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
華堂的合伙人、向遠的好友路昭陪向遠錄口供,時年央求湯燕卿,想去看看羅莎的車子。
賈天子點頭:「你們放心去吧。這邊我盯着,如果有情況,我會與你們及時聯繫。」
時年拍拍賈天子:「拜託。」
車禍現場拉起黃色的警戒線,鑑證科的警員還在仔細檢查鈐。
一個肩膀上扛着與湯燕卿相同警銜肩章的警長正在指揮手下詳細記錄。那男子約莫四十歲上下的樣子,身子有些發福,叉腰站着的時候,脊背有些略向前駝。從外表上看是個行動不怎麼敏捷的中年人,還有嗜酒的可能,可是眯眼投來的目光卻是老鷹一般銳利,仿佛能一下子就叨住人的心臟。
時年心下暗贊了一聲:好強的氣勢洽。
瞧見湯燕卿來了,那人沒有打招呼,反倒防備地眯起了眼睛。
時年便低聲問湯燕卿:「競爭對手?」
湯燕卿聳肩一笑:「算是吧。」
說罷也不避諱,徑自將時年帶到那人面前,給時年介紹:「老喬。我的前輩,我剛進警局的時候,就是他帶我。」
「局裏傳統刑偵辦案法的代表,時常看不慣我的行為分析,覺得什麼犯罪心理啊、微表情分析啊,都是小孩子炫技的花活,就算能破了案也都是僥倖。」
湯燕卿毫不避諱說着,說完還拍着老喬的肩膀,跟他調皮地眨了眨眼睛:「老喬,我說的沒錯吧?」
面對一位陌生的女士,被這小孩兒張嘴閉嘴就都給說出來了,老喬有點尷尬,便白了湯燕卿一眼:「如果你不是湯明翔的侄兒,警監會允許你這麼胡來麼?至於你能辦成的那些案子,還不是警監將警局裏的資源都有限配置給了你!」
老喬的怨氣很大呀,由此可以想見湯燕卿剛入警的那會兒,日子一定不好過。時年便忍不住悄然回眸,關切地望了他一眼。
湯燕卿回望過來,卻仍舊一副歪着肩膀站不直的叫兒郎當樣兒,擺明了並不是很在乎。時年這才悄然舒了口氣。
看老喬發泄差不多了,湯燕卿沒忘了補上一刀:「老喬,你抱怨的這些我都理解;我也承認我沾了湯家子孫的光。可是這也不是我能左右的呀。你要是實在氣不過呢——」他伸手將老喬的肩膀摟過來,哥倆好似的親親熱熱地說:「在我們東方呢,有個學說叫『投胎學』,我就是投胎學的成功代表。老喬你不如現在也收拾收拾就去世,然後重新投個好胎,最好投個比我更好的家世,到時候你耀武揚威地回來找我,那你就不抱怨了。」
這人!
時年聽着心下都不由得咬牙,急忙悄悄拉拉他衣袖:「湯sir,你什麼時候帶我去看羅莎的車子?」
湯燕卿含笑鬆開老喬的肩膀,回身拉住時年的手臂:「好,走走,我們現在就去。」
老喬果然氣得肝兒都顫了,叉腰立在原地瞪着湯燕卿的背影,半天都沒說出話來。
時年低聲埋怨湯燕卿:「看樣子他極可能嗜酒,血壓便會成問題。你還這麼氣他,難道想讓人家爆血管麼?」
她也看不慣警局內部論資排輩的那些所謂的規矩,可是老喬畢竟是警察,且是資格老的警察,她忍不住想要維護。
湯燕卿便笑了,停下腳步來正色望住時年:「我是氣他,可是我如果說我是真心尊敬他的,你信不信?」
時年想了想,坦率搖頭:「不信。」
「噗……」湯燕卿被她的坦率給嗆着,挑眉笑着搖了搖頭:「好吧,我自己這麼說其實也多少有點自我懷疑。我對他的感情,應該還是該用兩分法:我尊敬他身為警員的敬業、專注,可是我不喜歡他仗恃着老資格的墨守成規,而且明里暗裏總想打壓我用行為分析來進行辦案。」
時年這才點頭:「這麼說還差不多。這回我信了。」
.
羅莎的車子曾經被湯燕卿撞過一次,所以湯燕卿本來該對羅莎的車子很是熟悉。可是今兒停在路上的車子卻並不是那輛大紅的米亞達,而是換成了寶藍色。
湯燕卿一看就笑了,吹了聲口哨。走過去拍拍米亞達的p股,找見了曾經撞擊的舊痕。
他要撞車就得撞出水平來,留下「永久傷害」,於是他是照准了米亞達後部圓潤弧線的最凸起部分撞過去的——這個部位的撞擊,用工具很難找回原本的弧線來,如果非要完美的話,需要找手藝極棒的技師,用手工來敲鈑金。
這樣手藝的師傅,勞斯萊斯廠家就有,不過當真要找這樣的技師來手工敲鈑金的話,等那段弧線找完美了,要支付的工時費也要超過車子本身的價值了。
他既安着這個壞心眼兒,於是仔細一瞄就找着了那個沒辦法完美復原的凹痕。
顯然羅莎送去修車,同時便也將噴漆顏色換了,換成了跟向遠、時年一樣的寶藍色。
他用手摸着那凹痕,什麼也沒說,只歪頭去瞧時年。
這緣故,時年心下便也都明白,忍不住小小地嘆息。
不過所幸,昨晚隨着那一紙協議書,那一切都過去了。如果羅莎今早沒有遭遇車禍的話,那今天原本該是她們新生活的美好開始。
湯燕卿便沒說什麼,而是轉頭去找鑑證科的同事,問車子的情形。
鑑證科的同事說:「我們會同交通局的同事一起查勘現場,以及車子本身的機械狀況。基本排除車子機械故障的可能,也就是說排除人為動過手腳的懷疑;交通局同事也同時給出結論:說路面的輪胎劃痕、油漬等痕跡也都說明車子本身並沒有機械性失控的跡象。」
湯燕卿微微眯起眼睛:「也就是說傷者出了事故的原因,更可能是出在她主觀操控的失誤,或者是精神上的溜號?」
鑑證科同事給予了肯定答覆:「至少從目前的痕跡物證看起來,的確是這樣的。」
「這倒也可以排除阿遠的嫌疑了。」時年略感欣慰。
湯燕卿偏首望過來:「聽你這語氣,難道之前也曾真的以為向遠有嫌疑?」
時年被問的一怔,第一意識想要否認,卻還是被他灼灼的目光盯着,垂下了頭:「是,我潛意識裏是有一點點這樣的懷疑的。因為我明白華堂對於阿遠的重要,也擔心羅莎是故意用這個向阿遠逼宮,阿遠若一氣之下是有可能做出失去理智的行為。」
「再說昨晚他找我來簽字離婚都是很晚的事情了,也許他在之前也曾動過別的心思……」
時年深深垂首:「我錯了,對不起。」
四年婚姻帶來的陰影,還不會這麼快經過一.夜便全都忘記,所以她對向遠還是帶了一點點先入為主的成見。
「不會是向遠。」湯燕卿則仰起頭,眯眼望向湛湛青空:「因為羅莎也不會是真心地想要害他。既然羅莎不會趕盡殺絕,向遠一向愛惜羽毛,又怎麼貿然做下謀殺的事情來。」
「對哦!」時年一震,回首去望羅莎的車子:「羅莎將車子都換成了與阿遠的寶馬、我的mini一模一樣的寶藍色,從中可見她地阿遠的執着;就連她現在還穿在身上的套裙,都是寶藍色。她如果想真的操控合伙人會議趕走阿遠,她怎麼還會這麼穿呢?」
時年輕輕閉上眼睛:「再說我昨晚給她親自打了電.話,所以她今早上穿這件套裙,只會是去修正原本的想法,她不但不會再針對阿遠,反倒會在合伙人會議上幫阿遠一同熬過難關。」
「沒錯。」湯燕卿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顏色的選擇,也會透露出人的微妙心理。這本身也許不是典型的刑偵證據,卻有可能更貼近事實,因為所有真正的秘密都是藏在人的心裏面。」
時年點頭。
「我說你們兩個夠了吧?」
老喬一臉不滿地叉腰站在兩人面前:「這是我們組的案子,我們自然會用我們的方式去偵察,不用你們兩個外人說三道四。」
老喬說着目光特地從時年面上划過:「尤其,還有一個非專業人士。」
時年倒也沒生氣,吐了吐舌。
老喬還意猶未盡,又盯住湯燕卿:「尤其別跟我用你們那些行為分析啊、犯罪心理學的虛無縹緲的東西跟我分析案情。在我眼裏,你們就是神棍,就靠算命先生似的『兩頭堵』的方式吹吹呼呼,沒一點切實的證據。」
湯燕卿也沖時年做了個鬼臉,示意:瞧見了吧,他就是一直跟我這麼說話的。
時年便笑了,沖他輕輕搖頭,示意他別再跟人家挑刺兒。
這世上的刑偵學總歸有不同的道路,有的喜歡傳統刑偵,有的更看重物證鑑識,有的則從犯罪心理學的範疇入手。實則不管是哪一種,總歸都是朝向犯罪的真相,屬於殊途同歸。
況且單純從某一種刑偵手段來說,其自身都是不完全,都是有缺陷的。便比如湯燕卿擅長的行為分析,以及微表情分析等一系列的新方法,因為是全新的嘗試,在刑偵界還並未得到廣泛的認可,而其也受自身短時間發展的限制,即便是高手,準確率也就只有70左右;更遑論那些打着犯罪心理的旗號,其實根本沒有多少天分和理論祭奠的年輕人,就更容易給這種辦案方法招黑。
曾經這樣的事情在爸的身上也發生過。那時候她還小,聲里有一樁省廳督辦的連環殺人案。專案組鏖戰了半個月沒有排查到有價值的線索,僅有半個陷在泥里的腳印。
就在大家都一籌莫展之際,爸憑着那半個腳印說出了罪犯的體貌特徵,具體道他左腳六指、扁平足等細節特徵。
當時局裏的老領導們都說爸這是「一拍腦袋鬧革命」,都說不能這麼憑空想像。爸因此也挨了訓。結果一年後案子告破,罪犯的體貌特徵簡直與爸描述得一模一樣……
可是即便如此,局裏那些傳統刑偵學出身的警員們還是不肯相信爸,覺得爸是撞了大運了。
那種孤獨感,爸曾經經歷過,湯燕卿也正在經歷着,而她自己方才也迎面撞上。
她便悄然伸手,捏了捏湯燕卿的手指:「不管誰不信你,我都信。」
他的面上登時陽光普照,那些用吊兒郎當武裝起來的不在乎,也一根一根地都舒緩開,變成了平和、寧靜。
他便反了手腕,反捉住她:「那就夠了。」
至於其他人,至於除了她之外的這個世界,又與他何關?
因為他這樣一步一步走來,入警、四年來出生入死,還要在其他人休閒的時間裏近乎煎熬地訓練自己的直覺和洞察力……也都是為了她啊。
曾經他在黑暗裏,在她掌心悄悄地問:「喜歡什麼樣的男朋友?」
她輕輕一笑,毫不猶豫地說:「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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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年回眸向他微笑。
就在回眸的剎那,光影明滅,她忽地眯眼盯住了羅莎的車子。
見她面色微變,湯燕卿忙問:「怎了?」
時年深吸一口氣:「我想我找到了羅莎出車後的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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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更萬字完畢,明天見。】
謝謝藍、jupiter、15007275749的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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