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日早上,小西行長早早的就醒來了,把他帶到朝鮮來的最華麗的衣服穿上了,受他的影響,城內大大小小的倭寇頭子們也紛紛換上了最華麗的日式禮服,大家手捧鮮花敲鑼打鼓的準備迎接天朝的敕封使者,一切準備就緒。
沈惟敬和駱尚志在蕭如薰的注視下出了,五百人的「儀仗隊」和「護衛隊」,承載着數萬官兵的希望,駱尚志能否成功賺取西城門對於大明而言至關重要。
蕭如薰在不遠處默默的觀察着。
小西行長得到了大明敕封使者即將抵達的消息,大喜過望,連忙登上城頭的風月樓上朝西眺望,遠遠看到一支隊伍靠近平壤,看隊伍中的儀仗,應該就是沈惟敬提起的天子敕封使,等走進了再一看,老熟人沈惟敬也在其中,穿着華麗的禮服人模狗樣,身旁是一個藍色官袍的大明官員和一位武將,隊伍里還有二十好幾輛大車,車上是捆起來的大箱子。
小西行長大喜,準備下樓去迎接。
五百人的隊伍雖然有點多,但是這大概也是為了表示隆重吧?人數越多越隆重,嗯,就是這樣!
由此可見,演技對於一個人來說有多重要。
小西行長一面下令開城門,一面集合了城中日軍的腦們,正衣冠,手捧鮮花,滿臉喜色,列隊,開城門。
一批手持兵器、衣着嚴肅的禮兵先分成兩列出城門,列成人牆,一列是足輕,一列是鐵炮手,小西行長打頭,身邊跟着外交和尚玄蘇,三十多個腦級人物緩緩走向了正在不遠處迎面走來的沈惟敬等人。
做戲就要做全套,就要讓日本人完全卸下防備之心,等大軍動手的時候,他們才會手足無措。
沈惟敬作為可以最大程度消減日軍戒備的重要人物,隔着大老遠就露出了和善的笑容,幾十步的地方,明軍方面腦人物一起下馬,然後以沈惟敬打頭,走向了小西行長。
「別來無恙,小西兄!」
沈惟敬走上前抱拳行了禮,小西行長等人連忙鞠躬還禮。
「沈游擊,我等你好久了!」
沈惟敬哈哈一笑,然後指向了身後的何昊:「這位就是蕭如薰提督的特使,前來敕封的何特使。」
「哦!那,小西行長見過特使!」
日本人也不是很懂中華禮儀,看着小西行長怎麼行禮,他們就怎麼行禮,有些人已經眼巴巴的瞧着明軍車輛上那二十多個大箱子了,不知道裏邊是些什麼寶貝。
「蕭提督不來嗎?」
小西行長問了一句。
沈惟敬回復道:「蕭提督貴為提督,是議和主管,怎會親自來這裏呢?他正在義州陪伴朝鮮王,等着我們這裏把事情說完了,陪着朝鮮王再一起回平壤,我們三家一起見個面,蕭提督做個見證,我們消減兵禍之災,重結三國之友好,怎樣啊?」
小西行長聞言大喜過望:「其實小西早就不想再打仗了,實在是心驚膽戰,想家也想得厲害,只恨不得長了翅膀飛回日本去,天朝肯敕封我等,我等也就可以安心退兵了。」
「小西兄啊,我這裏可是把事情都辦好了,你呢?」沈惟敬意有所指的看着小西行長:「兩位王世子什麼時候可以釋放呢?」
小西行長面色一滯,頗有些唯唯諾諾的開口道:「其實,小西一直覺得很對不起沈兄,沈兄都把事情辦好了,小西卻還不能從加藤清正手裏把兩位王世子給接過來,王京那邊的回覆是認同的,就是加藤清正那個混蛋他……他死不放手,非要自己也得到敕封才肯放人,小西怎麼說,他都不聽,這……」
沈惟敬的面色不好了。
「小西啊,不是我說你,你老哥哥我六十歲的人了,風裏來雨里去,幾千里來回奔波,老骨頭都快散架了才給你辦成了這個事情,你就這樣回報我?你叫我如何跟朝廷,跟蕭提督交代啊?我這顆腦袋能否保住,可全看你的揮啊!結果你就這樣回報我?」
小西行長一閉眼一個九十度的大躬就給鞠上了:「沈兄!請入城休息,我們把事情辦完,交接辦好,明日一早,我親自率軍帶你去加藤清正的軍營,就算是搶,也幫你把兩位王世子搶回來!那個混蛋實在是欺人太甚了!」
火候差不多了,沈惟敬給駱尚志使了個眼色,駱尚志點了點頭,一揮手,幾個明兵卸了一個大箱子下來,搬到了日軍眾軍官面前,一打開,滿箱子的金錠子和銀錠子把這些窮鬼的眼睛都看直了。
小西行長咽了口唾沫,覺得自己的心臟怦怦跳。
「這些可都是敕封的賞賜啊,大明上國自然是慷慨的,但是慷慨也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給的,這些裏面,七成是給你們的總帥的,還有三成算是你們放回兩位王世子的謝禮,現在,老夫可就不知道是該給你,還是給那個加藤清正了,小西啊,可別辜負你老哥哥我一番心意啊!」
沈惟敬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徹底擊垮了小西行長的心防。
「沈兄,我馬上點起兵馬,你和我一起去加藤清正的軍營,無論如何!我一定會把兩位王世子完好無損的交到你的手上!加藤清正再敢阻撓,我打斷他的腿!」
小西行長惡狠狠的握着拳頭了個狠狠的誓言,一揮手就要讓人去點兵備戰,眼瞅着就要和加藤清正火併去了,沈惟敬連忙阻止:「好了好了好了,你的心意呢,我是看到了,我回去也算是有個交代了,這樣吧,我們先進城,特使還有敕封詔書要宣讀,別的我們宣完聖旨再商量,對了,香案和祭品都準備好了嗎?」
小西行長連忙推了一下玄蘇和尚,玄蘇和尚連忙說道:「按照您的吩咐,依照大明的禮儀,全部準備好了。」
沈惟敬點了點頭,走到後面對何昊和駱尚志使了個眼色,然後躬身道:「特使,我們進去吧!」
何昊面色如常,點了點頭:「嗯,走吧!」
駱尚志也朝着身後的士卒們揮了揮手:「進城!」
小西行長側過身子讓開道路,請大明使者先進城,他要跟在後面表示對大明使者的尊敬,沈惟敬則大方地表示,你是這裏的主人,你帶路,我們跟着進就好,小西行長笑了笑,當先引路。
走了沒幾步,小西行長突然感覺腿窩子被踹了一下,他不由得雙膝一跪倒在地上,正在茫然間,一隻手扯開了他的嘴巴,另一隻手忽地一下pia上來,一顆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就進了喉嚨,受到刺激,小西行長不由自主的做了個吞咽的動作,那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東西,就順着食道下去了。
然後,一抹冰涼的觸感在他的脖子上遊走,一種奇異的感覺促使小西行長從身子到心裏一起冰涼了起來。
他是該冰涼。
他的身後響起了悽慘的嚎叫聲,身前的士兵們驚慌失措間被一陣箭雨覆蓋,全部戰死,連槍都來不及放一,城頭上的看熱鬧的士卒也被一陣箭雨射得猝不及防,不少人直接從城頭掉了下來摔在地上粉身碎骨,與此同時,一個冰冷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
「小西啊,別怪你老哥哥我,我也是被逼的,大家都是為了活命,誰讓咱們活在這吃人的世道呢,你老哥哥從頭到尾都在騙你,對不住了,要怪就怪你來了朝鮮,以後每年清明,你老哥哥只要還活着,就會給你燒點紙錢,你老哥哥的前程是你換來的,這一點老哥哥記在心裏,對不住了……」
小西行長的意識越來越模糊,連受到欺騙的人所該有的怒火都無法生成,眼皮越來越重,越來越重,最後的一抹意識,在看到一個身材高大的將軍沖向城內的時候,消失了。
在那一瞬間,震天的喊殺聲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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