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離,生日快樂啊。{:}小說 」】
直到陸離坐上飛機,都覺得有種做夢般的不真實感。
陸離現在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向窗外望去,發現常年霧霾籠罩的帝都今日竟然萬里晴空,碧穹如洗。
也是夠難得的,陸離默默想道。
當然,更難得的是,他的右邊正坐着穆清。
當然,上輩子陸離和穆清共過不少劇組,自然也是共過飛機的。不過,大家對陸離和穆清的微妙關係都心知肚明,所以兩人的座位從未安排在一起過。
這還真是,這麼多年裏,第一次在飛機上和穆清坐在一起呢。
陸離偷偷瞅了穆清一眼,只見穆清手裏正拿着一本《瓦爾登湖》,就這麼輕輕掃一眼都能看到紙張邊緣略舊,顯然是翻得多了。
高級版陸離牌彈幕機躊躇滿志:
哼哼,本王也早有準備,帶來了自己是文藝青年的證據!
陸離得意洋洋地掏出了一本三島由紀夫的《春雪》,才發現自己手上的這本書連塑封都還沒拆……
陸離眼角抽了抽,但他是誰啊,這種程度的心虛分分鐘掩飾住,陸離不緊不慢地拆掉塑封,開始從第一頁看起來。
「我很喜歡三島由紀夫的文字,洗鍊又纖細。」
穆清的聲音從耳畔響起。
陸離倒是挺想優雅地放下手中的書,優雅地望向穆清,優雅地說一句:「我也很喜歡梭羅。」
然而陸離實在做不到此等程度的違心,他每次看《瓦爾登湖》都是以迅速入睡為結果。但是這話他不能和穆清說啊!說了顯得他多麼不文藝不高雅不深刻啊!
於是陸離機智的反問道:「那你是更喜歡梭羅?」
穆清低頭看了眼手上翻舊的《瓦爾登湖》,笑着說道:「……也可以這麼說。」
穆清忽然望向陸離,露出了一個稍顯俏皮的表情,說道:「我每次上飛機都會帶着這本,因為助眠效果很不錯。」
陸離:「……」
高級版陸離牌彈幕機轟隆隆開始運作:
竟然這麼大方就說出來了啊!
那我在這辛辛苦苦進行逼格造假工作是為哪般啊!
飛機很快就起飛了。
等飛機騰空的那一瞬間,在瞬間失重的奇異感覺中,陸離忍不住又側頭望向了穆清。
沒想到,穆清也正望着他。
隨着高度見漲,在愈發耀眼的天光里,穆清的面龐映着過度的曝光,近乎有了幾分透明的質感。
就仿佛他即將要消失了一樣。
在這一瞬間,陸離忽然被心底里迅速破土而出的惶恐感給篡住了。
完全反應不及的,陸離忽然就伸出了手,抓住了放在他身邊的穆清的手。
皮膚與皮膚的觸感是柔軟而溫暖的,縫隙間卻似有電流蜿蜒而過。每一道都指向心臟的方向。
穆清似乎是露出了一個稍顯錯愕的表情,可是光太亮,陸離看不清穆清的神色。
當湧上的熱血冷卻,理智回爐的陸離很快鬆開了手,他甚至主動露怯,擠出了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很久沒坐飛機了,剛剛有點顛簸,還有點怕,哈哈哈。」
迅速低下頭避開了對視的陸離,錯過了穆清仔細到近乎審視的目光,但他注意到穆清忽然靠近了他——
穆清的側臉距離他不到一公分,陸離瞪大了眼,呆呆地看着男人伸出手拉下了遮光板。
陸離聞到了穆清身上的香水味,醇厚而熨帖的煙草味,不濃不淡的清苦,若有若無的繾綣。
是他送給他的琥珀煙雲。
在快速暗下的光亮里,原本映着光像是要羽化登仙的穆清就像再度下了凡,他抿着淡淡的笑意,將手裏的《瓦爾登湖》放在了陸離的手心裏,說:「那讀我這本吧,睡一覺就沒事了。」
陸離自己都沒想到,他看了幾頁後,還真的很快就睡着了。
穆清看着陸離的額頭抵着堅硬的機艙內壁,他試探性撫了撫陸離的肩膀,發現陸離沒醒過來的跡象,就小心地將陸離的上身往自己這邊靠來,將陸離的頭搭在自己的肩上。
受到示意的空姐很快遞來了薄毯,穆清又輕手輕腳地為陸離將薄毯披上,還細心地把邊角也照顧到了。
穆清拿過在陸離入睡後垂落在他大腿上的《瓦爾登湖》,隨意翻開一頁開始看。
也是不知道《瓦爾登湖》是不是在今天格外有魔力,在迷倒了陸離後依舊躍躍欲試。按往常,一向睡得輕的穆清在飛機上更是難以入睡,更別提這會兒肩上還枕着個人。
穆清竟然很快就感受到了睡意。
在睡意朦朧中,穆清還不望扶着陸離的額頭又將他向椅背方向挪了挪,免得陸離等下從他肩頭滑落。
等安置好了陸離,穆清這才放心闔上了眼。
空姐看着一個美青年和一個美少年並肩相倚,兩人睡得愜意又恬淡,只覺得這場景真是美如畫,何況這兩人還是如日中天的天王和聲名鵲起的新星。
空姐激動紅了臉,剛想着偷偷拍兩張照片,隔着過道坐着的魚叔立刻就用銳利的目光看向空姐。
帶着十二萬分的遺憾,空姐只得訥訥地放棄了動作,改為全心全意地用目光欣賞,她真希望自己能在腦海中鐫刻這珍貴又美好的畫面。
「嘿,陸離,很高興見到你,我是泰勒。」
金髮碧眼的美國麗人向陸離熱情地伸出了手,她燦爛的笑容竟是比一頭金髮更為閃耀。
陸離立刻握住了泰勒的手,和她進行簡單的客套。
這個專輯風靡全球的當□□手在面對來自東方的兩位客人時,沒有半分白種人對黃種人的歧視和源自美國國籍的傲慢,也不端一點巨星的架子,態度好到讓陸離都有些驚訝。陸離原本以為西方的偶像們各個解放了天性,行事無法無天,更是一個賽一個的特立獨行,以突破人類底線為行事準則。沒想到這個年少成名的泰勒坐擁無數囂張資本,卻相當好相處(的樣子。
陸離甚至能從她的眼神感受到,泰勒是真的對他充滿了好感和興趣。
泰勒年紀輕輕就能達到如今成就,自有超過常人的細心,她體貼地使用着詞彙簡單的英語來和陸離交流。而陸離好歹也是榮受大天-朝教育系統培養的高中生,前段時間還請了外教狂補口語,水平雖不說直跨專八,但只要自己不先心虛漏了怯,和外國人進行簡單交流還是不難的。
泰勒還很驚訝看起來不大的陸離竟然口語出乎意料的好,真誠的讚美過穆清和陸離的英語水平後,頗為嘴甜的泰勒還說自己也打算要學習漢語了,這樣以後方便和來自中國的朋友們更好的交流。
拍攝地點擬定在曼哈頓南端下城的唐人街,在驅車前往的路上,泰勒一直盯着陸離看,還說:「說實話,親愛的陸離,我做夢都沒想到,你的真人竟然比ins那些迷人的照片更好看,我真是太驚喜了,嘿,我已經迫不及待等下的拍攝了。」
陸離實在有點吃不消美國人的誇張和毫不掩飾的熱烈,但他也知道美國人也吃不消亞洲人的所謂謙虛,這就是文化差異,陸離只得硬着頭皮接下了泰勒的讚美,並嘗試用同樣誇張的手法對泰勒進行同樣的讚美。
說實話,明明比他成熟比他高的穆清就坐在邊上,陸離簡直沒法理解泰勒竟然不對着穆清發花痴,而是把熱情投注在自己這個小蘿蔔身上。
車輛在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中穿過,街邊膚色各異的行人如織,編織成了彩色的人流。
唐人街很快就到了。
因為提前交涉,佔據45條街道、面積超過4平方公里的唐人街封了兩條街道,來配合泰勒的mv的拍攝。
一些得到了消息的媒體和粉絲擠在街道口,人群則吸引來了越來越多好奇的市民和遊客。
「離,我的新專輯主題曲叫做《riousboy》,我和導演的構想是這樣的,」泰勒向陸離介紹道,「我們希望你來飾演一位來自東方的吸血鬼。」
陸離:「……」
陸離覺得自己一張面積不大的臉上至少塞了30張黑人疑惑的表情。
東方還有吸血鬼?我這個東方人怎麼不知道?
陸離來之前也是做了一定心理準備的,他當然知道mv的拍攝不存在什麼劇本可言,演員怎麼演都是導演現場指導,有些甚至不能叫演,就叫拍寫真。
mv一般也不存在什麼劇情,或者劇情非常簡單,再者講述一個迷之邏輯和設定的故事,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就是一個好看,拍得漂亮有風格就叫成功了。
陸離雖說被雷得有些囧囧有神,可眼下人都在美國紐約了,再說是給泰勒拍mv,別說東方吸血鬼了,什麼東方狼人東方食屍鬼陸離都願意演。
立刻堆滿了笑容答應,陸離就被拉去化妝換裝了。
深夜,漆黑的街道。
唐人街擁擠的店鋪們都已關門,只有幾家門口掛着紅燈籠,漏出點模糊的光暈。
一陣踉蹌的腳步聲響起。
一個小女孩踉蹌倉皇的身影出現在了空曠的街道上。
幾道手電筒的燈光縱橫交錯,照出了幾個高大的人影輪廓,小女孩回過頭看到這幾個人影,更加害怕了。
可正是因為這個回頭,使得小女孩絆了一跤,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向地面摔去。
手電筒釋放出的光柱聚焦到了一處,光圈中是摔倒在地孤苦無依的小女孩。
幾個高大的人影迅速向小女孩靠攏去。
忽然,光圈裏出現了一隻腳。
那鞋的鞋面為黑色絨布,滾黑緞鑲邊,成勾雲紋。
往上看,是一截鈷藍色的唐裝下擺,上好的香雲紗桑蠶料上用銀灰線繡着鯉魚紋路。
一隻手電筒的燈光向上打去,露出了一張蒼白如雪的東方面孔。
面無血色的蒼白少年烏髮蟬鬢,目若點漆,血紅的薄唇仿佛妖異的梅花。
少年烏沉沉的瞳眸在黑夜裏的光束中顯得愈發詭譎,他定定地望着手電筒照來的方向,兩片殷紅的薄唇慢慢拉開了一個嗜血的笑容。
失去了主人的幾隻手電筒紛紛落在了地上,三隻摔壞了,還剩兩隻好的,光束在地面上鋪開就像兩條發光的河流。
冷冷看了眼驚魂未定的小女孩,唐裝少年轉過身,踩在光上離去。
等他身影消失,竟像不曾出現過。
小女孩吃力撐起身子,卻在地上撿起了一個鯉魚形狀的錦囊。
十幾年過去,曾經的小女孩出落成為豐滿美麗的金髮女郎。
她在春節時再次來到唐人街。
由於舞龍燈這樣的熱鬧活動,夜晚的唐人街遊人如織,空氣里都是歡騰而熱鬧的氣息。
女郎和她的朋友們在人潮中被擠散了,焦急尋人的女郎拐進了小巷。
只見逼仄空蕩的小巷盡頭,慢慢走出一個人影。
這人穿着鯉魚紋樣的鈷藍色唐裝,烏髮蟬鬢漆色瞳,白若霜雪的面上兩片薄唇殷紅似血。
回憶交疊,這少年竟然同十數年前一般模樣。
女郎愣愣地看着少年越走越近,忽然伸手拿出了一樣東西。
隨着女郎的手指舒展開,只見那手心裏捧着一個鯉魚形狀的錦囊。
神秘少年走到了女郎面前,他沒有拿起那個錦囊。
少年吻了下去,吻在了女郎的脖頸上。
小巷外的大街上人聲鼎沸,人流如織,仿佛一幅巨大的背幕映着兩人的身影。
女郎摸着自己光潔的脖頸睜開眼,卻再也不見那少年人影。
又是十幾年過去,女郎帶着自己的女兒來到了唐人街。
此時的女郎已不能再稱作女郎,要叫做婦人了。她老了,眼角有了魚尾紋,身段也不再窈窕。
她牽着女兒的手,慢慢走在熟悉的唐人街道路上。
婦人在報刊亭買完雜誌,回頭卻沒看到女兒的身影。
驚慌的夫人衝到馬路邊,只看到一個賣糖葫蘆的貨郎身邊,一個少年正蹲在她的女兒身邊。
那少年穿着一襲唐裝,面如霜落,眉如墨畫,一雙唇仿佛塗了鮮血。
少年將一串糖葫蘆遞給了女兒,他望了眼女兒脖子上掛着的鯉魚型香囊,抬起頭,望向了婦人。婦人亦望着他。
兩人的視線如網,篩過了一批又一批的行人。
等有一群游魚般的行人走過,少年再次消失。
婦人走上前去,抱住開心地吃着糖葫蘆的女兒,痛苦地閉上雙眼。
許多年過去,婦人成了老人。
這大抵是她最後一次來唐人街了。
老人轉動着輪椅,讓轉動的椅子代她走光這片熟悉的地方。
天際殘陽如血,荼蘼又凋零的霞光照耀在望不到盡頭的街道上。
老人吃力地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她蒼老的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這個鯉魚型的香囊。
老人吃力地睜着渾濁的眼向遠方望去,她期待着一個身影的降臨。
於是少年真的出現了。
少年依舊是少年,他依舊蒼白,也依舊眉目如畫。
她卻老了,皮膚鬆弛,癱坐輪椅,即將死亡。
少年捧着一大束花遠遠走來,他拿走了老人手裏的香囊,作為交換,他將花放在了老人的膝頭。
那是一束白色的玫瑰,是洛麗瑪絲玫瑰。
她懂了,她懂了少年說給她的第一句話,唯一一句話,最後一句話。
少年說,早在遇見你之前,我就已經死去了。
洛麗瑪絲玫瑰的花語是,對生命與愛情的空洞和絕望。
少年最後送給了她一個擁抱和一個吻,那個吻依舊落在了她的脖頸上。
少年再次消失了。
她也知道,這是她最後一次見到這個少年了。這個神秘的、美麗的、殘酷的、孤獨的、永恆的少年。
老人緊緊地擁抱着懷裏的花束,她閉着眼,沒有看到這束花怎樣迅疾地凋零。
殘陽如血,是為葬衣,披在了佝僂的老人的背上。
「總之就是這麼一故事,百分之百的狗血和百分之零的邏輯。」
走在時代廣場的陸離還不忘吐槽自己剛剛拍完的mv。
「我就想問了,妹子你要真喜歡吸血鬼,那就去追啊,你看你每次隨便一找,吸血鬼基本都主動出現了,相當好追啊,妹子倒好,心裏裝着個吸血鬼,還去結婚生娃了,她這也對不起自己丈夫啊。」
激動講這着話的陸離當然就不怎麼記得看路了,雖然時代廣場遍佈的巨大led屏們散發着耀眼的光芒,有着「世界十字路口」之稱的紐約時報廣場自然晝夜不息,可到底夜晚不如白天視線好,穆清一把抓住了陸離,一邊聽着他的吐槽,一邊牢牢把人拴在自己身邊。
「我最不明白的就是我演的這個吸血鬼了,既然喜歡人家妹子,那就在一起啊,管人家妹子幾十年就要死啊,活在當下啊,重點是愛的過程而不是結果啊,我要真能永生才不會把日子過得這麼憋屈。」
穆清總算回應了,他說道:「我和你是一樣的想法,如果真的愛得太深沒辦法分開,總能找到死的辦法,不是嗎?」
陸離有些發愣,沒想到穆清這廝要麼不回應,一回應說的比他陸離還極端和激烈。
「說得好!」陸離一副好兄弟的豪情,還伸手拍了拍穆清的背。
「話說之前倒沒看出來你精力這麼旺盛啊,」陸離說道,「這馬上就轉鍾了,你還拉我出來轉悠。這也是我年紀輕精力好,你看魚叔他們估計早就在賓館都做到第二個夢了。」
穆清耐心地聽着停不下嘴的陸離的絮絮叨叨,和陸離一起走在異國的繁華街道上,和來自世界各地的人擦肩。
夜空裏零零散散地飄着雪花,一片片報着數,預示着新年的到來。
白駒過隙,今天已經是11月22日了,這已經是年底的最後幾天了。
穆清看了眼手錶,忽然停住了腳步。
被穆清拉着的陸離立即就發現了穆清停駐的身影,還沒來得及發聲詢問,就忽然被穆清伸過來的手蓋住了眼睛。
寒冬時節,這幾天紐約的天氣一直在零度左右徘徊。
穆清的手指有些冷,但當在陸離的臉上停留超過了三秒,習慣之後,似乎又能感受到些許暖意了。
陸離茫然地問道:「怎麼啦?」
穆清出口成謊:「剛有輛車開閃光燈了,我怕光太亮。」
陸離隱隱覺得可疑,但還是乖乖接受,他哦了一聲,算是應下。
穆清:「我騙你的。」
陸離:「……」
耳邊傳來一聲清冽的輕笑,穆清說道:「現在可以睜開眼了。」
穆清遮在陸離眼前的手鬆開了。
全面茫然的陸離睜開眼,抬起頭——
然後他整個人就驚訝地僵住了。
只見各自閃耀連接成空中霓虹燈光海洋的led屏幕們,現在一眼望去,竟然有至少5塊統一了畫面。
這五塊統一了畫面的巨大廣告屏上出現的畫面極為簡單,甚至沒有畫面,只有亮起的純白底色正中央寫着一句話。
字不大,也沒有什麼花體,就是簡單的黑體。是簡體中文。只有四個字。
「生日快樂」。
午夜狂歡的行人們不少注意到了這個神奇的現象,開始交頭接耳地討論了起來,不少人停下腳步開始舉起手機拍照。
陸離覺得自己像是被閃電擊中了,像是塊焦木般不能動彈半分,這時候來個人輕輕一推,他還有可能化為齏粉。
而那個距離他最近的人,那個人低下了頭,在他耳邊輕聲說道:
「陸離,生日快樂啊。」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06s 3.4497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