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糾 第42章義/父

    眾人只是「嗬!!」了一聲,還沒有驚訝完,然後又是「嗬!!」的一聲抽冷氣的聲音,因為吳糾不但扒了齊侯的衣服,竟然還在大庭廣眾之下「強吻」了齊侯。

    然而第二聲抽氣的意義是不同的,更為驚訝,因為吳糾這「強吻」的動作很奇怪,竟然還一隻手捏住齊侯的脖子,另外一隻手扶住齊侯的下巴,迫使齊侯將嘴唇張/開,怎麼看着像……像是往裏吹氣?

    吳糾可管不了這麼多,雖然身上感覺非常不舒服,冷得打寒顫,手腳都冰涼的,而且齊侯這麼沉,拽着他從水底游上來消耗了非常多的體力,最重要的是吳糾的潔癖要發作了。

    吳糾本有潔癖,尤其是對一直對自己動手動腳的齊侯,而剛才,齊侯還吐了水,吳糾潔癖更是發作了,感覺一身雞皮疙瘩,但是人命關天,而且吳糾不得不想到自己,如果齊侯真的這麼死了,自己也算是千古罪人了,畢竟齊侯是跳下水去救自己才會嗆水,若說齊侯去世誰來繼位,齊侯那麼多兒子,雖然沒有嫡子,但總輪不到自己,保不齊有人想要趕/盡/殺/絕的。

    因着這些眾多的原因,吳糾也不可能見死不救,於是一臉壯士斷腕的低下頭,趕緊去給齊侯做心肺復甦,其實古代也有心肺復甦,不過名叫吹氣療法,這個年代並不是太常見,旁邊的眾人只是當地官/員,根本不是醫官,也不懂這些,看的都是瞠目結舌,卻嚇得不敢說話。

    吳糾感覺自己肺活量不行,牟足了勁兒吹氣,吹了幾次之後頭暈眼花的,看着齊侯都變成了雙影兒,在吳糾再也吹不動,想讓其他人替過來後補的時候,齊侯猛地發出「咳!」一聲,胸口一下快速起伏起來。

    吳糾一見,立刻喜形於色,說:「行了。」

    他說着,癱坐在一旁,累的再也站不起來了,其他人連忙圍上齊侯,都想/做齊侯睜眼看見的第一個目標,而吳糾可沒那雅興,癱坐在一邊,渾身濕/漉/漉的,使勁抹了抹自己的嘴巴,連忙說:「子清,子清……」

    子清趕緊圍過來,說:「公子,您怎麼樣?公子你臉色不好。」

    吳糾心想自己能臉色好麼?剛才人命關天,嘴對嘴的做人工呼吸,現在一想起來,都覺得自己當時勇氣可嘉,渾身都是雞皮疙瘩,連忙說:「快……快拿水來。」

    子清有些奇怪,聽吳糾繼續虛弱的說:「我要漱口。」

    子清:「……」幸虧君上還沒完全清/醒過來。

    吳糾把子清遞過來的水「咕嚕咕嚕」的含在嘴裏,水一進嘴,頓時感覺自己真是解脫了,隨即回籠了一些力氣,轉頭看着那孤零零的御船,指着上面驚慌失措的梁五,說:「把他叩起來。」

    公孫隰朋在旁邊的船上,因為船隻面積有限,他過不來,正好聽到了吳糾的話,立馬說:「是,公子。」

    公孫隰朋立刻讓人把小船划過去,梁五聽到吳糾的話,心裏也驚慌失色,他只是想要整治一下吳糾,根本沒想到齊侯會跳水救人,還險些淹死,自己豈不是沒命了?

    梁五想跑,但是他也不會水,都不會搖船,小船不前進,反而後退,公孫隰朋船上有船夫,很快划過去,和梁五的小船「嘭」一聲並在了一起。

    齊侯醒過來的時候,感覺自己又死過一次似的,這次不是被火燒死,而是被水淹死,如果讓齊侯選擇的話,他還是寧肯被火燒死,這種被水溺死的感覺實在太令人恐懼了,說不出來的難過。

    齊侯被人扶着慢慢坐起來,不停的咳嗽着,將氣管中嗆進去的水咳嗽出來,臉色也從慘白漲的通紅,感覺胸口非常疼,跟被人砸了好幾拳似的。

    其實他的確被人砸了好幾拳,方才吳糾急中生智,在齊侯身上「胸口碎大石」,才把他嗆進去的水排/出來了不少,不然齊侯現在還醒不過來。

    齊侯按着自己胸口,不停咳嗽着,氣息還有些不穩,突然一怔,着急的說:「二哥呢?!」

    寺人連忙安撫齊侯說:「君上,公子無事,還是公子救了君上!」

    齊侯一聽,有些懵,畢竟他眼看着吳糾落入水中,「咕嘟」一聲沉底兒了,一個泡都沒起,那感覺真是太恐懼了,仿佛有什麼東西被吞噬了,那一瞬間,齊侯腦子裏根本什麼都沒想,直接跳進水裏去救人了。

    進了水之後,他才突然想起,自己是畏水的,但是來不及想更多,因為湖水已經要將齊侯吞噬掉了。

    齊侯一聽是吳糾救了自己,還有些懵,撥/開人群一看,果然看到吳糾趴在船邊上,奇怪的是他正在……漱口。

    子清見齊侯看過來,連忙撥了撥吳糾,讓他別漱口了,可是吳糾還沒有漱完,子清一直撥楞他,鬧得吳糾根本沒辦法漱口,只好抬起袖子蹭了蹭自己的嘴皮子,險些給蹭掉皮了。

    齊侯可不知什麼是吹氣療法,旁邊的人也不敢說齊侯被吳糾捏着鼻子給「強吻」了,而且嘴巴張大,還好像有點深/吻的架勢?總之吻姿很奇怪。

    於是眾人都眼觀鼻鼻觀心的不說多餘的話,只是問齊侯有沒有事,快速讓人將船隻往岸上划去。

    因為船上沒有多餘的衣服,但是齊侯和吳糾身上全都濕/了,現在是秋天,一吹透心涼,吳糾冷的上牙打下牙,齊侯也覺得挺冷,寺人和子清連忙把衣裳脫/下來披在兩個人身上。

    很快船隻到了岸邊,醫官和寺人們快速簇擁着齊侯和吳糾分別上了緇車,先換乾淨的衣裳再說,然後再讓醫官診治一番。

    齊侯身/體強壯,生在齊國,養在齊國,他的母親衛姬也是標準的北方人,落水並沒有什麼,只是嗆着好生難受,換了衣裳也好起來了。

    齊侯換了衣裳,讓人將頭髮擦乾,一番折騰下來,想着趕緊驅車回雍氏宅邸,好歹洗洗身上。

    齊侯下了車,說:「公子糾如何了?」

    聽寺人說:「回君上,公子身/子有些弱,醫官已經過去了,說是舊疾復發,又傷寒了。」

    齊侯一聽,頓時愣了一下,臉色不是很好的說:「走,去看看。」

    吳糾進了緇車,子清給他換衣服,吳糾覺得渾身懶洋洋沒力氣,而且特別冷,穿了衣服還冷,縮在被子下面出不來,醫官過來請脈,都不用搭脈知道了,吳糾怕是又發燒了,這面色不正常。

    公子糾這個人本身長的纖細,自從臨淄城門公子糾被氣的吐血昏/厥,那更是傷了根本,其實公子糾並不是氣的吐血昏/厥,而是更加嚴重,給活活氣死了,那氣勁兒別說是傷了根本了,連命都能去了,別提多大了。

    吳糾頂着這麼一個身/子,雖然和自己樣貌一模一樣,但是比自己身/體可弱得多了,也是遭罪,他方才在冷水裏遊了一圈,又救齊侯遊了第二圈,又冷又消耗體力,再加上他們在船上,需要一段路回到岸上才能把濕衣裳脫掉,這濕寒入體,普通人都要打幾個噴嚏,更被說是傷了根本的吳糾了。

    吳糾瞬間不行了,渾渾噩噩的,倒在緇車裏,腦子裏一片混沌,子清叫他,醫官和他說話,全都聽不到,昏昏沉沉的睡了。

    齊侯上車的時候,吳糾已然沒什麼意識了,臉色泛着不正常的殷/紅,嘴唇也燒的通紅,偏生他們出門,醫官沒有太多的藥材熬藥。

    齊侯臉色非常不好看,冷聲說:「速速返程,有多快走多快。」

    子清連忙下了緇車,傳令急速返程。

    吳糾根本沒什麼意識,冷的要死,感覺有人抱着自己,立刻拱過去,往那人懷裏鑽,好像蓋了一張大棉被一樣,是硬了點兒。

    齊侯抱着吳糾,心裏簡直亂成了一鍋粥,當聽到吳糾救了自己的時候,其實齊侯心裏有些驚訝,但是隨即也不驚訝了,腦袋裏快速一轉,瞬間和吳糾想到一起去了。

    救人是一種本能,齊侯和吳糾都有的本能,但是救的時候他們又快速的想了很多,例如值不值之類的問題,齊侯很明白吳糾救自己的原因,恐怕也是因為自己有兒子之類的。

    一方面這麼想着,齊侯也想着自己救吳糾的原因,例如吳糾畢竟是這次隊伍的特使,特使死在迎親的半路,還是給淹死的,傳出去實在難聽,而且十分晦氣,喜事也變成了喪事等等,周天子或許不高興等等。

    齊侯這麼想着,覺得自己那本能的反應其實是正確的。

    然而也不知怎麼回事,他抱着渾身燙呼呼,正在發高燒的吳糾,心裏總覺得還有其他理由,但是想不到,隔着一層不透光的絹布,雖然很近。

    半個時辰的路途,硬生生給縮短了一半兒,一停車,齊侯都不需要旁人,立馬將吳糾打橫抱起來,快速從車上躍下來,一路疾跑的衝進雍氏宅邸,旁白的侍從和官/員都看的傻眼了,一堆人追在後面跑。

    齊侯將吳糾放在榻上,醫官趕緊診治,然後快速跑去熬藥,雍氏的宅邸里慌亂成了一團,忙忙碌碌的,都非常急躁。

    吳糾是感覺自己睡了一個很長很長的覺,剛開始不是特別安穩,後來便好了,沉沉的好夢,睡得也很舒服,睡到自然醒,也睜開了眼睛。

    吳糾這一睜開眼睛,子清險些哭了,說:「公子,您終於醒了!」

    吳糾覺得自己聽這一句話,已經聽得都麻木了,怎麼自己竟然如此多/災/多/難呢……

    吳糾環視了一下四周,房間裏有三個人,一個是子清,另外一個是齊侯身邊的貼身寺人,還有一個曹劌。

    曹劌見吳糾醒了,對子清說:「你別哭啊。」

    子清連忙擦了擦臉,抿着嘴唇不說話,吳糾不知自己躺了多久,反正渾身虛弱無力,躺得好像要廢了一樣,聲音也沙啞,說:「沒事,死不了不用哭的。」

    子清連忙說:「公子,別給自個兒說晦氣話。」

    曹劌見吳糾醒了,拱手說:「公子醒了,劌這向君上回話去了。」

    原來曹劌是齊侯留下來守着吳糾的,吳糾醒了立刻去回話,子清和寺人是來照顧吳糾的,齊侯生怕子清一個人照顧不妥當。

    吳糾點了點頭,曹劌立馬轉身出去了,房間裏只剩下子清和那寺人。

    吳糾躺得後背都要廢了,讓子清過來扶着自己坐起來,子清和寺人連忙過去幫忙,讓吳糾靠着軟榻坐起來,披上厚披風以免着涼。

    吳糾奇怪的說:「這回新鮮了,怎麼沒看見召師傅,每次我醒過來,不都應該聽到召師傅的大嗓門麼?」

    他這麼一說,子清臉上有些奇怪,頗為尷尬的樣子。

    吳糾說:「召師傅怎麼了?」

    子清說:「這……召師傅他……他在柴房呢。」

    吳糾一笑,說:「原來召師傅要給我做飯?他竟然有這手藝?」

    子清說:「不是不是,召師傅和君上都在柴房呢。」

    吳糾越聽越奇怪,那兩個人何時舉頭了?平時召忽不是最看不上齊侯麼,如果能個兒,恨不得當面甩白眼,怎麼如今兩個人舉在一起,還都在柴房?

    子清見他狐疑,連忙說:「其實……是這樣兒的,那梁五被抓起來之後關在了柴房,召師傅想要去審問梁五,正好君上也在審問梁五。」

    吳糾一聽,頓時明白了,梁五把自己推下水,齊侯可是目擊證人,召忽一向偏袒自己,此時肯定在對梁五發難。

    吳糾連忙說:「梁五沒死罷?」

    子清一聽,眼角的肌肉都抽/搐了一下,怎麼聽着吳糾的口氣,這麼像唯恐天下不亂呢?

    吳糾說:「還沒有,東郭師傅去勸架了……」

    吳糾拍了拍在自己的胸口,說:「還好還好,畢竟我想親自動手的。」

    子清:「……」原來不是「像」,本是唯恐天下不亂。

    吳糾說:「來,扶我起來,我要去柴房。」

    子清和寺人都要阻止,可是吳糾是鐵了心要去,還說如果自己去晚了,梁五被打死了,幕後主/使得意了。

    子清一聽,原來梁五果然後背還有人,只好找了厚厚的披風,把吳糾裹得像一隻雪球一樣,這才讓他出了門。

    兩個人扶着吳糾去了柴房,還沒進門,隔着關閉的大門,聽見裏面哀嚎的聲音大喊着:「君上!救救五兒!五兒真的是冤枉的!五兒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五兒是無心的!」

    吳糾皺了皺眉,讓子清去推門,很快門推開,裏面的鞭/子聲更響亮的,「啪!」一聲,還有東郭牙的聲音,小聲說:「中庶子下手輕點兒,真的要死了。」

    吳糾眉頭一跳,走進去,裏面的人不少,柴房堵得滿滿當當,齊侯一身黑袍站在一旁,召忽手執馬鞭,馬鞭上都是血跡,東郭牙是勸架的,旁邊還有一堆的虎賁軍,手執刑/具在助陣,那仗勢,簡直是沒誰了。

    吳糾一走進去,所有人都回頭看了一眼,隨即手裏的活兒全都停住了,齊侯第一個走過來,說:「怎麼剛醒起身了?穿的如此單薄,出門也不多穿點兒,小心又吹病了。」

    吳糾眉頭又是一跳,這還單薄,自己好歹是個長方體,現在裹得跟個正方體似的,再裹又恢復長方體了,這回是橫着長!

    吳糾聽着齊侯黏糊糊的關心話,心裏抖了抖,面上說:「謝君上關心,糾已無大礙,特意來看一看梁五。」

    梁五聽到吳糾帶笑的話,全身都是一抖。

    只見梁五被捆在一根木樁上,五/花/大/綁,身上的衣裳都抽爛了,縱橫着血痕,簡直要皮/開/肉/綻,召忽手執馬鞭站在一旁,別看他平時笑呵呵的,但是召忽自小習武,臂力驚人,別說只是打打人了,仿佛從地獄裏鑽出來的厲鬼一般。

    召忽見吳糾一進來,立刻把手中帶血的鞭/子連忙塞給了東郭牙,東郭牙低頭一看,說:「中庶子怎麼把鞭/子給東郭了?」

    召忽咳嗽了一聲,小聲說:「打累了,你幫我拿會兒,怎麼這麼多話。」

    東郭牙只是瞭然一笑,也沒有再說話,手裏拿着鞭/子站在一邊。

    吳糾看着這血呼啦的場景,不由說:「梁五也是個硬骨頭,這麼打都沒有吐真言,着實可敬。」

    梁五聽着吳糾的話,哆嗦了好幾下,顫/抖地說:「公子你救救五兒啊,公子你知道的,五兒並沒有惡意,五兒是不小心的。」

    吳糾笑眯眯的走過去,走的很緩慢,淡淡的說:「你有沒有惡意,我是不知道的,但是你的主/子肯定有惡意……」

    梁五一驚,大喊着說:「不不不,五兒聽不懂你說的話,五兒真的沒有惡意啊!」

    他說着停在梁五面前,「刺啦——」一聲,將旁邊虎賁軍的佩劍快速抽/出,雙手掂了掂,兩隻手握着都有些吃力,感覺重的厲害,握的不是太穩當,劍尖兒從下往上對着梁五虛劃,一直舉到與梁五臉頰平齊的位置。

    吳糾還眯起一隻眼睛,似乎在校準,笑着說:「像你這總硬骨頭,他們用錯了方法,若是像本公子這麼做,你早開口了……公子我今兒心情好,在你左臉上畫一隻王/八,在你右臉上畫一隻菊/花,如何?」

    梁五嚇得哆嗦,似乎真的比召忽那般鞭打有用,吳糾見他還是嘴硬不說,笑眯眯的說:「可惜了如花似玉的小/臉蛋兒,那本公子不客氣了,先劃王/八還是菊/花,你可以選一選?若是你不選,本公子更中意王/八,因為和你神似,那先劃王/八熱/熱身。」

    吳糾一個人自說自話,嚇得梁五差點翻白眼休克,見吳糾真的一臉吃力的把劍舉起來,對着梁五的臉要劃下去,梁五「啊——」一陣大叫,嚇得不行。

    在這個時候,突聽齊侯淡淡的說:「等等。」

    梁五如蒙大/赦,梨花帶雨的哭着說:「君上!君上救命啊!!五兒真的是……真的是無辜的。」

    齊侯又淡淡的說:「寶劍太重,二哥大病初癒,用着不順手,來人,換一把小巧的短劍來。」

    齊侯的話一說完,吳糾「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梁五一口氣差點給嗆死,旁邊的虎賁軍果然換上來一把短劍,小巧輕便,雙手呈給吳糾。

    吳糾接了短劍,將那柄沉重的青銅長劍「嘭!」一扔,正好砸在梁五的腳邊,笑眯眯的說:「這短劍好,輕便,適合本公子作畫,本公子喜歡講究細節,還是輕便的好。」

    他說着把短劍出鞘,在手裏掂了掂,對着梁五的臉又開始校準,一邊眯眼校準,一邊笑着說:「梁五啊,你以為自己真的很聰明麼?當本公子是白/痴戲耍?從第一次見面開始,你一上來喊我公子,我怎不知難/民之中,竟有這樣的火眼金睛,一眼便能看出來我是公子?你顯然認得我,還認得君上……還有你這雙手不沾陽春水的模樣,小手又粉又嫩,掌心裏沒有半個繭子,剝個橘子能給剝成麻瓜,怎麼也不像是個討生活的難/民。再加上你這脾氣有恃無恐,梁五,給你撐腰的人,叫什麼名兒?」

    梁五眼神晃動着,似乎在做最後的掙扎,吳糾見他還是不說,抖了抖手,舉着短劍湊過去,輕輕點在他的臉頰上,梁五「啊!」的大喊了一聲,匕/首還沒紮下去,只是順着他的臉頰涼冰冰的輕輕滑/動着,梁五已然要昏死過去了。

    他嚇得冷汗涔/涔的從臉上落下來,呼吸也急促了,哭着說:「公子!公子五兒錯了!五兒是被/逼的,一切都不是五兒的錯,五兒也是被/逼的!」

    他這麼一說,齊侯立刻眯着眼睛,冷喝一聲,說:「是誰,說!」

    梁五嚇得一哆嗦,立刻脫口說:「是少衛姬!少衛姬逼/迫五兒的,五兒並不想這麼做啊!求君上和公子饒命啊。」

    吳糾一聽,雖然有些驚訝,不過也算是情理之中,恐怕是少衛姬因着之前自己讓她和公子元丟臉的時候懷恨在心,所以特意找了這麼一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人來。

    齊侯一聽,面露驚訝之色,畢竟少衛姬在他的印象中,非常溫順,只是喜歡哭哭啼啼罷了。

    梁五怕他們不信,立刻又說:「五兒說的是真的,若有半句假話,天打雷劈!少衛姬給了五兒好處,讓五兒替她辦事兒,說……說……」

    吳糾見他吞吞吐吐的,說:「說什麼?」

    梁五偷偷看了一眼齊侯,哆嗦着說:「少衛姬說……說君上和公子之間的關係不乾不淨,君上肯定好男色,又說五兒的側臉長得像公子,所以……所以讓五兒過來迷惑君上,若是能得寵,……找機會挑/撥君上和公子,給……給公子點顏色看看。」

    不乾不淨……

    好男色……

    兩帽子扣上來,齊侯都有些懵了,自己和吳糾的關係什麼時候變得不乾不淨了?齊侯都不知,他的捧殺在旁人眼裏看起來都不對味兒了

    還說齊侯好男色。

    齊侯當真冤的不行,氣的臉色發青,呼吸都粗重起來。

    吳糾看了一眼齊侯,心想着雖然齊侯好男色,但是和自己真的沒什麼,少衛姬眼睛也太不好使了,而且派來的人段位太低,一下穿幫了。

    梁五怕他們不信,說:「五兒說的話句句屬實,少衛姬不止是給了五兒好處……還……還威脅五兒,五兒也是被/逼無奈啊,求君上和公子饒命啊!饒命啊!」

    齊侯氣的胸口頂得慌,臉色黑的仿佛是鍋底,冷冷的說:「來人,調二十車,遣/送梁五回臨淄城,和少衛姬當面對峙。」

    他說着頓了頓,又冷冷的說:「少衛姬為人陰險狡詐,謀害公子糾,傳孤的令,對峙之後,將少衛姬遣/送回國!」

    少衛姬是衛國人,她本是高級宮女,隨着長衛姬嫁入齊國,是個陪嫁的婢女,後來因為得寵,衛國很有眼力的封了少衛姬為宗室國女,這樣一來,少衛姬的身份名正言順了,齊侯便封了他妾夫人。

    如此一來,和本來的主/子長衛姬也平起平坐了,長衛姬本身叫衛姬,因為有個丫鬟跟她爭寵,而且還寵過了她,所以被/迫在衛姬頭上夾了一個「長」字。

    少衛姬從高級宮女,高升到妾夫人,這已經是個神話了,雖然當時民風開放,但是身份低賤能爬到妾夫人這個位置,實屬不易,這樣一來,其實少衛姬也是有些驕縱的,從她天天和長衛姬,以往的主/子爭寵能看得出來。

    少衛姬驕縱,突然被齊侯冷遇,自己唯一的兒子公子元,還被齊侯痛罵一頓,那種話一說出來,再加上當時高傒鮑叔牙都在場,一群老臣作證,更是一言九鼎,公子元瞬間喪失了爭奪儲君之位的機會。

    少衛姬如何能不記恨,她想要報復。

    一方面她想要報復,一方面她這些年性格驕縱,還有另外一方面,也是少衛姬有恃無恐的地方。

    那是齊國和衛國的關係,兩國交好,一直都有婚姻往來,再有是,齊侯雖然幼年喪母,但是他的母親可是衛國的國女,所以齊國和衛國的關係才如此親近。

    少衛姬篤定兩國關係不能破裂,有衛國做強大靠/山,所以才這般有恃無恐。

    但是她肯定沒想到,齊侯竟然要將她遣/送回國,這樣一個處置,對於古代出嫁的女子來說,比處死還要可怕。

    吳糾對這個處罰還比較滿意,於是也沒說什麼,由着齊侯去處理了。

    吳糾覺得自己可能和梁丘邑有點反衝,他們本身要啟程了,但是突然病了,啟程的事情也耽擱了下來,齊侯吩咐了,多留幾日,不然日後還要趕路,車馬勞頓的,吳糾的病根肯定好不了。

    吳糾又開始了養病的滋/潤生活,但是有一點兒吳糾不開心,那是他雖然不發燒了,但是嘴裏味兒苦,吃什麼都吃不下,連他最喜歡的酥皮點心都不行。

    恐怕是生病這幾日,天天吃清淡的,胃已經有些不好消化旁的東西了,導致吳糾根本沒什麼食慾。

    齊侯變着法子的督促易牙給吳糾做好吃的,不過沒什麼起效,若是不吃東西,吳糾總這麼瘦弱,補也補不起來。

    吳糾其實也挺着急的,讓他吃他吃不下,但是可不敢耽誤了迎接公主的行程,於是吳糾想了一個辦法,讓子清去弄些朹子來。

    朹子其實是山楂,古時候稱作是朹子,到了唐宋,還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做棠梂子。

    山楂正好是秋天成熟,這東西因為太酸,沒辦法調味,外皮火紅火紅的,顏色艷/麗,所以這時代的人都不太敢吃,市面上不販賣山楂,多半是醫用。

    不過子清找了半天,也找來了一筐子的朹子,一個個顏色特別好,還很新鮮,原來是易牙聽說吳糾再找這種東西,特意讓人摘來的,都是新鮮的。

    吳糾看着一個個圓溜溜紅丹丹的朹子,口水險些流下來了,不用吃便知道酸的厲害,絕對促進食慾。

    不過這麼吃下去,恐怕味道不佳,有青澀味兒,還會把牙酸倒,到時候胃口再好恐怕也吃不下東西了。

    於是吳糾讓子清抱着一筐朹子,跟着自己往膳房去了,因着不是用膳的時間,膳房裏的伙夫門都休息了,見吳糾一進來,因為舍粥的事情都是熟人,立馬來問:「公子,有什麼吩咐的麼?」

    吳糾擺手說:「沒有,只是突然好了一口,過來自己做一做。」

    那些膳夫知道吳糾有手藝,他們都是理膳的人,自然崇拜吳糾的手藝,並沒有輕賤的,再加上吳糾理膳並不避諱人,不像有些大手,為了保留不讓旁人學。

    吳糾做飯很隨意,誰都能看,問他他還會仔細解答,一點兒也不見不耐煩,完全沒有公子架子。

    那些人見吳糾弄了一筐子朹子,見是見過,但是沒人會做,這味道太酸,一般吃酸的人都受不住,佐料的味道也遮不住,若是下鍋炒了,朹子變得軟塌塌也不好吃了。

    膳夫很熱情,全都過來幫忙,吳糾因為大病初癒,不敢沾涼水,那些膳夫主動幫忙把朹子全都洗了,洗的頗為認真,乾乾淨淨的。

    紅丹丹的朹子,過了涼水之後,顯得更是紅艷奪目,一個個非常討人喜歡,吳糾又讓人幫忙把朹子裏面的核兒全都剔出來,然後用木頭削了木鉗子,打算做糖葫蘆。

    這年代當然是沒有冰糖的,最早的糖葫蘆是紅糖包裹朹子,吳糾也沒有紅糖,但是不要緊,還有石蜜。

    穿好一串串朹子之後,吳糾弄了一大碗蜂蜜,吃的時候將糖葫蘆直接往蜂蜜里一滾一裹,自己根據自己的口味甜淡來裹,蜂蜜味甘,歸脾胃,朹子味酸,入脾胃,兩項一結合,正好促進食慾。

    而且這糖葫蘆還異常好看,鉗子穿着紅艷艷的朹子,裹上一層晶瑩的糖漿,仿佛給朹子堵上了一層奢華的外衣,看起來瑩亮誘人,朹子的酸味,蜂蜜的清香,不需要嘗,只是聞聞食指大動。

    做好了糖葫蘆之後,吳糾把糖葫蘆分了分,給膳夫們吃了一些,還剩下一些自己拿走,留着慢慢吃。

    因為朹子真的太多,做了一堆的糖葫蘆也用不完,於是吳糾又把剩下的朹子蒸熟、去皮、碾碎,弄成漿糊糊,然後揉上蜂蜜,放入一個方形的容器之中,晾涼朹子糊糊。

    等糊糊成形之後,把結成軟塊的山楂糊糊取出來,然後用刀子切成薄薄的小片,一旁的膳夫學着吳糾的法子,也開始幫忙,不一會兒做好了一堆的小薄餅子,吳糾又讓人弄了一個類似烤盤的東西,放在火上,然後將和了糖的朹子小薄餅放在烤盤上稍微炙烤,很快酸甜的香味出來了,朹子變了樣子,又做成了乾的山楂片。

    沒有多長時間,一筐子的朹子已經變成了一堆的糖葫蘆和山楂片,開胃誘人,顏色也漂亮,看起來特別美味。

    吳糾把山楂片也分了分,然後帶着自己的「戰利品」準備回房間去享用了,有了糖葫蘆和山楂片,真不怕自己沒食慾了。

    吳糾帶着子清一邊往回走,一邊舉着一支裹好的糖葫蘆吃,反正這年代也沒有糖葫蘆,並不知道糖葫蘆是小孩子的大,吳糾也不算丟面子。

    兩個人還沒走回院子,看到一個小黑影兒,亦步亦趨的跟着他們,吳糾一回頭,那小黑影兒縮起來,躲在旁邊的石牆後面。

    吳糾仔細一看,原來是個小孩子,那不正是易牙的兒子荻兒麼?

    荻兒躲在石牆後面,咬着小肉手,一副流口水的樣子,大眼睛使勁眨的偷偷看着吳糾,確切的說是偷偷看着他手中的糖葫蘆。

    糖葫蘆可是孩子的大,每年逛廟會的時候,都能看到小朋友手裏舉着糖葫蘆,美滋滋的舔/着外面的糖外殼。

    顏色這麼喜人,又亮晶晶的,還香香的,小包子們自然喜歡,再加上荻兒是個古代小包子,第一次見糖葫蘆這東西,一面好奇,一面又饞得慌。

    但是看起來小包子十分怕生,不敢過去和吳糾搭話,所以只好偷偷的跟着,眼巴巴的看。

    吳糾看着那荻兒眼巴巴的模樣,大眼睛使勁眨,長長的眼睫一抖一抖的,又可又可憐,饞的不行,都快把自己的小肉手當做糖葫蘆咬了。

    於是吳糾停下來,讓子清把筐子裏剩下的糖葫蘆拿出來兩隻,裹了一層蜂蜜在上面,走了過去。

    吳糾走過去,荻兒還有有些害怕,連忙縮了起來,吳糾笑眯眯的,讓自己看起來很無害,然後蹲下來,低頭看着小包子,將手中兩支新的糖葫蘆遞過去,笑着說:「你想吃麼?送給你吃,好麼?」

    荻兒立刻睜大了眼睛,一臉驚喜的看着吳糾,然後快速接過來糖葫蘆,一手握一支,樣子有些笨笨的,但是十分可,迫不及待的舔/了一口上面的蜂蜜,小紅舌/頭也肉肉的粉粉的,像小貓舔水一樣,頗為可。

    荻兒舔/了蜂蜜,眨着大眼睛,奶聲奶氣的說:「謝謝叔叔!」

    荻兒一說話,肉肉的腮幫子忽悠,吳糾真的沒人住,抬手捏了捏荻兒的小腮幫子,荻兒也不怕他了,還咯咯的笑了一聲。

    因為荻兒實在太可了,吳糾差點給他萌化了,於是又讓子清拿了一些山楂片,用乾淨的帕子包好,給荻兒掖在胸口,說:「乖,慢慢吃,別一次吃得太多,會倒牙的。」

    荻兒聽不懂什麼是倒牙,但是似懂非懂的乖/巧點頭。

    荻兒認真點頭的表情真是太萌了,嘟着肉肉的小粉嘴唇,吳糾一見,笑眯眯的說:「真乖,那親叔叔一個。」

    說着還指了指自己的臉頰,子清站在一邊,眉頭直跳,有些不忍看下去。

    荻兒立刻湊過去,特別乖得在吳糾臉頰上落下一個大麼麼,還特別響亮,「啵!」一聲,吳糾這才心滿意足了,讓荻兒自己去玩,然後帶着子清回了房間,開始吃糖葫蘆。

    吳糾回到房間,一連吃了三串糖葫蘆,一沓子山楂片,越吃越覺得好吃,子清看的直嚇人,公子不吃東西則已,一吃東西竟然吃得這麼凶/殘?

    等吳糾都吃得差不多了,這才看了看筐子裏僅僅剩下的一串糖葫蘆,還有三片山楂片,忽然想起了齊侯。

    自己做了東西,分了旁人,若是不給齊侯進貢,怕惹人口舌,說自己不恭敬。

    於是吳糾把剩下的一串糖葫蘆,還有三片山楂片打包,打包的時候不小心還把一片山楂片弄碎了,於是吳糾只好自己吃了,把剩下的兩片山楂片和一串糖葫蘆交給寺人,讓寺人獻給齊侯。

    齊侯雖然在房間,但是他早聽說了,吳糾又跑到膳房去了,還和膳夫們打得火/熱,完全沒有公子架子,一起理膳,還做了「糖葫蘆」這莫名其妙的東西。

    齊侯還在想,葫蘆沾糖,那是什麼吃法兒?咬着嘎嘣脆?

    齊侯等了一天,等的都不耐煩了,這才等到寺人帶來了吳糾親手做的糖葫蘆,仔細一看,原來並不是葫蘆,是山楂,小紅果圓溜溜,紅艷艷,甚是可。

    齊侯是標準的北方人口味,粽子吃甜不吃咸,菜卻吃咸不吃甜,這種甜滋滋的小玩意兒其實齊侯並不喜歡吃,但是偏偏還有點酸味兒,甚是開胃,吃了一顆覺得酸,剛放下嘖嘖味兒,又覺得十分過癮,想要再試試,一連吃了一串兒,竟然意猶未盡。

    於是齊侯又拿起山楂片嘗了嘗,和糖葫蘆那種外甜里酸的層次感一點兒也不一樣,山楂片是山楂泥和糖漿混合在一起,然後烤製成形的,一口下去,酥/酥脆脆的,味道酸中帶甜,甜中裹酸,甜和酸中和在一起,說不出來的甜/蜜卻不膩口。


    都是山楂和蜂蜜,竟然是兩種不同的口感,齊侯一邊驚訝,一邊把兩片山楂片也給吃了,還是意猶未盡。

    寺人看着齊侯都吃完了,這才回去復命,吳糾說:「君上吃了麼?喜歡麼?」

    寺人笑着說:「吃了吃了,君上特意中意公子做的這些,吃的一點兒都不剩呢。」

    吳糾沒想到,原來齊侯還挺能吃酸味兒?

    吳糾吃了山楂,還沒到晚膳覺得不行了,自己下午又跑到膳房去了,膳夫那時候正在準備晚膳,這會兒沒時間和吳糾一起研究新的食材了。

    吳糾一個人佔了一個小灶台,想了想,準備做一些餓的時候能一口吃進肚子裏,好捏好拿的東西,於是打算做個小甜包,例如豆沙包流沙包之類的小食。

    不過這年頭還不流行麵粉,因為沒有石磨,磨麵粉是個技術活兒,也是個非常累的活計。

    吳糾反正閒來無事,也不想一直躺在榻上,於是開始在膳房裏擼胳膊挽袖子的磨麵粉,把麵粉準備好,其他的食材也都沒有磨麵粉費力了。

    因着這年頭沒有石磨的緣故,吳糾磨麵粉還被膳夫們給圍觀了,不知道他在做什麼,吳糾覺得這樣太麻煩,石磨其實也並不是個很難設計,於是讓人弄來一張小羊皮,大約在羊皮上畫了畫,畫出一個石磨的示意圖來,讓膳夫去準備,以後他們也能用的上,再做麵食的東西,不需要這麼苦哈哈的了。

    那些膳夫沒見過石磨,看的嘖嘖稱奇,都夸吳糾是奇才,實在太聰明了了,若是有了這種東西,以後便不需要什麼人工物力,也能做麵食了。

    吳糾弄了麵粉,找了餡料,開始剝小甜包了,包了幾個之後,突然想到了可的小荻兒,乾脆把小甜包都改裝了一下,掐成小豬小兔子的樣子,在上面按上各種顏色的豆子當做眼睛鼻子,上鍋一蒸便行了。

    吳糾忙活完,正好到了吃晚膳的時候,他肚子早餓得前胸貼後背,準備回去用膳。

    他一回去,寺人和子清迎上來,連忙說:「公子,君上請您去前廳用膳呢。」

    吳糾一聽,竟然請自己去用膳,不過仔細一想,恐怕是因為馬上要啟程的緣故,剛才膳房也忙得亂七八糟四腳朝天的,可能是雍氏要擺筵席,給齊侯送行。

    吳糾趕緊換了衣裳,然後往前廳走去,他走進前廳,其他人已經都到了,坐在席上,等着他一個人。

    吳糾進入前廳,連忙拱手作禮說:「糾拜見君上。」

    齊侯笑着說:「二哥不必多禮,快入席。」

    吳糾抬起頭來,走入席間,他發現果然是雍氏擺的宴席,因為席上也有雍氏,所有人都在坐。

    吳糾一來,齊侯吩咐開席了,雍氏的下人一個個托着青銅食具,從外面魚貫而入,送進來一堆的美味佳肴,易牙也跟在隊伍中,捧着一個天圓地方的青銅大盤,小心的放置在案上。

    還沒有揭開圓形的蓋子,吳糾已經聞到了一股鮮香的味道,那味道很誘人,味道霸道,第一瞬間聞到的是羊肉的香味兒,秋季正好吃羊肉溫補。

    眾人也都聞到了那羊肉的香味兒,而易牙將蓋子一揭開,眾人看到的卻是一條魚。

    眾人都是嘖嘖稱奇,明明是一條魚,而且還是完整的魚,但是他們聞到的卻是羊肉的醇香,沒有魚的腥味,也沒有羊肉的膻味兒。

    大家都在奇怪,吳糾似乎早料到這個,畢竟魚腹藏羊肉這道經典名菜,他的創始人是眼前這位膳食鼻祖的易牙。

    古人用魚和羊來代/表鮮,其實也是出自易牙的這道名菜,山東水產以鯉魚鮮美較嫩,又有羊肉咸香霸道,魚腹藏羊肉外酥里嫩,模樣光鮮,內藏乾坤,兩鮮結合,味道自然不必話下。

    吳糾當即拿起筷箸,輕輕撥了一下魚肉,果然在魚腹下面,藏着鮮/嫩的羊肉,一剝/開魚肚子,那羊肉的香味更是撲鼻而來。

    魚肉鮮/嫩,裏面還翹了筍子和蘑菇,嫩的嫩,脆的脆,鮮的鮮,香的香,恐怕這是最正宗的魚腹藏羊肉了。

    吳糾夾起來吃了一口,又連忙吃了一口裏面的羊肉,眯着眼睛似乎有些享受,笑着說:「這去腥,竟然用的果子酒?」

    易牙笑着說:「公子高明,一嘗便知,果酒清甜可口,既可去腥,又能提鮮。」

    齊侯見吳糾吃的高興,不免也試着嘗了一口,羊肉完全沒有膻味,魚肉完全沒有腥味,酥嫩兼顧,果然入口咸香,而且是地道的魯菜口味,是齊侯喜歡的咸香味道。

    吳糾喜歡吃,齊侯也覺得雖然帶上易牙不是自己的意願,但是所幸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起碼一路上還能吃些不錯的菜色。

    眾人吃了一頓飯,不免要推杯把盞,吳糾身上的傷寒還沒有好利索,所以不敢喝酒,沒有飲酒,只是吃得飯飽,又想到自己做的那些小甜包,看他們還飲酒意猶未盡,先起身告辭了。

    齊侯以為他累了,便說:「二哥早些休息。」

    吳糾謝過齊侯關心,退出前廳,不過並不是回去休息,而是沖膳房去了,子清跟着吳糾一陣無奈,果然看到吳糾還惦記着自己的那些小甜包。

    吳糾進了膳房,裏面沒什麼人,他自己弄了火,把甜包熱了熱,然後取了一些準備帶回去,再順道看看荻兒在不在,給他送幾個可的小包子。

    吳糾很快從膳房出來,子清拎着一筐子剛下屜兒的小甜包,避免涼了還在上面蓋了帕子。

    兩個人往院子走去,果然看到了小荻兒,因為雍氏的人都在款待齊侯,所以小荻兒身邊沒人,他一個,坐在花園裏,一臉悶悶不樂的樣子,甩着自己的兩條小肉腿,托着腮幫子,不知道在想什麼。

    吳糾看到小荻兒那肉肉的腮幫子,頓時沒有抵/抗力,立刻走過去,說:「你怎麼一人在這兒呆着?」

    小荻兒看到吳糾,立刻睜大了眼睛,立刻想起來了,奶聲奶氣的說:「糖葫蘆叔叔!」

    吳糾:「……」這名字未免簡單粗/暴了一點兒,實在不雅……

    吳糾走過去,坐在小荻兒身邊,說:「你吃飯了麼?」

    小荻兒搖搖頭,說:「還沒有呢,爹爹正在忙,一會兒才回來,荻兒等着爹爹一起吃。」

    吳糾捏了捏他軟/綿綿的小/臉蛋兒,說:「荻兒好乖,那你餓不餓?」

    小荻兒這回嘟着嘴巴點了點頭,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說:「餓……」

    吳糾讓子清把小筐子拿出來,從裏面取出可的小甜包,小豬的是豆沙包,小兔子的是奶黃包,小荻兒第一次見到這種可花式的點心,不由睜大了眼睛,愣是不忍心吃,伸手摸了摸兔子的小耳朵,又摸了摸小豬的小耳朵,說:「真好看。」

    吳糾說:「嘗嘗看,味道怎麼樣?」

    小荻兒猶豫再三,直到吳糾說還有好多,這才咬了一口小甜包,頓時把圓溜溜的眼睛愣是張大成了橢圓形,嘴裏都是小甜包,含糊的驚訝說:「吼吼次……好次……甜甜的!」

    吳糾見他吃的高興,又給他弄了一個小甜包,幫他吹涼,以免燙了小荻兒。

    小荻兒一連吃了三個小包子,已經不餓了,這才又露/出滿臉憂愁的表情。

    吳糾見他發愁,小眉頭皺在一起,特別滑稽的樣子,說:「怎麼了,為什么小荻兒不開心?」

    小荻兒悶悶不樂的說:「過兩天荻兒要和爹爹分開了……荻兒不喜歡和爹爹分開。」

    吳糾仔細問了問,原來是因為自己說不讓易牙帶着荻兒一起上路,所以公孫隰朋打算把荻兒接回臨淄城,自己的府中。

    吳糾一聽,頓時眼睛轉了好幾個圈,公孫隰朋要接走荻兒?公孫隰朋帶着荻兒,吳糾肯定不怕什麼烹子了,但是好生奇怪,公孫隰朋難道也喜歡孩子,所以才要接走荻兒?

    聽小荻兒說:「爹爹對荻兒特別好,荻兒不想和爹爹分開,可是荻兒明天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看不到爹爹了。」

    吳糾聽着他奶聲奶氣的說話,看見他一邊說,一邊眨着大眼睛,長長的眼睫毛都濕/了,恐怕要哭出來。

    吳糾不怕別人無/理/取/鬧,但是怕小荻兒這般委屈,頓時心裏有些軟,按理來說,荻兒這麼喜歡易牙,易牙該當不忍心烹了他才是,可是歷/史又是那麼白紙黑字的寫着,算真的是後人添油加醋的誇張描寫,吳糾也不敢冒這個險。

    在這個時候,吳糾看到一個暗紅色衣裳的人,手持燭燈,匆匆走了過來,離得近了一看,原來是易牙。

    易牙額頭上有些汗水,看起來走得很急,看到荻兒鬆了口氣,又看到了吳糾,連忙作禮說:「拜見公子,巫有禮。」

    吳糾擺了擺手,荻兒一見到易牙,連忙跑過去,「噠噠噠」的衝過去,抱住易牙的小/腿,說:「爹爹,那個叔叔可好了,叔叔給荻兒次甜甜的小包砸!」

    易牙連忙將荻兒抱起來,說:「荻兒乖,那不是什么叔叔,要叫公子。」

    荻兒沒聽懂,歪了歪腦袋,奶聲奶氣的說:「公子。」

    吳糾越是看荻兒越是喜歡,也不忍心把他送到陌生的臨淄城去,雖然大司行府上定然不愁吃不愁喝,錦衣玉食少不得,但是荻兒年紀還小,正是依賴親人的年紀。

    吳糾沒有要走的意思,坐下來笑着說:「我和荻兒投緣,不用叫什麼公子,太見外了,叫叔叔行。」

    其實吳糾是想要給易牙施加點壓力,易牙看到自己這麼喜歡荻兒,恐怕也不敢做什麼。

    吳糾笑着說:「坐罷,不必拘禮,這也沒有旁人,咱們隨便聊聊天。」

    易牙沒敢坐下來,抱着荻兒站在一邊兒,兩個人說起了荻兒,荻兒抱着小包砸慢慢啃,也聽不懂他們說什麼。

    荻兒是易牙接回雍氏宅邸,便帶在身邊的小兒子,不知道母親是誰,因為易牙本是庶子,荻兒更是庶子的庶子,沒名沒分,至今都沒有被雍氏的人承認,也不算是小少爺。

    易牙將荻兒放下來,說:「乖,荻兒,你去那邊頑一會兒,采兩朵花兒來,送給公子,當做謝禮,好不好?」

    荻兒一聽,立刻從易牙懷裏出溜兒下去,說:「好!」

    他說着,「噠噠噠」跑開,小地出溜兒一般。

    吳糾看得出來,易牙是故意遣開荻兒的,似乎是想說一些不想讓荻兒聽到的話。

    聽易牙果然輕笑了一聲,淡淡的說:「其實不瞞公子,巫還沒有成親,自然不可能有什麼兒子。」

    吳糾有些吃驚,說:「荻兒不是你兒子?」

    易牙點了點頭,說:「荻兒是巫在遠方的時候,一個友人的兒子,當時白狄人掠奪邊疆,巫險些喪命,被當時圍剿白狄軍的齊軍所救,而那位友人,卻不幸去世。巫常聽友人提起,自己有一個年幼方出生的兒子,逃難之後,便去準備尋那個孩子,一來告訴他家裏人,友人去世的消息,另外一方面,也是想聊表心意……不過沒想到……」

    易牙頓了頓,又說,不過沒想到,他找到那個家裏的時候,因為邊疆遭受白狄人襲/擊,收成又不好,所以那戶人家已經逃難了,將養活不了的孩子扔在了破房子裏。

    村里村鄉的鄰居平時會將殘羹剩飯餵給那孩子,但是這年頭生活都不容易,誰也不願意多養一個,還是別人的兒子。

    易牙到的時候,看到了小荻兒,他並不知道荻兒叫什麼名字,因為那裏有一片荻草,給人的印象很深,所以易牙叫他荻兒。

    荻兒在破房子裏,房子已經腐臭了,裏面都是殘羹剩飯,荻兒坐在那臭氣熏天的破房子裏,自己玩着手指,也不哭,也不鬧。

    易牙當時不忍心,將孩子帶在身邊,他笑着說:「巫本是庶子,若是再帶一個來路不明的孩子進家門,恐怕遭大母嫌棄,再者巫自知身份低賤,並不可能娶什麼妻,所以便謊稱荻兒是巫的兒子,大母雖然兇悍,也不敢直言轟荻兒出門。」

    吳糾有些驚訝,沒想到荻兒竟然不是易牙的親兒子。

    易牙又說:「荻兒他沒有什么正經的名字,不過我那位友人是賓氏,巫給荻兒起的大名做胥無。」

    胥是全部的意思,易牙給荻兒起的名字,似乎非常符合荻兒的身世,胥無,荻兒本什麼也沒有。

    然而吳糾一聽到荻兒的大名,一瞬間險些不淡定的跳起來,吳糾從沒這麼不淡定過。

    因為荻兒正經的名字應該叫做——賓胥無!

    賓胥無是何許人?齊桓公手下五傑之一,與東郭牙、公孫隰朋、寧戚、王子成父並稱五傑,在二/十/年之後,被齊桓公拜為上卿大夫大司理,主齊國刑罰,為人剛正不阿,直言敢諫。

    關於賓胥無還有一個非常能突出他性格的小故事,在《管子》中曾記錄着,齊桓公成為春秋霸主之後,詢問管夷吾,自己可不可以不只是做霸主,而是做霸王。

    霸主和稱王是兩個不同的概念,春秋早期,只有身處偏僻之地,被諸國視為蠻夷之輩的楚國,才自立為王,與周天子分庭抗禮。

    那時候齊侯雖然已經非常強大,但是仍然不敢稱王,管夷吾聽了之後,卻說他不知這件事情,需要詢問賓胥無。

    賓胥無的回答是,我聽說古代的堯舜,都是賢明勝過臣子的,所以他們才能成為王,而如今齊侯的霸業,卻要依靠臣子,所以不能稱王。

    齊國之內,不管是共患難的鮑叔牙,還是國相管夷吾,都沒有人敢和齊侯這麼直言不諱的說話,只有兩個人才敢提着腦袋和齊侯這般直言不諱,一個便是大諫之臣的東郭牙,以口舌伶俐振聾發聵聞名,另外一個則是身為大司理,掌管法/律剛正不阿的賓胥無了。

    吳糾聽到荻兒的大名,一瞬間都愣住了,隨即看到小荻兒「噠噠噠」的舉着一朵小菊/花快速的跑過來,奶聲奶氣的說:「叔叔,給你發兒!小發發!」

    吳糾看着眼前,也三歲大的小豆包,長得圓圓的,萌萌的,小/嘴唇粉/嫩/嫩的,還有些肉/嘟/嘟的,奶聲奶氣還賣萌,怎麼也想不到,這竟然是大名鼎鼎的賓胥無!

    易牙的「兒子」是賓胥無,不知以後他有沒有其他兒子,反正吳糾聽到這個孩子的名字,知道他肯定不會被烹了,若是真把小荻兒烹了,那往後大司理這個職務,沒人可做了。

    吳糾盯着小包子看了看,小荻兒把花高高舉起,大着膽子,小肉手輕輕拍了拍吳糾的小/腿,撒嬌一樣晃了晃,說:「叔叔!」

    吳糾連忙回了神,將小荻兒遞過來的「小發發」接過來,笑着說:「荻兒真乖。」

    小荻兒還頗為自豪的挺了挺小胸/脯,被人誇獎了特別得意。

    吳糾想了想,笑眯眯的說:「荻兒,你想不想要個義/父啊?」

    吳糾的表情仿佛是「人口販子」似的,說着還討好的遞給了小荻兒一隻小兔子的奶黃包,小荻兒趕緊把奶黃包接過來,放在嘴邊「麼麼」親了兩口,眨着大眼睛,一臉不解的說:「叔叔,什麼是義/父?」

    吳糾的話一說出來,旁邊的子清嚇了一跳,連易牙也嚇了一跳,吃驚的看着吳糾。

    吳糾笑眯眯的說:「我和荻兒這孩子投緣,見他心裏喜歡,我聽說荻兒要被大司行接到臨淄城去,荻兒若是拜了我做義/父,我可以去君上面前說一說,帶上荻兒上路,荻兒這麼乖的孩子,定然不會搗亂的。」

    易牙更是吃驚,立刻說:「公子見荻兒,是荻兒的福/分。」

    他說着,連忙對荻兒說:「荻兒,快拜見義/父。」

    小荻兒還是一臉懵懂,吳糾蹲下來,和小荻兒平齊,笑着摸/他軟/軟的小頭髮,說:「義/父呢,是天天給你吃好吃,天天哄你頑,陪着咱們小荻兒的人,小荻兒覺得怎麼樣?」

    小荻兒一聽,頓時高興的睜大了眼睛,立刻甜甜的喊了一聲:「義/父。」

    吳糾心想,自己正好沒有孩子,帶着荻兒也不錯,一來是荻兒真的很可,招人喜歡,也聽話懂事兒,二來是荻兒可是未來大名鼎鼎的賓胥無,齊桓公的重臣,有荻兒在身邊,也好給自己找個靠/山,萬一哪天齊侯又發難整治自己怎麼辦。

    三來,也是為了荻兒,如今的事情不知是歷/史本身有偏差,被後人添油加醋的緣故,還是因為歷/史發生了偏頗的緣故,荻兒竟然是二/十/年後不可一世的賓胥無,但是安全起見,加個保險,吳糾還是打算收了他當義子,自己好歹是個公子,易牙不可能對公子的義子下手罷。

    吳糾頓時覺得,這簡直是一舉三得的好辦法,而且荻兒也喜歡自己,日後這一路上也不會枯燥了,能時不時捏/捏荻兒的小/臉蛋兒解悶兒。

    小荻兒的確很喜歡吳糾,因為吳糾會做糖葫蘆,還有山楂片,又會做小兔兔的甜甜包,說話還溫柔,總是笑眯眯的,對自己特別好。

    小荻兒扒着吳糾不讓吳糾走,還要吳糾陪着自己頑,易牙也沒有辦法,吳糾把小荻兒抱起來,笑着說:「兒子乖,今天跟義/父睡覺覺,好麼?」

    小荻兒立刻使勁點頭,說:「好!要義/父!」

    子清已經一臉無奈了,公子這模樣,分明是拐騙小孩子的樣子,看起來一臉殷勤備至。

    易牙最後將荻兒交給了吳糾,然後自己先走了,吳糾伸手抱着小荻兒,他沒有抱孩子的經驗,還是三歲大的孩子,別看小,但是抱起來沉甸甸的,特別壓手,小荻兒身上竟然全都是小肉肉,藏得還挺深。

    吳糾抱着小荻兒走了一會兒,子清連忙說:「公子,要不然讓子清抱着罷,您當心些,別把孩子給摔了。」

    吳糾出了一頭汗,累得氣喘吁吁的說:「沒事沒事。」

    小荻兒也是真的乖,吳糾抱的他歪歪扭扭的,幾乎是夾/着,但是竟然一點兒都不鬧,老老實實的捏着一個小甜包,還滿臉都是笑容。

    吳糾一邊走一邊說:「乖兒子,咱們回去喝糖水好不好?」

    小荻兒好奇的說:「義/父,糖水是什麼?」

    吳糾笑着說:「是甜甜的,好喝的。」

    吳糾抱着荻兒往自己房間走,路上還遇到了召忽和東郭牙,召忽不認識荻兒,之前也沒見過,突然看到吳糾抱着一個三歲大的小娃娃,驚訝的說:「公子,這是誰家的孩子?」

    吳糾笑着說:「是我兒子。」

    召忽一愣,瞬間滿臉的不自然,因着天黑,吳糾都沒看出來,忙着回去給小荻兒弄糖水喝,快速的走了。

    害的召忽一臉失/魂落魄的去找東郭牙喝酒了……

    吳糾抱着荻兒回去,給他用熱水沏了一壺果茶,特意多放了些蜂蜜,小荻兒特別喜歡喝,着果茶吃小甜包,吳糾知道他還沒吃正經的,特意讓子清再去端些菜來。

    又是吃飯,又是沐浴,最後吳糾還抱着小荻兒在榻上睡下,給他講睡前故事,兩個人講的累了,頭抵頭的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齊侯聽寺人來稟報了,這時候齊侯才穿戴整齊,正坐在榻前,準備吃早膳,聽寺人說:「君上,昨日夜裏,公子收了一個義子。」

    齊侯還沒把粥放到嘴邊,頓住了,放下小匕,略微驚訝的說:「義子?」

    寺人說:「是這樣兒,君上,昨日用過晚膳,公子在花園遇到了雍巫的兒子荻兒,因着公子喜荻兒討巧,所以把荻兒收為了義子。」

    一口氣頂上……

    齊侯這一頓早飯都不用吃了,雖然齊侯是重生的,上輩子已經經歷過一次,但是他根本不知道荻兒有個大名叫做賓胥無,還以為是易牙烹子的孩子,無論如何,那叫荻兒的人,都是易牙的兒子。

    易牙可是齊侯的仇人,當年齊侯那麼信任他,易牙卻陰奉陽違,竟然幫助公子無虧篡位弒君。

    結果一大早,齊侯聽說了,吳糾收了自己仇人的兒子當義子,氣的齊侯是一口飯也吃不下了,立刻叫人把外袍拿來,披上外袍出門了。

    齊侯來到吳糾門前,子清坐在台階上,見到齊侯來了,連忙迎上去,有些慌張的說:「君上,公子還未早起。」

    齊侯一聽,說:「公子糾又病了?」

    子清說:「回君上,公子身/子很好,並沒有抱恙,只是……只是昨天夜裏,公子和荻兒頑的有些晚,所以……所以現在還沒起身呢,請君上稍待一會兒,子清去叫公子起身。」

    齊侯又聽到了,又是那個小孩子,簡直要氣死齊侯了。

    在這個時候,「吱呀」一聲,吳糾的房門打開了,一個小豆包從裏面「噠噠噠」的蹦出來,手裏還舉着一串糖葫蘆,衝出來的很快,「嘭!」一下正好撞在了齊侯的小/腿上,正是荻兒。

    荻兒撞的有些懵,險些坐了一個小屁墩兒,齊侯伸手抓了一把,荻兒抱住了小/腿,仰起頭來,仰視着這個高大的叔叔。

    荻兒不懂齊侯是國君,眨着大眼睛看着齊侯,還舉着糖葫蘆,說:「伯伯,次糖葫蘆麼?」

    伯伯……

    雖然吳糾沒有比自己大多少,但是的確是大的,吳糾收了荻兒做義子,荻兒卻叫自己伯伯,齊侯又被氣的頭頂發/麻,難道自己面相這麼老么?

    子清見荻兒衝出來,連忙將荻兒從齊侯身上扒下來,說:「君上,荻兒無意衝撞。」

    他說着,又對荻兒說:「荻兒,這是國君,要行禮,不能瞎叫。」

    荻兒聽的似懂非懂的,讓子清拉着跪下來行禮謝罪。

    齊侯也不好和一個小孩子較真兒,擺了擺手,說:「罷了,孤先回去了。」

    他說着走了,子清鬆了口氣,很快聽見裏面吳糾的聲音在叫他,吳糾根本不知道齊侯來了一圈兒,又走了,而且對他收了易牙的兒子做義子這件事情,頗有異/議。

    因為吳糾收了荻兒做義子,所以公孫隰朋也不需要把荻兒送到臨淄城去了,荻兒從此跟着吳糾,像個小尾巴似的,走到哪裏跟到哪裏,齊侯還看到好幾次,不下五次,吳糾和荻兒在互相親/親臉頰,膩來膩去的。

    很快隊伍要啟程了,他們在梁丘邑耽擱的時間有些長,之後的路程必須加速才行,隊伍在梁丘邑添加了各種補給,準備開拔。

    這次不同的是,增加了易牙和荻兒,易牙身為膳夫,自然跟在隊伍最末尾走,但是荻兒不同,荻兒年紀還小,跟着隊伍走他絕對受不了,於是吳糾打算把荻兒抱上緇車。

    可是長久以來,齊侯都是和吳糾坐一輛緇車的,齊侯自然不想讓荻兒上車,但是他若是這麼說了,顯然像是小心眼,苛待一個孩子,實在不是君子的作風,於是只好作罷。

    吳糾抱着荻兒上車,荻兒還算是老實的,而且他似乎特別喜歡齊侯,別看齊侯冷冰冰,又身材高大的樣子,但是荻兒喜歡齊侯,見到齊侯根本不怕生,還主動和齊侯說話,拿到好吃的舉着小肉手問伯伯吃不吃。

    齊侯忍得幾乎內傷了,每次都叫自己伯伯,算不叫國君,也該叫一句叔叔才對。

    荻兒雖然是個小孩子,但是仿佛比吳糾的身/體情況好很多,一路上也非常懂事兒,還會照顧吳糾,看到義/父暈車,還拍着自己的小肉腿,正義的說:「義/父躺荻兒腿上,荻兒拍義/父睡覺覺!」

    齊侯很不屑的看了一眼荻兒那兩個小藕節一樣的小肉腿,根本不夠躺的,不過吳糾特別喜歡荻兒的懂事體貼,長大了必然是個溫柔暖男,還誇獎了荻兒。

    不知為何,齊侯心裏有點酸溜溜的感覺,跟吃了幾串不裹糖的糖葫蘆似的,吃多了醋心,胃裏也酸的慌。

    一路上甚是枯燥,早些還能在小邑落腳,補充補給,再往後越來越荒蕪了,一直到了齊魯邊境的時水,齊侯撩/開子車的車帘子,往外看了一眼滾滾流淌的時水,低笑了一聲,說:「二哥,你可還記得這裏?」

    吳糾不知齊侯是什麼意思,只是回答說:「自然記得。」

    齊侯又笑了一聲,不知在回憶什麼,仿佛是在回憶征服的那種爽利,畢竟在時水之畔,齊侯可是親自受降了吳糾。

    過了時水,便是魯國的地界,雖然還沒有到魯國的地界,但是從這裏遙遙看去,能看到那人山人海的迎接隊伍,還有隨風展昭的魯國大旗。

    吳糾眯着眼睛,遙遙的看過去,那一片黑壓壓的人,仿佛是打仗的列陣方隊,根本不像是迎接的儀仗,再加上那迎風招展的大旗,好像是戰旗纛旗一般,離得有些遠,但是旗上大字明朗,非常耀眼,只一個字——孟。

    吳糾看了這個字,頓時知道對方是何人這麼大陣勢了,迎接的隊伍擺的跟打架似的。

    孟在古代的意思是排行老大,魯莊公有個庶長兄,提起來如雷貫耳,當年上學的時候還學過關於這個人的文章,其中有一句話非常有名——「慶父不死魯難未已」。

    而這個慶父,便是魯莊公的庶長兄,孟是他的代稱,別看慶父與魯莊公的夫人哀姜私通,還在魯莊公去世之後,殺了兩名繼承人,可謂是臭名遠揚,但是慶父是孟氏師祖,大名鼎鼎的顯聖孟子,便是慶父的第二十世孫,孟氏從此處起源。

    吳糾看了一眼戰旗,便知道對方定然是公子慶父,排場如此之大,似乎是要揚威立信。

    齊侯也看了一眼對面的陣勢,只是冷笑了一聲,說:「慶父這花把勢,還敢跟孤眼前/戲耍。」

    他說罷了,放下緇車的車簾,不再往前去。

    車駕很快在時水旁邊停了下來,因為齊侯不方便出國界,另外一方面,齊侯也是這次公主的公公,輩分很大,也不便迎接。

    於是車駕停在時水邊上,並沒有跨越兩國國界,很快所有的車隊都挺穩,齊侯這才從車架上緩緩步下。

    魯國的軍/隊見齊國的車駕停下,聽到「咕嚕嚕」的車轍聲,很快三兩軺車成箭頭狀排布,也快速向時水邊碾壓過來,也停在了水邊。

    那當前軺車上站着一個身披黑色戰甲,肩披紅色披風的男人,男人蓄着鬍鬚,看起來有三十歲左右,生的身材高大,面相頗為凶/殘,國字臉配着一雙虎目,嘴唇頗厚,長得卻是刻薄模樣。

    男人後背插着一面纛旗,上面也只有一個字——孟。

    顯然便是魯公的庶長兄公子慶父了。

    慶父見齊侯已經下了車,並不敢托大,便從軺車上「踏!」一聲跳下來,笑着說抱拳作禮說:「齊公有禮,寡君特派慶父迎接齊公大駕!」

    齊侯只是微微一拱手,說:「有勞。」

    慶父笑着說:「公主已安頓在時水之畔,齊公一路車馬勞頓,請入幕府!」

    齊侯輕笑了一聲,也不知是哂笑還是什麼,淡淡的說:「又不是行軍打仗,何來幕府一說?」

    幕府在那時代是打仗時候搭設的軍事指揮機/關,因着齊國和魯國現在還是敵對狀態,分外膠着,文姜雖然說通了魯公,但是魯公不太甘心,所以想要昭顯一下魯國強大的國力國威,特意讓慶父帶了大部/隊來,擺個好看的架勢,敲一敲齊侯,所以自然弄了個幕府。

    慶父被齊侯這麼直白的一說,臉上掛不住,臉色有些不好看,撇開目光不理,正好看到了站在齊侯身後的吳糾,立刻笑着轉移話題,說:「這不是糾老弟,數月前糾老弟還與我把酒言歡,今日難得一見,一定要痛飲才是。」

    他說着,還上下打量了一下吳糾,那眼神有些奇怪,直勾勾的。

    吳糾只是淡淡一笑,作禮說:「糾有公/務在身,不便飲酒。」

    慶父一開場被連撅了兩下,齊侯是冷冰冰的拒絕,吳糾則是不着痕跡的拒絕,但無論是哪種,都讓慶父覺得很沒面子。

    而這個時候,救場的人出現了,見又一輛軺車快速行駛過來,車上站着一個纖細的杏黃衫子少/女。

    吳糾一看,雖然不識得,但是心裏也是「咯噔」一聲,因為那少/女已然開口了,離得老遠在喊:「糾哥/哥!是糾哥/哥來了麼?」

    吳糾趕緊低下頭,不着痕跡的往齊侯身/子後面錯了錯,想要把自己擋住,降低一些存在感,那少/女不必說了,定然是公子糾的爛桃花一朵,周室之女王姬了。

    王姬連喊了好幾聲「糾哥/哥」,聽齊侯聲音很輕,卻帶着一絲開笑話的口氣,側頭看着他,「呵」的低聲一笑,說:「再過兩日,該改口喚作糾伯伯了。」(83中文 .83.)



第42章義/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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