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衝動歸衝動,抑制住那條想抬起來的右胳膊後,鍾揚一切如常般得行走着。
唐歐拉壓根兒沒意識到他有什麼波動,乖乖地走着路,思緒不小心飛遠了些。一邊計算着曠雲成功的概率,一邊努力叫自己別太過分。享受這種跟他獨處時刻的做法,是極其不正確的。些微齷齪。
「想什麼呢?」鍾揚見她有些沉默,開口問道。
唐歐拉回神後搖了搖頭,忽然改問他:「你是不是特別享受這種刺激啊?」
「嗯?」
「這種如履薄冰,步步關乎生死的刺激感。」唐歐拉隱約覺得鍾揚骨子裏應該是個狂野的人。
鍾揚笑了笑,並不否認:「我喜歡做商人。」
唐歐拉點點頭,輕聲告訴他:「都說商業是現代社會的副產品,但我覺得現代社會其實是商業的副產品才對。」
「……」鍾揚有那麼一秒鐘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因為相同的觀點在他心裏成型已久,當被她輕而易舉說出來的時候,他很難不產生一種心有靈犀的幻覺。
這種滋味其實不好找。至少他遇過的人里,還沒誰能這麼準確地說出他心裏的想法。這年頭想找個能說話的人都不容易,更別提這種不點通的朋友了。
「唐老師。」他笑得格外真誠。
「啊?」
「要不要考慮一下做我的紅顏知己?」
「什麼?」唐歐拉腦子當機,腳步緩緩地停了下來,眼睛睜得大大的,一副活見鬼似的模樣。
鍾揚笑出聲來,逗她:「嚇傻了?」
唐歐拉蹙起眉頭,「你說清楚些。」
鍾揚繼續笑得人畜無害,剛準備張嘴解釋,手機卻突然震動了起來。
「抱歉,我先接個電話。」他邊說邊拿出手機,看清來電後接了起來。
唐歐拉皺着眉仰着頭,平靜地站在寒風中看着鍾揚接電話。拜屏幕上的「魏蔓」兩個字所賜,之前嗡嗡響了兩下的大腦基本已經恢復正常。她再次提醒自己,這是個有主兒的男人。
剛才他嘴裏的紅顏知己,多半是個玩笑。因為「紅顏知己」嚴格意義上是指一個與你在精神上**,靈魂上平等,並且能夠達成深刻共鳴的女性朋友。她不覺得自己跟鍾先生有這麼好的交情,也更加不敢亂想如今人們對「紅顏知己」所附加的另一層含義。
「……好,我明白……我下班了。這會兒?……」鍾揚邊接着電話,邊看了眼唐歐拉,「這會兒正準備送唐老師回家。」
那頭的人又說了些什麼,鍾揚停頓了一會兒後「嗯」了一聲,說:「行,明天見面談。」
唐歐拉等鍾揚把手機收好之後,重新邁開腿。
「我剛才說到哪兒了?」他這麼問她,可還沒等她回答自己想起來了,「對,紅顏知己。」
唐歐拉看着前方,不受干擾地走着。
鍾揚比她腿長,走得自然不比她慢,他看着她笑道:「我是覺得跟你聊天很愉快,想真心交你這個朋友。怎麼樣?」
唐歐拉側頭看了看他,不答反問:「你不是說過咱們是一起喝過羊湯的朋友嗎?」
鍾揚沒想到她還記得這話,笑道:「也對,那親的一起喝過羊湯的朋友,我現在有點兒餓,你能陪我去吃碗麵嗎?」
唐歐拉看看他,緩緩地搖頭拒絕:「你去吃麵吧,我自己回家行。」
「你不餓?」鍾揚上下打量她。他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有了種錯覺,總覺得剛才那個乖順可的唐老師突然消失了。
「我買了三明治。」唐歐拉淡淡地提醒他。
鍾揚挑了下眉,沒接話。
要不是他早見識過唐老師這種突然變風格的習性,不然還真有點兒懷疑她這是對自己有意思的表現。不然怎麼剛才還好好的,他接了女友一通電話後,她變臉了。普通女性的心思和行為太容易理解,但唐老師並非常人,是不能按照一般套路去解釋的。
「真不吃?」他再次確定。
「嗯,下回吧。」
「那行,我也下回再吃。」
唐歐拉無奈:「你要是真餓了去吃,我自己回家行。」
鍾揚笑得惹人犯罪,說:「一個人吃麵多沒勁,下回你請客。」
「……」唐歐拉無言以對,只能瞥了他一眼。
鍾揚跟她四目相對,眼神裏頭都是笑意和溫暖。
唐歐拉有那麼一瞬間覺得自己古板又無趣的。吃碗麵能怎麼樣呢?可到底理智尚在,不想太看不起自己,所以只能收斂好心神,專注於腳下的行人路。
幸好她家真得不遠,沒多久兩人抵達目的地。
鍾揚環顧了四周一圈,說:「頭一回來這種家屬院,你們研究所的待遇不錯。」
「還行。」唐歐拉接過膠袋,從裏面掏出個三明治遞給他,「湊活吃吧。」
鍾揚慢半拍地接了過去,笑道:「謝了,小唐老師。」
唐歐拉一本正經地說:「我謝你才對,回去的時候注意安全。」
鍾揚笑了笑,點頭說了聲「好」之後,悠閒地邁着步子離開。
唐歐拉站在樓梯口看着他離開的背影,一種陌生的情緒從心裏冒了出來。有點苦澀、又帶點酸。
拿着三明治離開的鐘揚,邊漫步邊搖頭,因為他突然意識到每回跟唐老師獨處的時候,自己都笑得有些過多。這麼想着他忍不住回了下頭,這一回眸不要緊,視線恰好跟正在發怔的唐老師對了個正着。
一切跟電影畫面似的。枯樹嘩嘩刮着,初雪莫名其妙般地飄落下來,透過昏黃的路燈形成滿面的詩意。一個纖細的身影站在光影下頭,面容優美、眼神憂鬱。不過這都不是他關注的重點,因為在這個巧合的像詩一般的畫面裏頭,首先侵佔他心頭的竟然是「孤獨」二字。
明明她此時此刻跟往常一樣並沒什麼表情,但他是覺得她渾身上下都寫滿了孤獨。他忽然意識到看似一切問題都想明白了的唐老師,其實是脆弱的,同時也是可憐的。內心的大男子主義有些泛濫,讓他升起了股保護弱小的衝動。想抱抱她,給她點兒溫暖。
「還有事兒啊?」唐歐拉那種獨有的清冷音調突然在半空中響了起來,打破了一切意境。
鍾揚怔愣之後忽然低聲樂了,慈祥地告訴她:「沒有,你快上樓吧。」
「……那,再見。」
「好,明天見。」
看着唐歐拉進了樓梯,詩意般的畫面沒了女主角之後,鍾揚轉身朝着門口走去。一邊走,一邊提醒自己趕緊收起那些亂七八糟的錯覺。一定是天冷,又餓,所以才格外感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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