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錦從未有過如此的緊張的時候,雖然知道自己換了一個模樣,再也不是小時候的那個樣子,但,這種心情,依舊是無法形容的期待。
許是沉睡了太久,旁煜眼皮先是動了動,似是有些艱難,可並沒有感覺到重病之人的虛弱之色,說來旁煜並非是生病了,如今的情況也是他自行引起的結果,而其實除了長時間沉睡而顯得面色有些蒼白之外,運用了雪蟾蜍進行噬藥,他如今並無大礙,只是一時之間沒有那麼快恢復得如同同齡人一般健康罷了。
因此,睜開眼睛之後,映入旁煜眼中的,便是程錦滿含期待,又帶着激動的神色,此時此刻的程錦語,與五年前,或者說是與旁煜分別之前的差別真的很大,在旁煜睜開眼眸的第一眼,程錦便忍不住開口,「外公……」
即便如此,旁煜在睜開眼眸之後,靜靜地看了看周圍的環境,將視線放在程錦身上看了許多,程錦也不着急,反倒是任由旁煜打量,唇角是掩不住的笑意,「外公,你醒了?」
見她這個樣子,旁子瑜只得開口,「旁爺爺。」
這一聲旁爺爺之後,依舊並無太多變化的旁子瑜,倒是立刻吸去了旁煜的注意力,這時候也方才發覺在先前視線未到的地方,站着一個旁子瑜。
旁煜似乎是皺了一下眉頭,欲要站起來,程錦見此,忙上前去扶着旁煜起身,靠坐在床榻上,也僅僅是這麼一瞬間的時間,旁煜便也反應了過來,看到殷勤的程錦,依舊程錦眉眼之中與旁靖柔幾分相似的神態,便開口,眼中還有微微震驚,「你是丫頭?」
程錦咧嘴笑笑,看着神色有些嚴肅但眼底又帶着疑問的旁煜,「外公,我是阿錦啊。」
旁子瑜也開口道,「旁爺爺,的確是小師妹。」
旁煜看了看旁子瑜,又看了看程錦,神色中的疑惑漸漸消散,當年程錦語溺亡在瀾江的消息他是知道的,如今卻見她不知何時竟然已經這般安然無恙回來了,加之自己又多年不聞世間的事情,又沉睡了這麼長的時間,當真有些恍惚之感,倒有一夢千年的感覺。
程錦與旁子瑜也不着急,倒是靜靜等待旁煜反應了過來,旁煜倒也不用太多的時間,只一臉激動看了看程錦棉繩喜悅的神色,神色之中說不盡的動容,早已年過半百不知經歷了多少大風大浪的人,此時此刻,建造外孫女的這一刻,也忍不住眼眶微濕,只不住地開口,「回來了好……回來了好……」
聲音之中,即便是有了喜悅之色,卻也還是克制住了,見到這番,程錦也忍不住微微濕潤了眼眶,「外公,你覺得怎麼樣?」
旁煜只笑着搖搖頭,看程錦眼中的擔憂,笑道,「我無事,外公的身子如何,你不會把脈麼?」
程錦只顧着點頭,抓着旁煜的手不放,旁煜見此,隻眼中無奈搖頭,只是看着程錦的眼中,卻也充滿了憐之意。
程錦看着旁煜面色真的無礙,確認了脈象也算是正常,也忍不住開口,「外公,當年,你是怎麼被趙幕仁抓到的,還有當日是怎麼在京中留下暗記的。」
提起這件事,旁煜倒是沒有立刻回答程錦的話,「這件事,再說。」而後想起自己不在的這五年,只看着旁子瑜沉聲開口,「藥王谷如今的情形如何。」
聽此,程錦忍不住嘟囔,「藥王谷已經是我了的,外公你安享天年吧,我打理得比你在位的時候還好呢。」
略帶不滿的聲音,難得帶了一些孩子氣,該是因為旁煜醒來之後,便急於開口問藥王谷的事情引起了程錦的不滿,旁子瑜見此,只笑道,「幾個月前,錦兒已經接手了藥王谷,這些年,雖是有些微亂,不過倒也無妨,如今也慢慢走上了正軌,只是……傳國玉璽的事情……」
提起這件事,旁煜皺了皺眉頭,看向程錦,程錦聳聳肩,在旁煜初醒時候的情緒,也隨着此時提起谷中事情,消散了不少,只得與旁子瑜一道,長話短時,撿其重點地與旁煜將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與旁煜說了一遍。
只是,待到說完,將一切理清,也已經是小半個時辰之後的事情了,旁煜聽罷了,也只是感嘆了一聲,程錦眨眨眼,「外公……你不會怪我做這個決定吧?」
旁煜只沒好氣地看了程錦一眼,「小小丫頭,有如此膽魄,不愧是我旁煜的外孫女!」
程錦小心吐吐舌頭,不過心中卻是鬆了一口氣,又簡單地說了一些如今京中的情形,繼而開口道,「不過,如今,傳國玉璽是否還要給皇室,還得商榷商榷!」
旁煜道,「當年,沒有發生西北之事的時候,我的確是有這樣的想法,然而,西北事件之後,哼,皇帝還想要傳國玉璽,簡直是痴人說夢,傳國玉璽便是永不現世,也不能放在這一代帝王的手中!」
程錦也點頭,「這件事,以後再議。」而後又幽幽看向旁煜,「現在外公能與我說你又是怎麼消失了這五年了麼?」
提起這件事,旁煜的神色便多了一些黯然,「這件事……純是我與趙幕仁之間的私怨。」
「私怨?」程錦有些意外。
旁煜輕嘆了一聲,「此事,還與你外婆有關……」
旁煜也不欲與程錦多說這件事情,不過卻是讓程錦又將如今京中的事情,前前後後再細緻地說了一遍,方肯罷休。
程錦也的確沒有隱瞞,待到前後一切說完了,才開口道,「外公,你是如何想的,如今皇帝還不知我們已經找到了你……」說道此處,頓了頓,試探道,「我的意思是,過一段時間,您回藥王谷……」
豈料,程錦說出了這句話之後,旁煜卻是沒好氣地看向她,「你已經與楚帥定了終身?」
說起這件事,程錦莫名覺得有些心虛,只得摸摸鼻子,但還是道,「要不,等我們成親之後,您再走?」
旁煜只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如此不待見我老頭子?」
程錦只得嘆了一口氣,半分不怕地瞪回去,「我也覺得這等躲藏的日子不是我外公應該過的日子,但是形勢所逼,外公,咱先委屈一段時日行麼?您好好回藥王谷,我保證,傳國玉璽消失了,我完美解決了藥王谷的危局,咱們在這世上橫着走!」
「你這丫頭!」旁煜好笑地看他一眼,繼而才到,「事情並沒有你們想的那麼複雜,便是我自己出現了,也未必能讓傳國玉璽出現,否則,兩百年下來,藥王谷沒有賢明想過讓天下一統,擇聖主而與之?」
「啊?」驚訝的不僅僅是程錦,還有旁子瑜。
對於兩個小輩的這等神色,旁煜也只好開口道,「這件事情,保守至今,為何在這一代讓原本已經沉淹的消息再次浮出水面,借的無非是一些蛛絲馬跡,以及三國都想要一統天下的決心罷了。」
「我明白了。」程錦只沉默了一瞬,便開口道,「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傳國玉璽,只是,想要為統一師出有名罷了,而皇室也想要在這等時候,瓦解藥王谷在民間的力量,是我從一開始,想岔了這一點。」
旁煜也是欣慰的點點頭,可語氣中也多了一些疼惜,「不錯,這些年的磨難,倒是歷練了你,唉……」
話到此處,幾人便不再多說了,旁子瑜也退出了房間,將時間與空間讓給了這對多年不見了的祖孫,只是,待旁子瑜離開之後,程錦方才神秘兮兮地看着旁煜,旁煜不明所以,「你這丫頭,都多大了,今日黏了外公一早上,還不夠?」
程錦卻是笑着搖搖頭,雙眼灼灼看着旁煜,「外公,我是程錦。」
「什麼程錦?小丫頭,在民間混跡了幾年,連名字都改了!」
程錦眼中閃過一絲詫異,「我是阿錦啊,二十一世紀……」
旁煜卻是身手,撫了撫程錦的長髮,不待程錦說完,便繼續道,「吾家有女初成長啊……這麼多年了,算起來,都將近十年了,你已經長了這麼大,性子也變了不少,沒想到外公一睡一夢之間,這藥王谷的重擔,便全都交到了你的手上,丫頭啊……」
旁煜的感嘆完全不受程錦出口的那一句二十一世紀的影響,加之他眼中的坦然,對孫女的疼,並沒有任何不自然的感覺,程錦的心,突然沉下去了許多,看着旁煜,突然開口,「付言!」
「丫頭,你怎麼了?」旁煜眼中閃過一絲疑惑,「付言?付言又是何人?」
程錦的心,徹底沉了下去,瞬間便明白了,是她期待太多,這世間,怎麼可能接二連三地發生如此多詭異的事情,而她身邊的人,又怎麼可能在經歷了無常之後,穿越時空,來到自己的身邊,旁煜與自己的外公付言長得有七八分相似沒有錯,可是……這世間,有兩個相似的人,並沒有什麼奇怪不是麼?何況還是隔着這麼一段未知的時空呢?連程錦語與程錦都沒有任何相似之處,她又憑什麼因為旁煜與付言的七八分的相似,竟然升起了萬分豐滿的期待,自以為命運多麼眷顧她,將她最尊敬的外公,送到她的身邊,讓血脈與親緣,更加密不可分。
一瞬天堂,一瞬塵泥,說得正是如今的程錦,是她太過得意了,是她內心的期盼遠遠超過了對現實的觀察,從旁煜醒來之後,沒有任何跡象能夠透露出他有着與自己的靈魂的相似之處不是麼?
看着程錦瞬間低落的神色,旁煜面上不免升起一抹擔憂,「丫頭,怎麼了,與外公說說。」
程錦輕呼了一口氣,極快調整了情緒,卻是伏入了旁煜的懷抱,不讓他看到自己眼中一時還掩蓋不住的失望,「沒事……我是很想念外公而已。」
旁煜聽此,輕輕嘆了一口氣,拍拍她的後背,「如今外公回來了,這些日子,辛苦老夫的小丫頭了。」
還是溫暖和煦的聲音,還是帶着這等幾乎一抹一樣的疼,程錦突然覺得很想哭,不一樣的人,不一樣的世界,卻是給了她一樣的溫暖,還有什麼不能滿足的?是啊,已經足夠了,真的足夠了。
旁煜明顯也感覺到了程錦的哭泣,只能佯裝生氣,「多大的人了,還在外公面前掉眼淚,若是讓人看見,可別說你是我旁煜的外孫女!」
程錦終於破涕而笑,但還是大聲道,「我是說,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是你的外孫女!」
旁煜只得無奈搖頭,「全天下的人都該取笑老夫了!」
聽此,程錦瞪着旁煜,在短暫的僵持之中,祖孫兩人終於相視而笑。
旁煜並沒有立刻與程錦回去,畢竟當日程錦與承順帝說了旁煜還未找到的事情,旁煜的出現,此時此刻,也不是時期,不過他也是有所變化的,待在德濟堂,並沒有什麼問題,加之,京城富貴之地,有幾人能見到這位藥王谷的谷主的,所以程錦倒也放心了,讓旁煜先在德濟堂多呆一段時間。
只是,雖說與旁煜之間相處極好,程錦心中,不可謂是沒有失望的,畢竟,那七八分相似的面容,一時之間,讓她心中求而不得的情緒,越發濃厚。
因此回到了郡主府之後,反倒顯得情緒懨懨了,與花聽雙簡單說了一些事情,而後又聽着花聽雙將京城之中各處的情況說了一遍之後,便回了屋門。
便是花聽雙都感受到了程錦情緒有微微的低落,原以為是旁煜出了什麼事情,卻又並非如此,連程錦自己都詫異,「情緒有那麼明顯麼?」
花聽雙只得點頭,程錦終於呼出一口氣,「怪不得今日外公看我的眼神還有擔憂。」
「你到底怎麼了?」
程錦又恢復了往常的神色,「其實也沒什麼,我只是在想,怎麼讓外公自然而然出現在人前而已。」
說罷,不等花聽雙再相問,便急急開口道,「好了,這幾日辛苦你了,要注意京城的動向,還被念薇拉去給展將軍看診,你也辛苦了,嗯,外公也挺想你的。」
提起被梁念薇拉去為展藺的父親看診,花聽雙面上便又升起一抹不自然的神色,不過卻還是道,「嗯,我會去看旁爺爺的,若不是昨夜天牢被燒,今日便該出現在德濟堂之中,也好讓爺爺放心。」
程錦笑笑,「辛苦了,雙雙大小姐,我的左膀右臂。」不過僅僅一句之後,便又垂眸問道,「趙府發生了那樣的事,念薇有沒有對我很失望?」
花聽雙感嘆了一聲,「你放心吧,薇薇雖與趙四小姐之間情分不淺,可你們之間的交往從來不涉及那些事情,她明白,只是……多少有些感傷,畢竟,對於趙四小姐而言,都是一場變故,只怕,日後你們之間,四人只剩三人了。」
程錦點頭,輕嗯了一聲,不過卻是注意到了花聽雙與梁念薇之間過分的熟稔,連稱呼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化了,不免怪異地看了她一眼。
花聽雙輕咳一聲,看她怪異的神色,不多說什麼,便又離開了。
當夜,楚睿來到郡主府的時候,剛剛踏入程錦的院子,便感受到了一抹與平日不同的感覺,不免看向守門的扶桑。
扶桑見此,只低頭,看了看裏間的程錦,眼中透着一股擔心,輕音道,「楚帥,谷主今日回來之後,情緒低落了一陣……」
楚睿聽此,皺了皺眉頭,只輕嗯了一聲,便踏步進了屋中,帶了一身清秋的涼意,程錦在坐在榻上看着醫書,但明顯是心不在焉的模樣,便是楚睿進來了,都沒有覺察到。
楚睿似是輕嘆了一口氣,朝着程錦走過去,將人攬入懷中。
程錦也不意外與楚睿的到來,倒是順其其然地抱住了他。
「不開心麼?」
「沒有。」程錦聲音有些悶。
「今日不是去見了外公,醒了?」
程錦低頭,卷着楚睿的衣袖在手中玩,「昨日去的時候,第一眼見到,他是外公。」
聞言,楚睿的身子有明顯片刻的僵硬,這話,他是聽得懂的,卻又聽得程錦繼續道,「可他不是外公,可是他很疼我,向外公一樣。」
楚睿沉默,卻是將人抱緊一些,程錦見此,只抬頭,朝他笑了笑,「我沒事。」
「可總是失落的是麼?」楚睿下巴微微摩挲着程錦的頭頂,還是開口道。
「嗯,的確有些失落,不過我也滿足了,這是兩種不一樣的感覺,你明白麼?」
失落於期望的落空,可也滿足於相似的面孔,一樣的疼。
對她而言,已經是幸運之中的幸運了。
楚睿只輕輕嗯了一聲,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樣的感情,他既是期望,那個人,是程錦的期望,可又害怕,另一個與她一樣的人出現,會將她帶離自己的身邊,當初他說,有生之年……有生之年……可也只有這一刻,他才明白,有生之年,還不夠,一點也不夠,從來沒有任何時候如同這一刻一般,不是死別的害怕,卻是害怕生離,害怕因為某些人某些事的出現,將她帶走,留下一副陌生的軀殼。
可程錦沒有體會到此時此刻,環抱着這自己的這個男子,平靜無波的表情之下,早已是波瀾起伏。
但是,想了想自己今日的情緒,程錦卻是笑了一聲,低低道,「其實……楚睿,有你夠了。」
有他夠了,因為有他的寬容、理解、呵護、疼寵、相知相伴,這顆靈魂,便可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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