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怨抹了抹眼淚,依舊唏噓不已,也不理會李家兄弟對他的調侃。
武士彠、柳下揮等人的彈劾終究還是發揮了作用,武大都督要過完年才起程前往荊州上任,結果他還沒走呢,一紙調令傳到利州,刺史任怨先被調走了。
要說起來,任太守也算是平調,這是他在京中吏部任職的大舅哥使了吃奶的勁兒,才給他保下的結果。只不過這遷調的地方,荒涼了點兒。
任刺史被貶為慶州刺史了。慶州在哪兒呢,距蕭關很近,西涼地界,很是荒涼。而且,他在利州,上邊有一個大都督管着,到了夏州呢?同樣有一位大都督坐在他的頭頂上。
而且慶州與利州不同,慶州有蕭關吶!東函谷,南崤武,西散關,北蕭關,是為關中四大要隘。四關之一的北蕭關,就在慶州境內,秦長城與蕭關故道交匯之處,是關中的北大門。
所以自戰國、秦漢以來,蕭關故道一直是關中與北方的軍事、經濟、文化交往的主要通道。襟帶四方。實為銀夏之門戶,彬寧之鎖鑰。戰略位置極為重要,乃兵家必爭之地。
這種地方的武將,話語權比武大都督還要大,他這個刺史到了那兒,就跟在利州混日子的閒散管兒柳下揮柳下司馬一樣,只是個擺設。
說到這裏,倒是得提一提柳下司馬,這位仁兄多年的媳婦熬成婆,已經原地提拔,就任刺史一職,取任怨而代之了。
在任怨那位大舅哥看來,只要級別不掉,換個荒涼地方也無所謂。過個三年兩載,再想辦法把妹夫調回中原也就是了。但在任怨看來,他寧願貶上兩級,到富庶之地為官,也不願意去慶州熬資歷。
任怨要去慶州,而武都督要去荊州。李氏兄弟家在隴西,本就不能陪同武士彠去中原,便要告辭返鄉。任怨聞訊,便厚顏登門,向武士彠請求,能否讓這兩位壯士護送他前往慶州,反正順道嘛。
任怨告訴武士彠的理由是西北不靖,而且他從未去過,人地兩生。想請這兩位俠少護送,以策安全。武士彠心知肚明,他這是在借勢。一借自己的勢,二借隴西李家的勢。
隴西李家在西北傳承數百年,樹大根深,那兒的武將文臣與李家或多或少都有關係,如果有李家的兩位公子親自護送前往就任的官員,那麼當地的文武官員們看了會怎麼想?必然以為此人與隴西李家有極親密的關係。
而這兩位又是受武士彠所託親身護送,武士彠與太上皇和當今皇上關係都極為密切,各地數得上名號的武將跟他多少也都有些交情,這一來任太守的日子也就更好過了。
武士彠雖然明白任太守的目的,不過……明擺着是他跟柳下揮聯手,把任怨轟下了台。這廝居然還能腆顏登門向他借勢,這份能屈能伸的本事,實在令武大都督欽佩不已。
再者,目的已達,他也不想趕盡殺絕,此時施些恩惠,兩人的仇怨就輕些,來日再有機會相逢時,說不定還有轉寰的餘地。因此武士彠就把李家二寶給派了出來。
李家這對活寶哪把任怨放在眼裏,再加上任怨有求於他們,所以這一路上,雖說是吃着任家的、花着任家的,行止安排卻都是李家兩兄弟做主。
任怨唏噓一陣,環顧四周道:「此間比起我那利州宅邸,實在簡陋多了。咱們來時,不是見到一處比這裏還要繁華許多的客棧嗎?任某又不差些許銀錢,為何選在此處?一路苦寒,實在住不慣吶!」
李伯皓陰陽怪氣地道:「這兒又能差到哪兒去?任太守你錦衣玉食慣了,受不了啊?告訴你,到了慶州,條件還不如這兒呢。」
任太守一聽,摸了摸那「一隻耳」,愁容更勝。
李仲軒笑嘻嘻地道:「反正花你的錢,我們哥倆兒才不心疼呢。你以為我們不想住更好的地方?可惜……」
李仲軒嘆了口氣:「我去那店裏時,恰巧看到我三叔在店裏,得虧他沒看見我,嚇得我趕緊溜了。」
李伯皓一聽,也是心有餘悸,道:「是啊!三叔最反對你我舞槍弄棒,總說讀書才是正途,如果被他看到,少不得揪住你我耳朵,又得聒噪半天。」
兩兄弟說到這裏,不覺也唏噓起來,李仲軒一臉遺憾道:「本想着今晚出去快活快活,又怕遇見三叔,還是早早歇了吧。」
二人長吁短嘆一番,便回房睡了。
任太守一個人捧着茶,又是怨天怨地一番,可惜這回連個聽眾也沒有,只得怏怏回到臥室。他的妻妾全都隨行而來,不過任太守因為遷調,最近一直心情鬱郁,無心做樂,所以乃是獨宿。
花廳的燈熄滅了不一會兒,羅霸道、紇干承基、新入伙的楊千葉還有庚四爺便帶着人悄悄摸到了院牆外。
四個人探頭從牆頭望黑漆漆的院子裏看了看,羅霸道低聲道:「你確定就是這裏?」
羅霸道腳底下,小六子仰頭兒答道:「沒錯!大當家的您儘管放心,小的辦事,靠譜!」
四個人,其他三個都是單手吊着牆頭,腳尖噔着牆體,只有武功最高的羅大當家,因為腦袋還很疼痛,不便施展武功,所以叫人用肩膀載着他爬上了牆。
照理說這副樣子他就不該來,但羅大當家的說了,報仇就要親眼看着仇人跪在他的腳下,那才爽快。
羅霸道點點頭,腳下的小六子又道:「不過,上房好幾間吶,那李大把式住哪間,小的可沒敢細打聽。」
羅霸道獰笑一聲,道:「有什麼好打聽的,一間間闖進去,不信找不到他。」
楊千葉提醒道:「大哥,你不是說,跟他約好了,只尋他的晦氣,不找龍家的麻煩。」
羅霸道怔了一怔,道:「啊!我倒忘了這碴兒,大丈夫言出必鑒,不可食言。一會兒動手時都謹慎些,莫要亂傷人命!」
紇干承基聽的不耐煩了,道:「大哥,莫如這樣,你現在不宜動手,候在院子裏。叫其他兄弟守住那些普通住房,不許人出來。由我和三妹、四弟動手,以我們三人的身手,不等人反抗就打暈了。」
羅霸道欣然道:「如此甚好!」
羅霸道雙手往牆頭上一扶,騎跨其上,向外邊擺了擺手:「小六兒,進去!」
小六子答應一聲:「明白!」趕緊爬過牆頭,雙往牆下一站,摸着羅霸道的一雙靴子,讓他在自己肩膀上踩實了,小心地放下他來。而此時紇干承基已經帶着楊千葉和庚四爺悄然向幾間上房掩去。
龍作作刀子嘴豆腐心,說是要整治李魚,真把吊起來了,卻又不知該怎麼辦才好了。打也不是,罵也不是,坐在榻邊奚落他一陣,最後連詞兒都沒了。
李魚一點都不喜歡這種玩笑,自打被她吊起,便有些惱火,板起臉兒來不理她,龍作作說了一陣沒了詞兒,乜着眼看看李魚,見他依舊唬着一張臉。只是整個人反縛手腳地吊着,血流逆沖,臉都紅了。
龍作作又覺得有趣起來,不禁笑着湊近:「生氣啦?」
李魚把臉兒扭過去,一副不屑一顧的表情。
龍作作愈發覺得有趣,踢了鞋子,爬到床上,好笑地對着李魚的臉兒,李魚往左扭,她便往前探,李魚往右扭,她便往右探,笑嘻嘻地道:「嗨!你是男人誒,真生氣啦。」
李魚一字一句地道:「我現在很不想理你!」
李魚說罷,便閉上了眼睛。
龍作作跪趴在榻上,看着他。
他的眉,他的鼻樑,他的嘴巴,唔……一個大男人,唇形這麼明朗,還挺好看。
李魚抿着嘴,本來是有些生氣的,忽然想到被她這麼一綁,今晚很難再走,不禁又有些沮喪起來。
忽然,他覺得唇上微微一軟,溫溫的、軟軟的,只是輕輕一觸,卻有一種異樣的感覺直透心脾。
李魚心頭一驚,詫異地睜開眼睛,就見龍作作跪趴在榻上,正看着他,眉梢眼角都透出淡淡的紅,仿佛一隻嫵媚的貓兒。
「我好不好看?」
龍作作的聲音微微有些暗啞的性感,凝視着李魚的眼睛,輕輕地說。她的襟口微微地敞着,因為跪趴的動作,李魚的視線只微微一垂,就能看到朦朧光暈中兩顆玉球,乃至一道夾峙而出的玉色深溝。
李魚有剎那的恍惚,但還是有些惱怒於她把自己綁成這副樣子的舉動,所以,他再次閉上了眼。
這個舉動,把本已有些動情的龍作作激怒了,剛才忘情地一吻,已令她羞意難抑,可李魚卻在此時把眼睛閉了起來,而且……臉上看不到絲毫波動,這種無視,更加叫她難以接受。
龍作作一下子跪坐起來,捧住李魚的臉兒,李魚睜開眼,愕然地看着她,龍作作惱怒地瞪着他,燈光下,平時看來的一雙黑眸,隱隱流動着琥珀色的光澤:「看着我!」
李魚又想扭頭,龍大小姐憤怒了,捧緊了他的臉,就狠狠地……親了下去。
「轟!」
一堵牆倒下了,李伯皓與紇干承基互相絞着對方的手臂,重重地倒在倒塌的牆壁上,李仲軒和楊千葉,一個叼着對方手腕,一個指尖抵着對方喉嚨,庚四當家的舉着大刀正要從李仲軒和楊千葉中間劈過去,乍見隔壁風光,所有的人都像中了定身法兒,呆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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