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景沒動,靜立原地,雙目半睜半閉,一副高人模樣。 「你怎麼不去撿寶貝?不想同旁人爭?無妨,看上什麼說與我知,小母狗兒去幫你叼回來。」阿嫣小母呵氣如蘭,站在蘇景身邊,至純的陰身香氣一個勁地往蘇景鼻子裏鑽。
蘇景搖頭,微一笑:「事情來得太蹊蹺,總得有人凝神守性戒備四方,大家的眼睛都紅了,我便更不能妄動了。」
字字珠璣,也的確是警戒着四周,不過更要緊的:其實他是沒能找到入眼的東西......蜃玉、鬼袍、骨金烏、丑劍甚至十三屍煞,蘇景身上太多好寶貝都沒顧得上完全祭煉。
而眼前被大雨翻出的寶物,雖也有幾分成色但比起他身上的東西還差了不少,實在沒必要再去撿。
說完,蘇景望向阿嫣小母,納悶:「你怎麼不去撿寶貝。」
阿嫣小母的眼睛亮極了,邊說、向前靠近幾步,幾乎都快把自己貼到蘇景身上了:「最大最好最香甜的寶貝就在我眼前,哪還會稀罕那些泥巴里的俗物。」
「說實話!」
「元陰之身,天資所限,除了與生俱來的寶物,別家的東西一概無法祭煉。」阿嫣小母語速很快,一帶而過。話說完,妖精忽又『咦』了,望着前方笑道:「好像是個人...真的麼?」
十餘丈外,泥土輪廓仿佛人形,片刻。泥沙被暴雨衝去,果然是個女子,身體蜷曲、生死不知。
眼前修家法寶無數、身邊美貌妖精殷勤卻一直不動心的蘇景,一見這女子他眼中精光乍現,身形驟起沖碎水簾趕上前去,伸手將此人抱在了懷中!
二十出頭的年紀,雲髻輕綰。面容秀美的女子,那雙柳葉眉梢兒向上清揚、帶出了一線眉峰如劍,是以她的美貌少了些許嬌柔、卻多出了幾分英氣。
蘇景不識得她。但蘇景認得她的衣袍:青衣窄袖、離山劍袍!放眼天下,這樣的衣袍只此一家!這女子是離山門下。
一道陽火真元流入女子身體,匆匆查驗過後......全無生機。即便心裏有準備,蘇景的目光還是微微一黯。
檢查屍身頸下與腰帶系畔,不見離山命牌,確定不了她的身份,不過蘇景很快注意到,她的左手攥握成全,似是攥着什麼東西。小心翼翼地掰開她的拳頭,赫赫然一枚綻開裂隙的玉牌,真傳命牌、且內中封印的護身神通已經發動過了。
一面古篆,劍出離山;另面兩字正楷:扶乩!
看清那兩字名姓。蘇景完全下意識的揉了揉眼睛、再看,哪會有錯,就是『扶乩』。
現任離山掌門真人的大師姐、離山第二代弟子中的佼佼者,真傳之首,仙子扶乩!
這位仙子的葬身之處。是蘇景親自從『聚靈齋』帶回門宗的,那張地圖蘇景自然看過,明明白白的是在中土北方某處.....就算聚靈齋把事情弄錯了,瀋河還能看錯麼?若地方不對,瀋河怎麼可能會耽擱數十年、致力打撈師姐法蛻?再說蘇景已經得報,瀋河已然迎回師姐法蛻於離山。
扶乩仙子的屍體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蘇景的腦子一下子就亂了。
不過也只是亂了一下子罷了。遇到無法開解的疑惑時,他從來都是先放一放。瀋河那邊到底是什麼狀況,先不必去問,至少就眼前而言,這女子有五成可能是真正扶乩。
五成便足夠了。
論輩分,扶乩是師侄,可是論資歷、論本領、論見識或其他一切,扶乩都是前輩。蘇景撐起雲駕,對着女子屍首執離山挽禮。
離山同門之禮,不同於所有門宗,有關一舉一動皆為九位師祖細心所創,內斂氣機暗藏元韻,那女子屍首仿佛有所感應似的,在蘇景向她拜下時忽然檀口一張,一塊黑色的石頭掉落。
意外同時,蘇景抄手將其接下,觸手冰冷異常,可是那份冷冽於蘇景而言全無寒骨之痛,正相反的,讓他精神一陣、說不出的清涼爽快,蟄伏於〖體〗內的陽火真元也自行響應、流轉開來,旋即黑色石頭中玄光一轉,竟沉入了他的掌心。
並非是大聖玦那樣『認主」充其量只是一份『認可」黑石頭似是認同了他的陽火真元,故而肯進入他的骨血內、安穩沉睡。
就在這個時候,扶乩的屍首突然顫抖起來!
蘇景自己就是整座天下僅剩的、懂得煉屍之術的兩人之一,剛還查驗過扶乩,屍身『安詳穩定』絕無紮實可能。黃皮蠻子大吃一驚,忙不迭探手掌住扶乩的脈門,又把陽火真元送進去仔細探查......片刻之後,蘇景臉上突然喜色綻放,心中則暗罵自己一聲:糊塗傢伙。
扶乩尚有生機一抹!
離山門宗內魂燈泯滅,必死無疑之人,竟還有生機暗藏於身!
只是她未如普通修家那樣,把自己的最後一抹生機蘊藏于丹田、心海或祖竅,蘇景剛剛檢查匆忙,探過那三處重地與其他要穴後,直到她已生機全無。未料想扶乩竟把她的生機藏在了。中,那舌尖一點上。
其實明擺着的事情:那黑色石頭暗藏神效,能助扶乩穩固生機,所以仙子要檀口含石、舌尖蘊藏最後的生機抵於石頭藉此保命。
可是她把石頭『吐』給了蘇景,石頭與生機的聯繫已斷,這是法術事情,現在再把石頭重還於檀口,還得需要她醒來再重新催動法術才能有效。
蘇景面色肅穆,翻手一抓把自己的飛魚鬼袍取在手終歸、動作迅速將其穿在扶乩身上。鬼袍有護魂奇效,這是他的寶貝。如果旁人撿到、穿起全無效果,但若是他心中認可則寶貝效用立起。
隨即蘇景對一旁早都看得目瞪口呆的阿嫣小母道:「我必救此人,小母幫我護法。」話音未落,蓮huā妖精肩膀微微一縮,再抬頭時盈盈小口銜了一枚鴿蛋大小的緋紅丹丸,素手探出捏開了扶乩的嘴巴,口對口地把自己的丹丸遞到扶乩舌上。
阿嫣小母對蘇景笑道:「元陰真香一枚。對女人最最滋潤不過,助她鞏固生機!」
這元陰丹丸,是阿嫣小母煉化的內丹。對扶乩有極大的好處,當然,只是借給扶乩用一用。並不是送給她。
此丹與蘇景鬼袍是一樣的道理,就算扶乩現在醒來、把它直接吞到肚子裏,寶貝也還是阿嫣小母的,休想能偷走。
「我欠你天大人情!」蘇景應一聲,之後再無半字廢話,盤腿大坐將扶乩置於膝上,雙手急揮如風、將陽火真元分注扶乩周身大穴......
嚴格講,金烏大焠真不是醫病療傷之術,但它有煅鑄命基、助燃命火、洗經伐脈三重神奇本效,扶乩現在的狀況正正對上前兩重。
阿嫣小母笑眯眯地從一旁看着。時不時揚起下頜陶然吸氣:元陽味道當真香甜無匹,簡直要饞死人了。
蘇景全心施法救人,可是偏偏事與願違,當他〖體〗內陽火浩浩運轉開來後過不多久,耳中忽然傳來一陣古怪聲音。
似厲鬼哭號。又似惡獸瀕死慘叫,不過這悽厲聲音對他來說,卻沒有絲毫恐怖意味,反倒有些熟悉......一個陌生人在痛哭之中唱起歌謠,而這歌謠卻是我家鄉的俚語山歌。便是這樣的感覺了。
百丈開外,方圓里許的一塊地方。陡然開始劇烈顫抖,似乎是有什麼怪物,正在地下拼命掙扎,想要破土、飛天!
這動靜委實震撼,正一件一件往挎囊里塞寶貝妖蠻都被驚動,現在眾人還置身『擂中」遲早會有新的禁制降下,大家心裏本就在警醒着,立刻停下手中動作、凝神以待。
烈烈兒則身形一晃,躍回到蘇景身邊。黃皮蠻子所做事情小猴子都看在眼中,沒事時候無妨,一有異狀猴子立刻來到朋友身前護法。
若放在中土,烈烈兒是不可不扣的江湖性情,不過頗讓人意外的是,和蘇景講義氣的不止猴子和小母,小蠻妖與蠍怪沙包居然也不約而同退回蘇景身邊,都擺出了一副護法的樣子。
蘇景未能入定,外面發生的事情他都曉得,不過在他心裏不存緊張、只有十足驚訝。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百丈外的地面猛地掀起一聲悶響,泥沙如泉漿爆起、逆沖轟涌暴雨!大片的泥土被掀開後,轟轟烈烈衝上半空的:一套大屋!
青磚灰瓦、連片四四方方的屋子,整座建築佔地里許,前後兩進大庭,院落正中一座蓮池,取『廉恥』諧音,池邊坐落『公生明』戒石坊......
妖蠻們面面相覷,何曾見過這樣的一片房子,誰都不認不出它是個什麼地方;但是出身中土、做過一年候補捕快的蘇景又怎麼可能不識得『它』是什麼:衙門治下,鐵牢大獄!
泥土下翻滾衝出來的,是一座中土漢家的大牢。
『大牢』衝到半空,全不理會旁人,就那麼忽忽翻滾着,震碎雨瀑、裹挾風雷,向着蘇景狠狠砸來!
自烈烈兒以下,眾多妖蠻叱喝齊聲,齊齊動法準備截擊此物,蘇景卻突然開聲:「無妨,讓它來!」
聲音落下,『大牢』也砸到眼前,於百忙之中蘇景探手迎上......說也奇快,那堪比隕星轟砸的『大牢」在碰到蘇景手掌時,竟一下子變得『乖巧』了,急急縮小,最終化作普通硯台大小的一方『微雕」蘇景手一翻,將其置入腰畔錦繡囊,重新集中心思再去救人。
雖在詭境內,雖在救人時,蘇景還是沒忍住,笑了一下......一場湮滅之雨衝出寶物無數,但是比起這座『鐵牢大獄』、比起膝上的扶乩仙子,其他那些東西乾脆就可以算作廢物了。
大雨到現在,真正的寶貝只有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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