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荻兒,都是周人血脈。」
「什麼?」
易牙顯然愣了一下,隨即用一種很不可思議的目光看着齊侯,仿佛齊侯說的是一種頑笑,冷笑了一聲,說:「事到如今,你又不想招降,還編這些故事做什麼?」
齊侯淡淡的笑了一聲,重複說:「你和荻兒,都是周人血脈。」
他重複了一遍,易牙盯着齊侯,皺了皺眉,顯然想說什麼,但是沒有說出口,反而看了一眼公孫隰朋,公孫隰朋戒備的站在旁邊,將自己的佩劍「嗤!」的一聲重新收回鞘中,也沒有說話。
齊侯繼續說:「若隰朋的調/查不錯,你本是邢國人,邢國地處邊疆,西戎和北狄經常在邢國邊界活動略多,與晉、燕、秦、衛乃是中土之地的屏障,近些年來,戎荻從晉燕兩國中夾縫生存,一直蔓延向內滲透,邢國已經開始不堪重負了,屢次遭到劫掠……」
他說着,看向易牙,說:「你身上,流着邢國人的血。」
易牙更是皺眉,說:「你要羞辱我?」
齊侯淡淡的笑了一聲,說:「身為一個被放棄的兵卒,孤需要再羞辱你麼?這樣不是自損孤的身份麼?你需要的不是羞辱,而是可憐。」
易牙似乎不為所動,也是淡淡一笑,說:「我不會信你。」
齊侯也不怎麼着急,背過身來,輕笑說:「你若真是王子,伏擊兵敗之後,可有族人聯/系你?」
易牙看了一眼齊侯的背影,嗓子滾動了一下,沒有說話。
齊侯又說:「你若真是王子,在族中可有自己的姓名?據孤所知,你可只有一個名字,叫做雍巫。」
易牙呼吸似乎開始急促了起來,吳糾站在齊侯身後,他沒有背過身去,正好看到了易牙的表情,易牙臉上的肌肉似乎在跳動,或者是抽/搐,他的嗓子快速的滾動着,呼吸變得急促而紊亂,眼睛也在快速的抖動着,這是在回憶的一種表現。
齊侯笑了笑,又說:「你若真是王子……」
他的話剛說到這裏,易牙突然厲喝一聲說:「不要再說了!」
他說着,又踏前一步,公孫隰朋眼睛一眯,長劍猛地再次出手,「嗤」一聲,這回易牙反應也很快,他雖不會武功,但是常年工於理膳,動作也是頗為凌厲的,一把攥/住公孫隰朋手上的利刃,手掌頓時被劃破,五指的鮮血順着血槽子快速往下淌。
公孫隰朋嚇了一跳,說:「你……」
他的話並沒有說出口,易牙攥着他的佩劍,只是冷冷的說:「不必再說了。」
他說着,甩開佩劍,走到一邊,面對着灰敗的牆坐下來,說:「兵敗為寇,要殺要剮隨便你們。」
齊侯笑着回過身來,挑眉說:「恐怕早在沒人聯絡你的時候,你已經發現被人當做了棄卒,畢竟……你很聰明。」
易牙的確聰明,善解人意,堪稱長着一副玲瓏心肝,不然他一個膳夫,如果只是會做飯切肉,上輩子齊侯怎麼可能想要封他為國相,讓他接替病重的管仲之位呢?
易牙的聰明,如今還沒有完全表現出來,畢竟他還在隱忍的做一個膳夫,但是齊侯完全知道,按照他的聰明才智,恐怕早發現被族人拋棄了。
如今齊侯點破了這層紗,易牙似乎想明白了什麼,他從沒有族人的名字,因為族人告訴他,他從小開始便要培養成一個細作,學習周人的習俗和說話方式,他日後要為族人做一番大事兒。
易牙信以為真了,從小灌輸了這樣的理念,他們一邊培養他做細作,一邊叫他王子,給他灌蜜糖,讓他忠心不二。
可是如今失敗了,易牙又被輕易的拋棄,仿佛是拋棄了一件不起眼的東西,很多時候易牙都在想,或許族人會來救自己,畢竟自己是王子啊。
可是沒有人來,易牙足足等了一個月,也沒有人來,這一個月之中,易牙體會到了很多感情,從剛開始的熱血赴死,變成了心灰意冷。
易牙並沒有說話,坐在地上,眼睛直直的盯着牆面,齊侯見他那個表情,心中竟然是無比的暢快,幾乎想要大笑出來,看着易牙那副心灰意冷的表情,這種暢快當真比殺了他還要暢快。
齊侯一瞬間都「不忍心」殺了易牙了,真想多多奚落他幾次,再看看他那心灰意冷的表情。
雖然齊侯口頭上說,奚落易牙有*份,但是齊侯其實便是一個小心眼的人,若不是為了奚落易牙,怎麼可能跑到這種骯/髒的地方來專門探監呢。
易牙不說話,齊侯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說:「雍巫作為周人,卻為狄人賣命,派兵伏擊孤和公子,罪不可恕,該當萬死,念在雍巫並不知情的情況下,孤便賜雍巫……車裂,以儆效尤!」
吳糾聽着齊侯的話,車裂已經是這個時代最慘的死法了,齊侯說的挺冠/冕/堂/皇的,不過最後還是車裂,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他抬頭看了一眼易牙。
易牙只是面朝牆坐在地上,看不到表情,也不知道他在做什麼,聲音嘶啞的開口說:「何時行刑?」
齊侯笑着說:「怎麼?王子等不及了?」
易牙的聲音哆嗦了一下,說:「的確,等不及了。」
齊侯拍了拍自己黑色的衣袍,說:「別急,如今臘祭將至,周人可不像狄人,一年四季都能屠/殺搶掠,臘祭盛典,不可殺/人,你尚可看到來年開春。」
易牙聽罷了,沒有說話,仍然面朝着牆坐着。
齊侯冷笑了一聲,回身說:「二哥,這地方陰冷的緊,隨孤回宮去罷。」
吳糾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轉身準備走,在這個時候易牙動了一下,身上的鎖鏈發出「嘩啦」一聲脆響,他突然站了起來,說:「等一等。」
齊侯笑着說:「怎麼?想要求饒了?」
易牙沒有看齊侯,只是對吳糾說:「荻兒他……」
吳糾淡淡的說:「荻兒不過是個三歲的小娃娃,他一直在問我,他爹爹去哪裏了,為什麼不遵守諾言,給他做糖葫蘆吃,我該怎麼回答荻兒?」
易牙的眼睛快速眨了兩下,眼圈紅了起來,卻把眼淚全都吞了下去,嗓子快速滑/動着,說:「幫我照顧好荻兒,荻兒很懂事,也很聰明,他……他是個好苗子,不會成為你的拖累。」
吳糾說:「荻兒是我的義子,我會照顧好他。」
易牙又說:「我並非雍氏,事到如今,我連自己的名字也不明了了,但是我之前告訴你的事情,關於荻兒的身世,十有八/九是真的……荻兒的父親並非我的好友,而是在戰場上,一個將死的晉國士兵,我在清掃戰場的時候看到了他,他哀求我,他讓我救救他的兒子,荻兒的父親是晉國人,他的母親是齊國人,等荻兒長大了,你便告訴他,我不想讓他與我一樣,連自己真正的姓氏都不知道,他並非是雍氏之/子,乃賓姓,胥無……」
賓胥無這個大名,身為五傑之一,在齊侯心裏可是根深蒂固的。
而此時的易牙並不知道自己的小荻兒長大之後會是如何了不起的人物,只是對吳糾繼續說:「等荻兒長大了,你便告訴他,如今……如今還是讓他好好的做一個孩子罷。」
吳糾嘆了口氣,說:「我明白了。」
易牙點了點頭,拱手說:「大恩不言謝。」
他說着低下頭來作禮,眼淚吧嗒一下/流了下來,借着低頭的動作快速將眼淚擦掉。
在這個時候,公孫隰朋壓着嘴角,突然抱拳說:「君上……」
他的話還沒說出口,齊侯已經皺眉說:「隰朋,你跟了孤二/十/年,如今卻想違/抗詔令,替這個該千刀萬剮的人求情麼?」
公孫隰朋仍然抱拳,手指甲幾乎陷入自己的肉里,堅定的說:「隰朋的確是想求情,但並非過分的請求,請君上聽隰朋一言。」
齊侯涼涼的說:「你說。」
公孫隰朋說:「隰朋敢情君上,留雍巫一條全屍,車裂之刑殘酷野蠻,君上方得天子口詔,以代天子身份會盟諸侯,如今車裂雍巫,恐怕留人口舌,遭人間隙,隰朋請君上留雍巫一條全屍,刑大辟。」
大辟乃是當時最常見的五刑之一,是砍頭,並沒有車裂那麼殘/暴血/腥。
齊侯聽了,算是滿意公孫隰朋的話,沒有被公孫隰朋違逆,說到這裏,齊侯感覺公孫隰朋還是很明大勢的,心裏便沒有了什麼火氣,說:「隰朋說的正是,那便依你所說。」
他說着,頓了頓,又說:「雍巫乃齊國重犯,臘祭盛典結束之後,立即行刑,隰朋親斬。」
公孫隰朋一愣,有些吃驚的看向齊侯,吳糾也有些吃驚的看向齊侯,讓公孫隰朋親自行刑,這未免也……
公孫隰朋深吸了一口氣,抱拳說:「隰朋領命!」
齊侯說:「罷了,回宮。」
他說着率先往外走,吳糾和公孫隰朋跟在後面,吳糾回頭看了一眼易牙,易牙從低着頭改為抬起頭來,目光正盯着公孫隰朋的背影看,眼淚終於肆無忌憚的從眼眶裏淌下來,潮/濕陰冷又顯得有些骯/髒的牢/房/中,能隱約聽見抽泣的聲音。
齊侯走出來,蹬上緇車,扶着吳糾上車,隨即坐下來,命人啟程回宮,閉上眼睛,這才淡淡的說:「二哥是否覺得,孤很絕情。」
吳糾看了一眼齊侯,說:「糾不敢。」
齊侯睜開眼睛,笑了一聲,說:「那便是覺得了。」
吳糾沒說話,過了一會兒似乎有些忍不住了,這才說:「君上為何讓大司行親斬雍巫,這未免……」
齊侯淡淡笑了一聲,說:「孤也是為了隰朋好,隰朋雖然立誓,但他那死腦筋,二哥覺得他能放得下麼?孤讓他親手了結,斷了這個念想。」
吳糾點了點頭,他明白這個意思,但還是覺得太殘酷了一些,尤其是對公孫隰朋來說,方才走出牢/房的時候,吳糾回頭看了一眼,易牙對公孫隰朋,並非沒有感情,他那種眼神,讓人看了會覺得心慌。
如今易牙的大辟之刑已經確定,差昭告天下張/貼榜文了,不過因為臘祭的臨近,國中不宜動大刑,所以易牙也算是暫時保存了一條性命,等到來年開春之後,再刑大辟。
吳糾隨着齊侯回了宮,甯戚陪着小荻兒正在頑,看到吳糾回來了,立刻特別粘人的跑過來,拽着吳糾衣裳不鬆手。
吳糾將荻兒抱起來,摟在懷裏親了親,說:「小荻兒怎麼這麼粘人呢?」
小荻兒拽着吳糾的衣裳,將頭靠在他脖頸上,奶聲奶氣的說:「荻兒怕義/父也不要荻兒了,爹爹已經不要荻兒了。」
吳糾一聽,心裏實在不好受,說:「乖孩子,義/父有些累了,你和甯戚哥/哥回房去頑會兒,好不好?」
荻兒特別的乖,點了點頭,從吳糾身上出溜下來,拽着甯戚的手說:「甯哥/哥,義/父累了,咱們回去頑。」
甯戚被荻兒拉着,走出房間的時候還回頭看了一眼吳糾,吳糾揉了揉太陽**,對子清晏娥說:「你們去照顧兩個小少爺罷,我這兒無需人,我歇一會兒。」
子清和晏娥有些擔心吳糾,不過還是走出去了,將吳糾的門關好。
小荻兒和甯戚回了旁邊的房舍中,甯戚只是一回頭的功夫,看到小荻兒「吧嗒吧嗒」的掉眼淚,當即給嚇壞了,甯戚最怕人掉眼淚,尤其是小荻兒,哭起來跟決堤似的,這回發洪水發的大了。
甯戚趕緊手忙腳亂的說:「你哭什麼呀,肚子餓了?還是渴了?」
小荻兒蹲在地上,抱着膝蓋說:「甯哥/哥,爹爹是不是回不來了?你們都不與荻兒說。」
甯戚趕緊將小荻兒抱起來,然後放在榻上,蹲下來給他擦擦小/臉蛋上的眼淚,拍着荻兒後背說:「荻兒別哭了。」
甯戚只是這麼說着,但是無法否認荻兒的話,因為被荻兒說中了,別看他才三歲,但是小孩子的感官是很敏銳的。
吳糾從回來便睡下了,或許是地牢的濕氣當真太重,感覺不是很舒服,稍微有些感冒,睡了一晚上,第二日早起之後,才覺得好了一些。
臘祭將至,臘祭是一年之中最盛大的祭祀活動,還要舉行驅疫行儺的儀式,無論是民間還是貴/族之中,都是最熱鬧的一場盛會。
臘祭之前,身為國君的齊侯,還要帶領大家去狩獵,獵取獵物,來上貢神明和祖先。
在這個時代,狩獵分為四類,周禮中記載的君王田獵,分別是春搜、夏苗、秋獮、冬狩。春天搜索那些沒有懷胎的野獸獵取,夏天殺死那些危害莊稼的野獸,冬天獵捕殺/害家禽的野獸,而冬天則沒有規定,所以獵取以備過冬。
其實狩獵的行為,在戰國之前,都是一種軍事演習,每年的臘祭冬狩,毫無例外都是演習行動,由國君帶領,一來可以祭祀先祖,二來也是為了增加團隊合作,三來為了彰顯國力,所以每一年的冬狩都格外的盛大。
宮裏來來往往的宮人,都在準備這次狩獵行動,很多貴/族都會隨同齊侯出發,一同到冬狩的獵場去圍獵,因為盛典將近,所以宮裏頭變得熱鬧起來。
吳糾一早上被吵醒了,起身來吃早膳,小荻兒和甯戚過來問早好,結果吳糾看到小荻兒那一雙桃子一樣的眼睛,哭的紅腫不堪。
吳糾問小荻兒怎麼了,小荻兒只是說甯哥/哥又欺負他了,不過他們已經和好了。
甯戚背了個黑鍋,不過荻兒那騙人的技巧真的太爛了,吳糾也是看出來的,恐怕小荻兒也知道易牙出/事/了。
吳糾在房間裏左思右想,最後還是有點坐不住,站起身來,準備去見一見齊侯。
齊侯正在路寢宮中和曹劌等人商量冬狩的各種事宜,這個時候聽寺人說:「君上,公子糾求見。」
齊侯聽吳糾求見,心裏隱約知道是什麼事情,便揮手說:「說孤現在正忙,讓他等一等。」
曹劌抬頭看了一眼齊侯,不過沒有說話,兩個人又繼續商討了一下冬狩的事宜,因為這次冬狩正好是在代天子會盟這件事情決定之後,所以一定要辦得格外盛大,讓所有國/家都看得到,立一次威信,不然算齊國接下了代天子會盟這件事情,到時候按照齊國的侯爵位置,上面那麼多公爵,也很有可能坐不上盟主的寶座,豈不是替別人做了嫁衣?
兩個人/大約商量了半個時辰,很快將一些細節敲定了,曹劌這才說:「那劌先行退下了。」
齊侯揮了揮手,說:「去罷。」
曹劌作禮之後,退出了路寢宮的大門,他一走出去,看到了站在外面的吳糾,吳糾站在大殿外面,半個時辰了還在等待着,並沒有離開。
曹劌出來,與吳糾作禮,說:「公子。」
吳糾也回禮說:「將軍。」
曹劌看向吳糾,說:「公子何必趟這趟渾水,還是回去罷。」
吳糾說:「並非是蹚渾水,也並非要提出無禮的要求,糾不過是想/做一個人父當做的事情。」
曹劌一愣,隨即笑了一聲,搖了搖頭,便走了,因為吳糾戳到了大家的痛楚。
人父當做的事情是什麼,誰也不知道,曹劌幼年時便孤苦伶仃,他的驚世鬼才都是通/過這些孤苦打磨出來的,曹劌沒體會過這份感情,何止是曹劌,貴/族們你爭我奪,兒子都恨不得爹立刻去死,更沒體會過這種感覺。
曹劌走了之後,過了一會兒,寺人便走出來,笑着說:「君上請公子。」
吳糾走進去,齊侯正負着手對着路寢宮的地圖仔細的看,看到吳糾進來,展了一下黑色的袖袍,招手讓吳糾過來,笑着說:「二哥你看,這便是冬狩的地形圖,何其壯觀,如何?」
吳糾拱手說:「確是壯觀。」
齊侯笑着說:「以二哥看,能不能威震諸侯?」
吳糾又拱手說:「以君上威嚴,自可威震諸侯。」
齊侯再次笑了一聲,抬起頭來,理了理自己黑色的袍子,說:「二哥今日如此聽話兒,儘是撿好聽的說,孤當真不適應呢,二哥有話直說罷。」
吳糾抿了抿嘴唇,說:「糾想懇/請君上,讓雍巫再見荻兒一面。」
齊侯緩慢的在席上坐下來,伸手放在案上,輕輕的敲擊着案子上的地圖,淡淡的說:「雍巫狡詐,二哥最清楚這點,孤不是不想荻兒再見雍巫一面,而是不放心,二哥明白麼?」
吳糾說:「糾明白,糾願意以項上人頭擔保,請君上讓雍巫再見荻兒一面,若有差池,糾願君前領死。」
吳糾說的很淡然,齊侯額上青筋一蹦,淡淡的說:「孤並非不近人情的人,只是孤發現,很多近人情的事情是費力不討好的,如今二哥或許聽不明白,但日後會明白的……荻兒乖/巧,孤也十分疼,這件事兒,孤不忍心駁了二哥的心意,這便答應了,你去罷。」
吳糾立刻拱手說:「謝君上。」
齊侯擺手,吳糾再拜出去了,他出去之後,趕緊讓人備馬,去牢/房接雍巫出來,畢竟荻兒是不能去牢/房那種地方的。
有了齊侯的召命,沒兩天這個事情便辦好了,雍巫被人從牢/房/中接出來,手腳都帶着鐐/銬,很快進了宮,安置在一個房間中。
吳糾領着小荻兒,很快也到了房間門口,房門外面有許多士兵把手,看起來非常森嚴,一隻蛾子恐怕也飛不出去。
吳糾走到門口,士兵將鎖着的大門打開,吳糾領着小荻兒走進去,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案前的易牙。
易牙雙手的鐐/銬暫時摘掉了,他身前的桌案上,擺着許多菜餚,是易牙親手做的,還有一碟子裹/着晶亮蜂蜜的糖葫蘆。
荻兒看到易牙,高興壞了,「噠噠噠」的跑過去,一下撲在易牙懷裏,易牙今日清瘦了許多,被荻兒這麼一撲,險些仰過去,連忙伸手接住,笑着說:「荻兒,讓爹爹看看。」
荻兒摟着易牙,說:「爹爹你不是好孩子,爹爹都瘦了,是不是沒有好好次飯飯?」
易牙笑了笑,低聲說:「爹爹當然沒有荻兒好,荻兒是好孩子,所以要乖乖聽話,你要聽義/父的話,知道麼?」
吳糾站在一邊,看着荻兒和易牙親/昵,將頭撇開一些,易牙抱着荻兒,笑眯眯的說:「乖荻兒,我聽說你想吃糖葫蘆了,爹爹這些日子太忙了,一直沒時間給你做,現在做好了,你嘗嘗看?」
荻兒立刻抓起一個糖葫蘆塞/進嘴巴里,小/嘴巴圓/鼓/鼓的,蹭的都是晶亮的蜂蜜,笑着說:「好甜噠!」
易牙笑了笑,說:「荻兒,爹爹呢……要去一個很遙遠的地方,可能有段時間回不來了。」
荻兒奇怪的說:「去哪裏?要去多久?」
易牙摸/着荻兒軟/軟的頭髮,說:「去多久……爹爹想想,嗯……等你長大了,懂事兒了,爹爹回來了。」
荻兒更奇怪了,說:「長大了?」
易牙笑着說:「等你長的,像你甯戚哥/哥那般聰明伶俐,像你無虧哥/哥那般謙和有禮,像你昭哥/哥那般持重沉穩,像你義/父那般頂天立地,那便是長大了。」
荻兒聽着,似乎覺得很難,搖頭說:「荻兒定然趕不上哥/哥和義/父噠。」
易牙說:「你會的,你是爹爹見過最善良的人,日後你定能分辨黑白忠奸。」
荻兒點了點頭,易牙又說:「聽你義/父的話,好麼?」
荻兒又點了點頭,易牙笑着說:「那爹爹便放心了。」
他說着,捏起一個糖葫蘆,遞到荻兒嘴邊,笑着說:「好吃麼?這本是你義/父的拿手小食,以後想吃,等義/父閒下無事,再讓義/父做給荻兒吃,好麼?」
荻兒再次點了點頭,易牙嘆了口氣,將最後一顆糖葫蘆拿起來,慢慢抬起,抵在自己唇邊,剛要張嘴吞下去,聽吳糾淡淡的說:「這次接你出來,糾用了項上人頭與國君擔保,相信你不會陷我於不義。」
易牙的動作一頓,手有些打顫,吳糾又說:「隰朋將為你監斬,若你今日有事兒,大司行也難辭其咎。」
易牙的手終於又顫/抖了一下,將那顆糖葫蘆掉在了地上。
「咕咚」一聲,荻兒眼巴巴的看着晶亮的糖葫蘆,奶聲奶氣的說:「爹爹,掉了!」
易牙說:「沒事,別撿了,髒了,吃些別的罷。」
易牙親手做的飯,荻兒吃的很滿足,很快吃的肚歪,然後趴在易牙懷裏睡着了,吳糾將荻兒抱過來,易牙以頭拜地,輕聲說:「多謝公子。」
吳糾說:「謝自然不必,我也是為了荻兒。」
易牙說:「巫今日便無憾了,還是要多謝公子,公子放心,巫已經安心領死,並無他求了。」
吳糾點了點頭,說:「我帶荻兒,先回去了。」
易牙沒有說話,只是叩頭再拜,將頭抵在地上,聽到「吱呀」的開門聲,很快吳糾的腳步漸行較遠,隨即是士兵的腳步聲湧進來,將易牙拽起來,戴上鐐/銬,推搡着走出房間,往囚/車去,準備帶回牢/房。
易牙身上纏着鐐/銬,走過小路的時候,看到一個身穿黑甲的男人站在枯樹後面,似乎定定的看着這邊,易牙轉頭看過去,雖然看不清那人是誰,但那一身巍峨的打扮,黑色的鎧甲,隨風招展的披風,整個人氣度非常,自然是大司行公孫隰朋了。
易牙看着那黑甲的身影,被士兵推搡着往前走去,連回了兩次頭,等第三次回頭的時候,那黑甲的身影已經不見了,仿佛是幻覺一般,再也找不到了……
荻兒自從見過易牙之後,又恢復了正常,這讓吳糾鬆了一口氣,冬狩之日將近,其他人越發忙碌,吳糾則是越發的清閒起來,別人忙得四腳朝天,吳糾則是睡到正午才起床。
因為身為貴/族的吳糾,也必須同去冬狩,所以這些日子,吳糾還特意學了學騎馬。
在現代騎馬是奢侈運/動,而在古代,騎馬是一般的交通工具,吳糾讓子清教了教騎馬,雖然騎得已經比較利索了,但是在馬上搭弓射箭什麼的,吳糾還是想也不敢想的,若是讓他狩獵,也太危險了,恐怕不知怎麼的,會變成了行刺……
吳糾這些日子出宮練習騎馬,也不坐軺車和緇車了,他這日要去飯館兒一趟,前些日子讓管事兒將賺來的糧食換成齊刀,應該也差不多了,吳糾想把齊刀拿回來,以備不時之需。
吳糾騎了匹比較乖順的馬,那匹馬毛色十分光亮,看起來像白色的珍珠,沒有一絲瑕疵,還是齊侯聽說他最近喜歡騎馬,特意讓人牽來送給吳糾的,絕對是匹寶馬,不過對於吳糾來說,反正他不敢驅馬跑快,是不是日行千里還真沒見識過,但是顏值絕對很高。
吳糾讓子清和晏娥陪着荻兒和甯戚,一個人騎着馬出宮了,畢竟只是去小飯館兒,所以也沒什麼危險的事情,不需要人陪着。
吳糾騎馬出宮,很快到了小飯館附近,還沒到中午吃飯的時間,不過小飯館附近的人已經開始排起了長龍。
吳糾怕騎馬過去會引起騷/亂,搞不好還會傷到旁人,便下了馬,牽着馬往前走。
沒走幾步,聽到他那一直很乖順的駿馬打了一個響鼻,然後使勁尥蹶子,轉頭一看,看到一個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漢,伸手拽着馬轡,想要將白色的駿馬拽走。
那匹馬似乎有靈性,畢竟是齊侯萬里挑一的良駒,才給送過來的,被人一拽,立刻不幹了,打着響鼻,使勁的踢腿。
吳糾連忙將馬轡拽回來,說:「你做什麼?」
那大漢笑了一聲,說:「什麼做什麼?這是我家少爺的馬,你這個偷馬的賊,還問我做什麼?」
吳糾奇怪的看了一眼那男人,冷笑說:「你家少爺的馬?」
他說着,幾個人向這邊圍過來,肯定是看大漢一個人解決不了吳糾,便全都圍上來了,打頭的一個人穿着非常華麗,因為齊侯之前喜歡穿紫色的魯縞緣故,現在貴/族豪紳,但凡有些錢的人,喜歡效仿這種時尚,那打頭的紈絝也穿着一身紫色的魯縞。
但是因為他皮膚有些黑黃,穿起紫色的衣裳,吳糾仿佛吃海鮮的時候,咬了一口沙子,沙子還在牙齒里磨來磨去,當真是太酸爽了。
那人走過來,痞里痞氣的說:「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那大漢說:「少爺,他不給咱們馬。」
那紈絝笑着對吳糾說:「這麼跟你說罷,本少爺看上了你的馬,今日/你開個價,給你兩個齊刀,把這匹馬賣給我,也完了,若不然……」
吳糾挑了挑眉,說:「方才說是你們的馬,現在又開價要買馬,這位少爺,你的臉被自己扇了嘴巴,不疼麼?」
那紈絝一聽,氣的臉都漲紅了,說:「怎麼着?你這小子,是不願意賣了?少爺給你臉子,你偏生不要?」
身後的一個打/手笑着說:「少爺,您看啊,這哪是什么小子,細皮嫩/肉的,小/腰也才那麼細,小人覺得,恐怕是個女扮男裝的姑娘!」
他這一說,其他打/手也哈哈大笑起來,囂張的說:「是啊少爺,今日少爺艷福不淺,不只有寶馬,還有美/人兒,不如一併帶回家中享用?」
那紈絝也笑起來,說:「方才我沒注意,你這小/美/人兒,的確有幾分顏色,來來我看看你是不是女扮男裝。」
那紈絝說着伸手過來,吳糾「啪!」一聲打在他手上,那人疼的「哎呦」一聲,厲聲說:「給你臉子你不要,別怪我不客氣了!?」
他正說着,又伸手過來,吳糾剛想讓馬踢他,結果聽到「呼——!!」一聲,一個黑色的影子猛地飛過來,都沒看清是怎麼忽視,「咚!!」一聲,那紈絝竟然被人當胸擊中,整個人向後飛去,「哎呦!!」一聲大吼,直接砸在那些打/手身上。
紈絝倒在地上起不來,肋骨肯定都給震斷了,胸口疼的不行,在地上直打滾兒,嘴裏大喊着:「呸!雜碎!疼死老/子了……打!給我打!」
吳糾嚇了一跳,回頭一看,見一個穿着一身勁袍的年輕男子從人群中走了出來,他的年紀大約在十六七歲,當真十分年輕,不過這個年紀在古代,已經是可以上兩輪沙場的年紀了,所以並不算是孩子。
他身材高挑,並不壯實,腰間插着一根青銅鐧,無韌起四棱,鐧身生光,一看便知是一把難得一見的武/器。
年輕人是個練家子,他款款走過來,那幾步走卻有點貴/族勁兒,隨即彎腰將方才擲出去,打在紈絝胸口上的青銅鐧撿起來,「啪!」一聲配回腰間,笑了笑。
那男子笑起來有幾分陽光建氣的感覺,偏生身材高挑有股風/流韻味,長相也是個美/人臉,笑起來很爽朗,拍了拍自己的手和衣裳,說:「誰找打?」
那幾個打/手看的都是一愣,不過看着那男子,也不十分高壯,而且只有一個人,再加上吳糾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他們一尋思,似乎不害怕了,立刻衝起來,好幾個人全都圍上來。
那男子並不害怕,猛地伸手一搭,將身後的雙鐧拔/出,發出「卡!」一聲,兩手一合,隨即雙鐧竟然接在了一起,變成了一把□□,手腕一轉,猛地一下將衝上來的打/手直接挑飛。
那男子不由分說,直接將衝上來的幾個打/手打得屁滾尿流,隨即笑了一聲,說:「真痛快!」
他說着,紈絝已經氣怒到了極點,但是爬不起來,臉上無光,大吼着說:「一起上,給我打死他們!快上!」
打/手不敢不從,連忙從地上全都爬起來,大喊着衝上來,有一種敢死隊的感覺,那男子也不懼怕,似乎還覺得打得挺過癮的,又是「卡!」一聲,將雙鐧快速拆開,□□又變成了兩把青銅鐧。
「咚!」一聲,年輕人真是毫不手軟,一下將衝過來的打/手直接踹飛,然後雙鐧一轉,正好打在一個打/手的腮幫子上,差點將他滿口牙都打掉。
兩個打/手瞬間倒在地上,其他的打/手都知道年輕人厲害,不敢往前走,那年輕人臉上有幾分得意的神色,笑着說:「知道怕了麼?快賠禮!」
他說着,怒喝了一聲,所有的打/手都趴在地上賠禮,連聲說:「對不住,對不住,小人有眼無珠,有眼無珠!」
那幾個打/手說着,一直磕頭,年輕人終於還是年少,頗為得意,這個時候見一個打/手猛地抓了一把什麼,使勁一丟,吳糾嚇了一跳,忙喊一聲:「當心!」
不過年輕人根本沒時間躲閃,「呼啦」一聲,一股灰白色的粉末在空氣中蔓延開來,年輕人站得近,頓時灑了滿臉,雙眼瞬間通紅了,刺痛的根本睜不開。
那幾個打/手趕緊爬起來,提着劍衝過來,往年輕人頭上招呼,吳糾趕忙拍了一下馬鞍,那匹白馬當真通靈性,快速衝過去,橫在打/手面前,一蹶子將一個打/手踢出去。
其他打/手過來拽着馬轡頭,還要去拽吳糾,吳糾趕緊扶着年輕人後退,地上的紈絝也爬起來,剛要囂張,突然「啊呀」一聲,又趴在了地上。
年輕人被吳糾扶着後退,感覺自己手心裏的青銅鐧,猛地受力,被人「嘭!」的踢了一下,青銅鐧瞬間飛出去,「咚!」一聲巨響,正好砸在紈絝的胸口上,這回是傷上加傷,又不知道斷了多少根肋骨,倒在地上起不來了。
旁邊的打/手大喝一聲衝過去,還要故技重施撒粉末,看到一個高大的青年人/大踏步走過來,他身量很高,肩膀很寬,一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長得是剛毅英俊,古銅色的皮膚,看起來讓人有些懼怕。
吳糾一看,竟然是石速。
石速大踏步走過來,一把抓/住那打/手的手,猛地一轉,緊跟着向後一背,提膝「咚!」的一下,那打/手根本沒來得及把粉末撒出去,已然「啊啊啊啊」的一聲犀利大喊,直接倒在了地上,疼的冷汗直流。
石速的動作剛毅凌厲,仿佛一道迅雷,快不及掩耳,看的人眼花繚亂的,那股狠勁兒讓打/手們嚇得都怕了,大喊了一聲,趕緊架着紈絝逃命去了。
石速也不追那些人,只是說:「二伯,可有受傷?」
吳糾每次被這個大侄/子叫的時候,都覺得心裏直打顫,不過此時不是打顫的時候,趕緊說:「我沒事,這位小兄弟受傷了。」
吳糾不認識這個年輕人,所以只能稱呼他為小兄弟。
石速趕緊低下頭來查看年輕人的眼睛,那灰白色的粉末是石灰,遇到水會變得灼/熱起來,年輕人的眼睛裏進了石灰,眼球會自動分/泌液/體沖洗石灰,當然大量成分是水分,年輕人的眼睛頓時紅了,灼燒的十分難受,看起來痛苦難當。
那年輕人武藝出眾,只是一看便知道太年輕了,而且是貴家子弟,根本沒什麼心眼兒,如今便中了招。
石速一看,說:「不要用手揉,趕緊找些菜油來,先用菜油洗一洗。」
吳糾一聽,立刻也知道那是石灰了,連忙扶着年輕人說:「快走,飯館裏有菜油。」
因為痛苦難當,那年輕人有些費勁,石速便把青銅雙鐧插在自己腰間,然後一把抱起那年輕人,仿佛根本不費吹灰之力,大步往前跑去,吳糾拽着馬跟在後面,眾人被快速從小門迎進了飯館。
管事兒的趕緊找來一大碗菜油,旁的地方肯定沒有這東西,但是小飯館兒里常備着,非常容易弄來。
石速讓年輕人坐好,然後用菜油給他沖洗眼睛,雖然石速看起來人高馬大,而且不苟言笑,但是動作相當仔細小心,也很溫柔,生怕把年輕人的眼睛弄壞了。
那年輕人起初覺得很疼,但是後來菜油進了眼睛,隔開了水分,便不是那麼疼了,又來了精神,石速還沒給他沖洗乾淨,年輕人已經笑着說:「這位大哥,你身手好生厲害!大哥你竟還知道怎麼解這毒,更厲害了!」
吳糾發現,這年輕人,似乎還是個話癆……
年輕人對石速崇拜有嘉,雖然方才他眼睛疼,沒有看的太清楚石速是怎麼制/服那些打/手和紈絝的,但是似乎只用了兩下,那動作快的猶如鬼魅一般,看的年輕人眼花繚亂的。
年輕人不知自己種的是石灰,還以為是什麼下作的毒,反正眼睛是苦/不/堪/言,石速只是用了一碗菜油,眼睛便不疼了,年輕人當真崇拜極了,一口一個大哥的叫着。
石速不喜歡怎麼說話,聽了只是說:「我早年的時候,在王宮中做苦工,用牡蠣燔燒過石灰,所以有些應對的經驗。」
年輕人一聽,又崇拜的說:「大哥,你還去過洛師?你進過王宮?」
吳糾一聽,有些頭疼,這年輕人腦迴路有點清奇,石速說的明明是在王宮中做苦力,但是年輕人自動規劃到了崇拜的行列,驚喜的問來問去,問石速王宮是什麼樣子,壯觀不壯觀等等。
石速似乎被這年輕人纏的有些頭疼,不過年輕人樣貌生的精緻討人喜歡,一雙桃花眼,直/挺/挺的高鼻樑,嘴唇有點薄,笑得時候明明很爽朗,卻又抿起來些,好像有些赧然的錯覺,性子倒是不壞,而且把旁人都當成好人,顯然是初生的小牛犢。
年輕人說:「大哥,你叫什麼名字啊?」
石速幫他處理完眼睛,確保沒有石灰了,這才用清水給他洗乾淨眼睛,又弄了些藥撒上,一邊替他處理這傷口,一邊說:「石速。」
年輕人笑着說:「那我便叫你石大哥了!我叫周甫。」
吳糾聽年輕人報出自己的名字,還真是頭一次聽到一個人的大名,沒有感覺熟悉的,吳糾仔細想了想,周甫這個人,好像自己還真不認識,在史書上,也沒什麼名頭,不過周甫看起來穿着很貴氣,他那兩隻青銅鐧,也絕對不是一般之物,若不是貴/族肯定打造不起。
石速清理完周甫的眼睛,又把青銅鐧歸還周甫,周甫笑着說:「石大哥與甫有救命之恩,這隻青銅鐧便送給大哥做謝禮,如何?」
石速低頭看着周甫遞過來的青銅鐧,青銅鐧本是兩隻一對,而且這青銅鐧設計的非常巧妙,能拆開做短鐧,也能並在一起,接上做□□使用,若是分開了便不能如此巧妙。
石速本要推辭,畢竟他可不是特意來救周甫的,今日一早,齊侯聽說吳糾一個人單獨出了宮門,所以有些擔心,不過齊侯今日正忙,無暇分/身,遣公子速過來看看吳糾。
石速是領命出宮的,哪知道剛一過來,便看到有人在找茬,周甫出手打抱不平,石速自然也連帶周甫一併救了。
石速想要推辭,周甫特別慷慨的把青銅鐧塞在他手中,笑着說:「快拿着,送給石大哥了。」
石速還是有些猶豫,不說這青銅鐧本為兩隻一對的,拆開沒了原本的威力,只是說這青銅鐧,打造的工藝十分精巧,雖然無韌,但是寒光凜凜,上面刻畫着各種野獸圖案,絕對值不少錢,石速不敢受此大禮。
吳糾看着周甫熱情的將一隻青銅鐧送給石速,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之前突然開拓了一下自己的三觀,認知到了召師傅和東郭師傅之間的事情,所以吳糾怎麼看怎麼覺得,很奇怪,畢竟那雙鐧可是一對兒,這麼拆開來,好像定情信物啊……
吳糾趕緊撇開目光,心想是自己猥瑣了,那周甫一臉天真爛漫的模樣,根本不是這麼想的。
因為周甫也算是救了吳糾一次,還因此受了傷,吳糾特意請他留下來用午膳,當做答謝。
周甫驚喜的說:「真是多謝伯伯!沒想到這個館子是伯伯開的,我正要到這邊來嘗嘗鮮,今日倒是撿了大漏子,都不需要等號/子了。」
吳糾聽得額角青筋亂蹦,周甫對着自己竟然喊「伯伯」!?
其實周甫覺得自己還是很聰明的,因為之前石速管吳糾喊二伯,周甫又和石速稱兄道弟,雖然看着吳糾年紀輕輕的樣子,不過應該是輩分大,於是特別機智的管吳糾喊了伯伯。
吳糾當真受不了又有一個大侄/子管自己叫伯伯,趕忙說:「不用如此客氣。」
吳糾趕緊讓人來上菜,上了好幾個大煎餅,好幾碗面,還有豆漿,立時把周甫的嘴巴給堵住了。
周甫從未吃過如此美味驚艷的膳食,吃的那叫一個狼吞虎咽,油光滿面,一邊吃一邊說:「這……這當真才是珍饈,美味異常,伯伯真是好手藝!」
吳糾咳嗽了一聲,沒想到吃飯還堵不住他的嘴巴,石速是打算跟着吳糾再回宮去的,所以也留下來用了午膳,三個人坐在一起。
吳糾岔開話題說:「我看你也是個貴氣之/子,怎麼一個人在街上走?」
周甫「嗨」了一聲,說:「什麼貴氣,不過是家裏多了幾個子兒罷了,我爹一天到晚忙着他的國/家大事兒,從不着家,一年到頭,我總也見不到他,你說該當臘祭了,家家戶戶誰不團圓?偏偏我爹要陪君上冬狩,今天又不回來了,我一個人在家中也沒什麼意思,天天自己出來走。」
吳糾一聽,這周甫果然是貴/族之/子,他父親可以陪齊侯冬狩,說明還是個有頭有臉的大夫,絕不是什么小官兒。
周甫一聊起來,仿佛是打開了話匣子,根本關不住了,笑着說:「我爹也不管我,我自小自己習武藝,一來想要長大建功立業,二來也是想要打抱不平,不過今日險些出醜,還好石大哥來得及時。」
吳糾心想,這周甫果然是有些中二體質的,不過幸好/爽朗,而且不壞,着實天真爛漫了些。
聽周甫繼續打開他的話匣子,又談到他的喜好,笑眯眯的說:「我有三樣喜好,第一樣是美食,今日吃了伯伯的珍饈,仿佛以往吃的都不是膳食一般,當真是慚愧。」
又叫伯伯……
吳糾乾笑了一聲。
周甫又說:「第二樣喜好便是兵刃武/器,我家中有許多神兵寶器,若是石大哥有興趣,大可到我家中做客!」
石速只是點了點頭,都沒有多說話,周甫撓了撓自己的後腦勺,又繼續說話,他的表情神采奕奕,那精緻的臉孔神采都要飛揚起來了,笑着說:「第三/點我便是喜歡顏色美艷的姑娘。」
吳糾:「……」真的徹底無語了,雖然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是這周甫也說的太直接了,而且周甫長得夠漂亮了,還偏偏喜歡美艷的姑娘,讓姑娘看着他的臉情何以堪。
吳糾尷尬的笑了笑,石速則是面無表情,仿佛聽到了很一般的話題一樣,繼續低頭吃着自己的面。
別看周甫又瘦又高,但是胃口頗大,一連吃了四大碗面,也是因為飯館的面比吳糾做的量要小一些,不然怎麼賣錢呢,所以周甫那大胃口,其實和齊侯不相上下。
吳糾在心裏默默的對比了一下,周甫這身材,沒有齊侯高,沒有齊侯壯,但是胃口竟然和齊侯一般,果然是年輕人正在長身/體的緣故,不然也是個甲亢。
三個人一邊聊天,一邊吃東西,很快便吃飽了,吳糾因為擔心周甫的眼睛,不放心他一個人回家,便讓石速送送他。
石速答應了,說:「速快速快回,回來與二伯一同回去。」
吳糾點了點頭,那周甫還頗有禮貌,和吳糾告別,說:「伯伯,那甫便走了。」
吳糾從沒這麼大的輩分兒過,心中真是又酸又爽,又是辛酸,讓石速趕緊送周甫走了。
送走周甫之後,吳糾便起身進了內堂,管事兒趕緊把一個大盒子拿過來,呈給吳糾,吳糾幾乎抱不起那個大盒子,沉得要死。
打開一看,裏面滿滿的都是齊刀,怪不得死沉死沉的。
管事兒笑着說:「前些日子,小人將分給夥計們的糧食分配了一下,但是夥計們不敢要這麼多,都說平日裏受公子照顧,有吃有喝,還能賺糧食,實在過意不去,所以只分了糧食的一分,其餘的兩分,小人便自作主張,一同換成了齊刀,與公子放這裏了。」
吳糾一看,果然是多的,怪不得如此多,吳糾從裏面拿出了一小把齊刀,放在案上,笑着說:「管事盡心盡力,這是送與管事的。」
那管事兒嚇了一跳,趕緊跪下來,說:「公子這……」
吳糾笑了笑,說:「在這飯館兒里,我可不是公子,只是個老闆,管事兒不必跪我,你盡心做事,這是應得的,理所應當,受之無愧,拿去罷。」
那管事兒當真是感激涕零,他本是個圓/滑的人,只是有利可圖,所以才做了個管事兒,但是如今一看,一方面也是被這一把齊刀吸引了,另外一方面也是被吳糾的氣度給吸引了,當真佩服的五體投地,連連磕了兩個頭,說:「小人定當盡心盡力!」
吳糾說:「行了,你先忙,我不打擾你了。」
吳糾說着,將盒子費力的抱起來,抱在懷裏真有些踉蹌,趕緊想出去把盒子放在馬背上,也不知道這些齊刀到底有多重,總覺得是扛了好幾袋子大米一樣!
吳糾踉蹌的從小門走出來,結果沒注意,腳下一絆想,險些摔倒了,猛地往前一躥。
拴在門口的白馬打了個響鼻,在這個時候,一個人猛地大踏步走過來,一把將吳糾撈在懷中,另外一手趕緊撈住吳糾掉下來的大盒子。
「嗬!」
那人撈住吳糾的大盒子,似乎有些驚訝,竟然這般的壓手,輕輕抽/了一口氣,吳糾抬頭一看,竟然是齊侯。
齊侯一看便是便裝,他穿着一身紫色的行頭,說來也當真奇怪,齊侯並非是那種膚白纖細的類型,他是小麥色的皮膚,看起來雖然健康高大,穿着紫色,按理來說應當並不好看才是。
像那紈絝,可能嚼着一嘴的沙子味兒,忒也磕磣。
然而偏偏齊侯這麼一穿,當真是要身材,身材高大性/感,要相貌,相貌英俊迷人,要氣度,氣度沉穩持重,還有一股成熟男子的魅力。
齊侯笑眯眯的摟着吳糾,伸手顛了顛那沉甸甸的盒子,聽到裏面「嘩啦嘩啦」的聲音,說:「二哥這搬得是何物?如此沉重。」
吳糾趕緊將盒子接在懷中,齊侯打趣說:「還這般寶貝?」
吳糾心想,保命的錢,自然寶貝了,嘴上卻說:「君上公事繁忙,怎麼出宮來了?」
齊侯笑了笑,說:「冬狩和臘祭的事情已經敲定,孤也是出來透口氣,不然已然憋悶死了。」
他說着,輕輕順了順那白馬的鬃毛,白馬似乎特別親/昵齊侯,撒嬌一樣衝着齊侯搖頭,把自己的鬃毛往齊侯手中蹭。
齊侯笑眯眯的,用溫柔的嗓音說:「糾兒有沒有乖乖的,淘氣了麼?」
吳糾一聽,頭皮一麻,眼皮一跳,雞皮疙瘩爬了一身,說:「什麼?」
齊侯回過頭來看他,一臉驚訝的說:「原來二哥不知這匹馬喚做什麼?」
吳糾更是眼皮狂跳,心裏隱約覺得齊侯肯定在戲耍自己,聽齊侯笑着說:「這白馬名喚糾墨。」
糾和墨是兩樣東西,在古代,糾的本意是兩股攆在一起的繩子,而墨同纆,是三股攆在一起的繩子,所謂「禍福相與為表裏,如糾纆索相附會」,便是這種意思。
雖然吳糾知道糾墨是什麼意思,但是好端端的一匹白馬,齊侯給它起名叫糾墨,還親/昵的喚作是糾兒,這不是誠心找茬麼?
那匹白馬聽到齊侯叫它的名字,又親/昵的拱了拱齊侯的手心,打了個響鼻,似乎能聽懂齊侯的話似的。
齊侯笑眯眯的順着白馬的鬃毛,對吳糾說:「二哥與糾兒相處的怎麼樣?」
吳糾眼皮又是一跳,說:「君上開頑笑了。」
齊侯幽幽一笑,笑的那叫一個「回眸一笑百媚生」,雖然齊侯是身材高大的類型,偏偏長相俊美,笑着說:「那便是相處很好了,孤放心了。」
吳糾眼皮狂跳,趕緊伸手按了按自己的眼皮,感覺齊侯是沒事兒閒的涮自己頑兒呢。
齊侯牽着馬韁繩,說:「走罷,與孤一同回宮去。」
吳糾說:「糾在等公子速一同回去,方才已然說好了的。」
齊侯擺擺手,說:「不必等了,方才孤在來的路上,遇到了速兒,叫他先回去了。」
吳糾聽齊侯叫的還挺順口,真把石速當兒子似的,這年齡差莫名也太小了些,不過齊侯當爹的派頭兒是十足的。
吳糾這麼想着,突然見齊侯竟然一個翻身,躍上了馬背,然後端坐好,伸手牽住馬韁繩,笑着說:「來。」
吳糾一看,有些傻眼,左右又看了一眼,說:「君上沒有騎馬來麼?」
齊侯很自然的說:「沒有,方才是坐軺車來的。」
吳糾詫異的說:「那軺車……」
齊侯更自然的說:「已經讓騎奴駕車先回去了。」
怪不得齊侯一個人,身邊連個寺人都沒有,也沒有馬匹,也沒有軺車,齊侯肯定是不能走回去的,但是讓吳糾和齊侯兩個人/大庭廣眾之下,同騎一匹馬穿行鬧市,吳糾當真有些做不到,看起來也太奇怪了些。
齊侯卻很順當的伸出手來,又說:「二哥,愣着什麼?來,上馬。」
吳糾乾笑了一聲,說:「君上,糾走回去便是,不敢與君上同騎。」
齊侯笑了笑,說:「孤與二哥共患難何止一次,若孤沒記錯,上次在鄭國邊境,二哥還踹了孤一腳呢,怎麼如今卻突然生疏了?」
齊侯的笑容溫柔又低沉,聽起來有一種暖男的錯覺,自然是錯覺,因為吳糾聽他小心眼兒的竟然把上次被踹了一腳的事情又抬出來了,當即只能硬着頭皮說:「謝君上,那糾斗膽了。」
齊侯幽幽一笑,抓/住吳糾的手,手臂用/力,能看到那紫色的袍子下,手臂上的肌肉猛地一張弛,立刻將吳糾拽上了馬背,讓吳糾坐在自己身前,笑着說:「二哥斗膽又不是第一次了。」
吳糾當即有些無力吐槽的感覺,只能硬着頭皮當沒聽見,兩個人坐一匹馬,雖然吳糾身才並不高大魁梧,但是齊侯比普通男人的身材要高大,坐在一起還真是不輕/松,尤其這馬鞍是單人的馬鞍,吳糾想往前坐,但是前後是翹/起一些的,算往前搓了搓,最後還是會滑回來,兩個人緊緊/貼在一起,鬧得吳糾渾身麻嗖嗖的,覺得異常不舒服。
齊侯的手穿過吳糾腰側,伸手牽着馬韁,讓馬匹慢慢往前走,兩個人一起穿越鬧/事,往齊宮而去。
齊侯突然輕笑了一聲,側頭在吳糾耳邊低聲說:「二哥,你再晃,孤可不客氣了?」
吳糾沒聽明白什麼意思,不過也不敢晃了,他只是覺得不舒服,想要往前搓搓而已,哪知道齊侯看到了他的小動作。
其實齊侯並不是看到他的小動作,而是感覺到的,吳糾蹭來蹭去的,馬鞍那麼大的地盤兒,兩個人撞在一起,難免有摩擦,再加上吳糾動來動去,感覺自然很明顯。
白馬走的很慢,慢悠悠的閒庭信步,一會兒的路程,竟然變成了小半個時辰,吳糾一頭都是冷汗,這才到了王宮門口,齊侯翻身下來,將馬韁遞給吳糾,說:「二哥好好歇息,過兩天便是冬狩,二哥也要同行的。」
吳糾點了點頭,說:「謝君上關心。」
齊侯笑眯眯的說:「孤還想領教領教,二哥的騎射之技呢。」
吳糾一聽,頓時感覺壓力很大,騎馬算是勉勉強強通/過,但是並不能快速奔跑,怕被顛下來,不知是不是這匹叫做糾墨的白馬和吳糾一個名字,都叫糾,所以特別乖,騎着很順當,換做其他馬匹估計騎起來還是比較艱辛。
但是這射箭,吳糾是萬萬不能的,臨時抱佛腳也沒有用,吳糾只能幹笑了一聲,說:「糾恭送君上。」
齊國的冬狩是一年四季中,最為隆重的一次狩獵活動,虎賁軍同行,百官隨行,再加上彰顯國威的軍事演習,自然壯觀又隆重。
冬狩出發這日,吳糾早早便起來了,子清和晏娥伺候着吳糾穿好衣裳,今日的衣裳與眾不同,並非是那種寬袍寬袖的衣裳,反而束着袖口和褲口,一身簡潔的白色,腰上再束一條寬大玉帶,將頭髮全都隆/起別在玉冠之中,最後加上一件毛絨的白色披風。
吳糾這平日裏斯斯文文的人,一下看起來英挺了不少,出門前還跨上了一把輕便的竹弓,背上背着箭筒子,腰上別着一把青銅寶劍,整個人看起來仿佛是個年輕俊/逸的遊俠似的。
晏娥給吳糾穿戴好了,直夸今日公子看起來不同了,吳糾自己也看了看,雖然看的不太真切,但是感覺還挺有欺/騙性的。
穿戴整齊之後,便出了門,冬狩的車馬隊伍早準備好了,因為是去狩獵的,所以這次的車都是物資的緇車,並非是乘坐的緇車,所有隨行人員多是騎馬隨行,還有步兵隨行,並沒有乘坐緇車隨行的。
吳糾翻身騎上自己的白馬,經過幾天磨合,吳糾和這糾墨之間似乎也有點默契了,再加上糾墨本身是匹寶馬,十分有靈性,從不亂發脾氣,溫順的厲害,吳糾也是好吃好喝的餵他,反正騎了多日也沒有出岔子。
吳糾拍了拍糾墨的鬃毛,這個時候看到一匹棗色的高頭大馬從旁邊插過來,正好插在吳糾身邊,吳糾轉頭一看,是齊侯。
今日齊侯穿了一身輕便的黑甲,肩上披着猩紅色的絨披風,這裝束吳糾以前見過,便是在時水之畔,第一次見到齊侯,獻上豆羹的那一次。
齊侯頭束黑玉冠,猩紅披風在寒風之中發出咧咧之聲,整個人看起來硬朗又英俊,帶着一種剛毅的色彩,仿佛要融入這寒冬之中,看的吳糾莫名有幾分熱血沸騰的感覺。
這一對比,吳糾這點兒英挺好像又給比下去了……
吳糾暗搓搓的打量了一下齊侯的裝束,心想着失策,若是早知道,也該讓人做一件輕便點兒的鎧甲穿上,那看起來更加硬朗了。
齊侯也笑眯眯的打量了一下吳糾的裝束,一身勁袍加身,襯托着吳糾的身段兒更是風/流,看的齊侯眼眸有些深沉,笑着說:「二哥這身打扮,當真養眼的緊。」
吳糾只好拱手說:「君上謬讚了。」
齊侯又看了幾眼,這才把目光收回來,很快將軍曹劌和大司馬王子成父並肩驅馬而來,向齊侯請示是否可以出發。
這次冬狩,齊侯有/意栽培曹劌,所以讓身為大司馬的王子成父帶一帶曹劌,兩個人一起做好這次冬狩的準備事宜。
說起王子成父,其實他並非是複姓,也並非叫做成父,王子成父的真名在歷/史上是失去考證的,沒有任何記載。
因為王子成父乃是當今天子的二叔,胡齊的王父排行老大,王子成父排行老/二,也是周氏血脈,所以叫做王子。
而成父其實是「城父」,他本是周國洛師的城父,相當於今日的首都市長警備區司令員,但是後來因為「子克之亂」,王子之間爭王篡位之事,王子成父便離開了洛師,入了齊國,後來被齊侯看重,封為大司馬,掌管齊國兵權。
王子成父大約四十歲的年紀,續着長長的鬍鬚,有一種嚴肅銳利的感覺,王子成父為人睿智威嚴,而且擅於兵法,史記中曾把王子成父與姜太公、孫武和吳起相比,可見他在兵法戰役上的傑出之處。
齊侯點了點頭,說:「出發罷。」
曹劌便勒轉馬頭,朗聲說:「君上之命,啟程!」
他的話音一落,虎賁軍一聲一聲將命令傳下去,很快前面的先導部/隊便接到命令,立刻開拔。
後面的部/隊也層層跟上,看起來非常壯觀,一片黑甲虎賁軍,緩緩開始移動了起來。
吳糾趕緊催動馬匹前進,與齊侯落後半匹馬的距離,並不搶上前去。
吳糾驅馬走着,後面是一干公子們,公子無虧公子元和公子昭三個人這次都是需要隨行,雖然公子昭最小,不過也穿着一身黑甲,看起來有點迷你,但是竟然有一股大將之風,威風凜凜的感覺。
公子昭後面還跟着齊侯新收的義子石速,對於公子速的到來,公子無虧是以禮相待,公子昭有些怕生,而公子元則表現的非常不屑,畢竟石速不知是哪裏來的野種,根本不是他齊國的貴/族血脈,只是一個雜碎罷了,竟然能得齊侯垂青,收為義子。
公子元不給石速好臉子看,石速倒是不在乎這個,因為他本是個面癱臉,而且是個我行我素的人,根本不看他人臉色,若是石速會看他人臉色,也不會被王子頹打得幾乎落了殘廢。
公子元想要給石速一點兒臉子看看,但是多次挑釁都未果,眼看石速騎着一匹黑馬,也不是什麼寶馬的模樣,便故意放慢了一些馬速,來到石速身邊,一咬牙發狠,想要從後面直接將石速給踹下馬去。
石速腰上別着那日周甫送給他的青銅鐧,因為這青銅鐧是少有的驚艷兵器,石速也是喜歡武/器的人,自然佩戴在身上。
那公子元一腳踹過來的時候,石速仿佛長了後眼一般,猛地抬起手掌,向腰上一拍,那青銅鐧「嗡!」的一聲直接向後一頂,正好砸在公子元的腿上。
公子元「啊呀!」大叫了一聲,沒有踢到人,反而一下被砸在腿上的麻筋兒,整個人一歪,「咕咚!」一聲竟然掉下馬去。
吳糾是圍觀了公子元暗搓搓偷襲的全程,看的有些憋笑,在這個時候,突聽「踏踏踏」的馬蹄聲從後背響起來,一匹皂色的高頭大馬快速的衝過來,險些踩/踏了掉在地上的公子元。
那馬上的人好像沒看見公子元,正一臉專注興/奮的說:「哎!石大哥!石大哥是我啊!哎,伯伯也在!」
吳糾仔細一看,好傢夥,竟然是周甫,周甫光興/奮的喊着「石大哥」和「伯伯」,根本沒注意有人倒在地上,若不是皂色的馬匹比較有靈性,早把公子元給踩爛了。
公子元嚇得「啊——」大喊一聲,還抱住了自己的頭,哪裏還有一點兒公子風範,縮在地上一臉懼怕的樣子。
眾人聽到慘叫/聲,趕緊回頭,齊侯也緩轡下來,調轉馬頭,說:「二哥,怎麼了?」
齊侯還以為是吳糾出了什麼事情,結果過來一看,是公子元倒在地上,周甫趕忙勒住自己的馬,說:「對不住對不住!我不知你躺在地上。」
周甫道歉很誠懇的樣子,但是他說出來的話,對於公子元來說,好似羞辱一般,畢竟誰沒事兒會躺在地上。
公子元從地上爬起來,被這麼多人圍觀,當即怒不可遏的指着周甫的鼻子,說:「你縱馬踩人,還假惺惺作態!我看你跟他是一夥兒的,想要把我踩死!」
公子元的聲音很大,畢竟找到了一個不認識的軟柿子,捏着周甫不放手了,齊侯冷冷的看着這一幕,隨即喝道:「夠了,還嫌不夠丟臉麼?」
公子元本以為抓到了軟柿子,哪知道這柿子比栗子還要扎手,被齊侯低聲一喝,嚇了一跳。
這個時候王子成父連忙驅馬而來,抱拳說:「君上息怒,是小兒衝撞了公子,甫兒,還不快給公子賠禮?」
周甫有些不情不願,畢竟他之前真的已經賠禮了,而且很認真的賠禮,是那個公子沒頭沒腦又罵他,還說是惺惺作態。
吳糾一聽,簡直詫異到了極點,原來周甫他並非姓周,怪不得聽着周甫的名字不認識呢。
周甫他並非姓周,周是氏不是姓,周甫的姓乃是王室貴/族的姬姓,因為同是貴/族,所以周甫才會自稱周,名甫,而不提自己的姬姓。周甫是王子成父的獨子,也是第二代赫赫有名的王子成父,在他父親去世之後,周甫便繼承了成父這個官/位。
吳糾沒想到周甫是王子成父的兒子,也是虎將之/子,怪不得年紀輕輕一身功夫如此了得了。
公子元也不知道這人是王子成父的兒子,還以為捏到了軟柿子,哪知道捏到了一個掌管齊國兵權的硬官兒的兒子,那可是萬萬惹不起的人。
公子元一聽,當即不敢讓周甫道歉了,似乎換臉一樣,說:「誤會,是誤會,大司馬言重了。」
周甫沒什麼城府心機,當真覺得很奇怪,但是公子元不叫他道歉,周甫便又一臉興/奮的對石速說:「石大哥,原來你也去狩獵,那感情真好,咱們今兒晚上能睡一個帳子嗎?我有好多話想和石大哥說呢。」
周甫說着,看向旁邊的吳糾,連忙又叫了一聲「伯伯」,叫的吳糾臉色都變了,這才看到了一身黑甲的齊侯,趕忙收斂了臉色,恭恭敬敬的拱手說:「周甫拜見君上。」
齊侯哈哈一笑,也不知道是周甫這性格有/意思,還是因為周甫叫了吳糾一聲「伯伯」,只是說:「你這小子,當真有趣的緊。」
一行人因為公子元的事兒耽擱了一下,很快又出發了,冬狩是有固定地方的,在離臨淄城不遠的一座小邑的近郊山中,那地方依山傍水,雖然是冬日,風景也不錯,還有大片的叢林,除了作為冬狩的場地之外,山頭上還有一圈溫泉,歷來的齊國國/母都喜歡到這裏來泡熱湯。
齊侯見吳糾總是落後自己半匹馬的距離,也緩住馬轡,讓自己的馬匹放慢腳步,很快便與吳糾並排而行,笑着側頭說:「山上有溫湯,今日夜裏便能到獵場,一路上勞頓,不如二哥與孤晚上去泡一泡溫湯?」
吳糾一聽,當真是有些吸引力的,因為現在依然是寒冷的冬季,他們要騎馬顛簸一天,肯定凍得是手腳冰涼,晚上若是能泡個溫泉,飲杯熱酒,再弄兩個溫泉蛋配着吃吃,當真也是一件美事兒。
吳糾這麼一想,便笑了起來,還覺得挺美好的,說:「糾樂意之至。」
齊侯也是一笑,不過那笑容有點高很莫測,吳糾總覺得有一種讓他後背發/麻的錯覺。
齊侯沙啞的聲音「呵呵」低笑了一聲,說:「那便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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