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績率軍趕到齊州,齊州軍民已經列陣城外,歡迎王師了。
一路諸侯造反,結果以如此詭異的方式結束,饒是軍神李績經多見廣,也是有點懵。
仔細算下來……,這一趟齊王謀反,朝廷最大的損失就是各州徵召兵馬造成的錢糧損耗啊!
「沒關係,沒關係!近年戰事少,就得練兵了!」李績大將軍不愧是兵部尚書,所思所想跟一個完全帶兵的將領不同,可以從一個更高的高度……安慰自己。
幾天後,李績就整頓好了齊州秩序,暫把青州刺史調來,兼理齊州政務,直到皇帝派出新的刺史來。
齊州之事了結的很順利,因為齊王基本上也沒幹什麼,就是把王爺的稱呼改成了皇帝,並且縱容官兵禍害了一陣子齊州百姓,仗都一次沒打,也沒造成多大的糜爛。
至於亂兵如匪縱掠行奸之事,只能是等新任刺史上任再慢慢清算了。介時少不得先對現有的官兵調遷、打亂,摻了沙子之後,才會對罪大惡極者清算,此時是提都不會提的,以免激起譁變。
雖說李績坐鎮於此,大軍在握,很容易就能鎮壓,但是能用平和手段解決,就不宜動用刀兵。戰亂一起,遭殃的還是百姓。
「小神仙,我們哥倆兒就不跟你們去長安了。我們還要繼續遊歷江湖呢。」
「是啊是啊,我倆到了此地,還未去附近名勝一覽呢。」
李魚猶豫道:「兩位於國有大功,此去長安,皇帝必有封賞,你們就此離去……」
封賞?
七宗五姓現在是何等的牛叉呢?皇帝想嫁個女兒去給七宗五姓當兒媳婦,人家都嫌棄她血統不夠純正,不配給家族傳宗接代。那可是皇室啊!
隴西李家雖然想要兒子科舉入仕,要的只是對後代子孫的歷練,人家希罕的可不是朝廷的官。
這些龐然大物超然的很,想對朝廷產生影響有的是辦法,培植代言人是一個很好的手段,還避免了赤膊上陣一旦與朝廷發生衝突,沒有轉寰的餘地。所以人家家族的嫡支子弟,是不稀罕朝廷的封賞的。
尤其是李伯皓李仲軒這對寶貝兒,那更是不自由,毋寧死的主兒。當然,他們這次絞盡腦汁的不願去長安,那是各有原因的。
「好吧!」
眼見二人不屑一顧,李魚只好同意:「放心,賢昆仲雖不去長安,你們的功績也是不會被抹殺的,李某自會如實稟明聖上!」
李魚拱拱手,一撥馬,跟着李績的大軍浩浩蕩蕩往長安而去。
李伯皓和李仲軒騎着馬兒站在路邊,抻着脖子看大軍過去,然後對望一眼。
李伯皓和李仲軒突地同時一拍大腿:「哎呀!我想起個事兒來!」
兩人同時一呆,又異口同聲道:「你先說!」
二人又是一頓,李仲軒嘿嘿乾笑道:「大哥想起什麼事兒來了?」
李伯皓面不改色地道:「為兄在清河有一個朋友,原說了若是來了他的家鄉,可前往一聚的,我竟然忘了。回頭齊州之事傳開,他知道我來了卻沒去看他,必然埋怨於我,我想去……看看!」
「這樣啊……」
李仲軒皺起了眉頭,心中心花怒放,面上卻是一臉苦惱:「大哥的朋友,我又不認識,去了太不自在。我打算去登泰山,觀一觀這天下勝地。」
李伯皓大喜,這個倒霉兄弟,終於不跟我唱反調了麼,於是道:「也好!我那朋友,生性靦腆,陌生朋友,他也不太會招待的。要不……你先去泰山,等我見完朋友……」
李仲軒趕緊打斷,道:「不必了!你也知道我的性子,哪有耐性在山上等你。你自去會你的朋友,多盤桓幾日也沒關係。我游完泰山,便直接回隴右,二叔公的壽辰不是在兩個月之後嗎,也得早點返程了。」
李伯皓道:「既如此,那我會完朋友,也自回隴右吧。你自去遊歷,凡事謹慎。」
「好!大哥再會!」
「再會!」
兄弟倆各懷鬼胎地相互一拱手,同時一拔馬頭,一個向着清河方向去了,另一個向着泰山方向揚鞭。
小半個時辰之後,李伯皓興高采烈地回來了,不久,便使人驅趕着一輛馬車,滿載着一車的好兵器,喜不自禁地向隴右而去。
過了大半個時辰,李仲軒也回來了,不久便見他伴着一輛清油車,從一條小巷子裏駛出來,也往東城行去。那車幔隨風飄起,隱約可見一位身姿綽約的美人兒坐在其中。
大軍過漕河時,是用渡船搭了浮橋,儘管如此,過河的速度也快不起來。大批的軍隊只能在河岸這邊暫時駐紮下來。
營地一紮下來,李魚便去了關押楊千葉的地方,這是一片榆樹林。此次回程,所有人犯都是由李魚看管的,這也是李績的意思,到了李績這等身份地位,也用不着與屬下搶功。
人是李魚抓來的,自然由其看管。
李魚沒有去關押齊王處,反倒是來了楊千葉這邊。
「綁了這麼久,手腳血脈不暢吧?我先給你手鬆綁,你活動一下,再換雙腿。」
「來,喝口水!」
「要不要方便一下?我帶你去。」
「喂!喂!這兒還有一個大活人呢,我還沒咽氣呢!」
綁在一邊樹上的紇干承基怒了:「你當我是死人吶?怎麼不讓我活動一下手腳?怎麼不給我水喝?怎麼不問我方不方便?我想放屁,行不……唔唔……」
紇干承基還沒說完,李魚就把水囊塞到了他的嘴上,噎得紇干承基只翻白眼兒。
「你武功太高!解開你,我不放心!」
李魚拍拍紇干承基的肩膀,說着言不由衷的話。
紇干承基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兒,也不知道是噎的,還是氣的。
看着正活動手腕的楊千葉,李魚嘆息一聲,道:「今天只怕是過不了河了,一會兒我給你弄點吃的來,想吃什麼?」
楊千葉沉默了片刻,聲音柔和起來。
既然已經被朝廷抓到,此去長安,是一定會被砍頭的,人死如燈滅,萬事成空,還有什麼好計較?所以此時此刻,她的心頭一片空明,倒是念頭通達。
「往昔種種,我也不想去說它了。此去長安,我是一定要死的,我只想求你一件事,好麼?」
被那樣盈盈弱弱的目光注視着,有幾個男人能說不?
李魚忍不住道:「什麼事?」
楊千葉道:「殺了我!」
李魚目光一縮,正咬着壺嘴兒喝水的紇干承基也住了口,乜視過來。
楊千葉誠懇地道:「我不是在說氣話,是真心的。我好歹……也是前隋公主,被押上法場,名正典刑?最後一絲顏面都沒了……」
她的目光漸漸漾起朦朧的淚光:「何況,我不服!不管我做了什麼,就是輪不到他李世民來殺我!」
「算起來……李世……皇帝,是你的表兄吧?」
李魚搖頭苦笑:「家事、國事、天下事,糾纏不清啊!」
楊千葉凝視着李魚:「你不答應?」
李魚也凝視着楊千葉:「人都有一死。但,楊千葉,絕不會死在李魚手中!」
李魚轉身要走,楊千葉忽然悲聲道:「我寧願死在你的手上!」
李魚腳步一頓,沉默片刻後,頭也沒回,只說了一句:「墨白焰他們,還活着呢!」
「墨師……?」
楊千葉嬌軀突地一振,失聲道:「你要利用我,把墨師他們一網打盡?李魚!你好狠!你好狠的心!李魚,我恨你!我恨你!」
李魚沒理她,徑直走開了。
紇干承基實在忍不住了,「噗」地一聲吐掉咬住的壺嘴兒,對楊千葉道:「我說你要不要這麼蠢?你看那個忘八蛋看你的眼神兒,像是想弄死你的模樣嗎?那眼神兒比我娘看我時還慈祥呢。」
楊千葉愕然扭頭,看向紇干承基。
紇干承基憤憤不平地:「他是在等墨白焰、馮二止他們來救你出去!他們一定會豁出命來救你的,是不是?」
「是他抓的我!」姑娘委屈了,聲音、神情都很受傷,傲嬌的千葉殿下此時就像個被人搶走了棒棒糖的小姑娘。
「廢話!那個時候,他不抓你怎麼辦啊?不抓他就死定啦!任你闖進去,你以為事後你能護得住他?可他根本不想殺你,他現在正眼巴巴地盼着老墨來救你出去呢!你這個蠢女人,怎麼就那麼命好?偏我碰見的,都是坑爹的貨!」
紇干承基被綁在樹上,氣得跳牆,就跟冬眠了一冬的大狗熊拿樹幹蹭背似的。忽然,他不跳了,眼珠轉了轉,陡然變成一臉諂媚的笑:「咳!千葉姑娘,你走的時候,能不能捎上我啊?看在我曾示警於你的份上,拉兄弟一把……」
「他想讓我被人救走?真的?」
紇干承基又暴躁了:「當然是真的!瞎子都看得出來!你……你這蠢女人比瞎子還瞎!」
「他想放我走?」
楊千葉不敢置信,這畢竟不是兩股山賊馬匪對戰,這是官兵與匪啊!李魚是立下大功的,但若放她走的事一旦暴露,不但功勞一筆抹消,而且有殺頭之險啊!
他……真要放我走?
楊千葉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黃河堤壩之上那位古怪的仙人對她說過的話。回頭是岸!你的良人,在那邊!
楊千葉的心頭一陣激盪,忽然有種想要放棄一切的衝動。
如果……如果紇干承基這個蠢貨說的是真的,那我……我……被他救了這許多回,就算是以身相許,都該許上許多回了吧?我……嗯……,他……真會甘冒奇險,放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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