅恩赫敏告別,說自己有點小事要辦。然後離開人群,越走越偏,越走越偏。
左臂上隱形的黑魔標記在輕微地燒灼着,卻並不感到疼痛,像情人輕聲的呢喃,又像父親溫柔的撫摸。
「你知道,該怎麼見到你的教父。」黑魔王的聲音又在耳邊迴響。
是的,他知道,所有的條件都在眼前。
左臂上黑魔標記的定位與召喚功能,黑魔王親自教授的幻影移形咒語,教父小天狼星的被捕,鄧布利多教授的無能為力,聯通夢境裏的溫柔召喚。
黑魔王是要他自己主動離開霍格沃茨,主動離開鳳凰社和鄧布利多教授。
黑魔王是要他自己把自己主動獻祭到他的面前。
在那場聯通腦海的片段中,黑魔王的紅眸中流轉興趣盎然的光芒,鏡中的他在笑着說:「我還沒有對他怎麼樣,但你知道,我不是個有耐心的人。」
哈利輕輕閉上眼,將所有浮光掠影的影像摒棄。
一片黑暗中,他好像看到小天狼星在注視着他,表情肅穆,作為教父、兄長,作為玩伴、親人,作為誘餌、獻祭;而後黑魔王的身影在緩緩浮現,嘴角微微翹起,納吉尼盤旋在他的身後,帶着一如既往張揚的王者魅力,緋色的眼眸中只倒映着他一個人的身影。
再見,鄧布利多教授;再見,所有親的老師們。
哈利深吸了一口氣,握緊了手中的小包。他磨磨蹭蹭地收拾了好久,將所有值得珍惜的回憶都用無痕伸展咒儲存在這看似玲瓏的包裹中,從此他將與這裏告別。
再見,赫敏;再見,羅恩;再見,所有親的同學們。
哈利用右手捂住左臂,按着黑魔標記的指引,幻影移形。
再見,霍格沃茨。(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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