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您是淡和尚,問您是什麼妖怪。」雷動沒反應過來,隨口追問。
「不是淡,是蛋,雞蛋鴨蛋烏龜蛋的蛋。」老和尚耐心回答。
淡大師,本來是蛋大師。
片刻安靜、三屍面面相覷,隨即猛地暴發一陣驚天動地的大笑,三屍都是一副德行,捧着肚子跳腳大樂,蘇景心中何嘗不是又驚又笑,不過少年守禮,勉強忍住笑、對三屍道:「不可那麼放肆。」
淡大師不以為意:「覺得好笑便請笑,無妨的。能博旁人一笑,和尚自己也是開心的。」說着,他自己也笑了起來,未出聲、未忘形,但臉上的笑容卻是無法偽作的歡愉「蛋也能直接成妖麼?」拈huā笑了好半晌,總算把氣喘勻了,跟着問題又來了。
雷動也同時問道:「大師你什麼什麼蛋?」
和尚如實回答:「我本是一枚夏過蛋。」
『夏過』為西域土語,這種猛禽在東土漢家有好幾個名字:禿鷹、禿鷲、座山雕相比於其他妖怪,淡大師的機緣的確奇特,他的父母本是妖物,雙修九百年誕此一卵。
妖之卵不同於普通鳥蛋,孵化至少要等百年光yīn。可惜沒過多久雄鷲便死於妖jīng爭鬥,隨後仇家上門。恰逢一位出遊西域、傳經佈道的彌天台高僧路過,親眼目睹雌鷲為護巢而死。
妖門爭鬥本沒有善惡之分,只要不殃及凡間。修行正道一般不予理會,但那位高僧動了惻隱之心,上前交涉希望帶走這枚鷲卵,且保證將來孵化出小鳥不會再尋仇。
高僧地位了得,妖怪們便賣給了他一個面子。這枚卵便跟了高僧,聽他開壇**、聽他佛前誦經。
父母為得道妖怪的緣由,蛋和尚雖不是一出生就有靈智。不過內蘊妖氣、暗藏靈jīng總是不會錯的,rìrì夜夜受佛法薰陶。更有幸的,那位神僧修持的是六祖明心見xìng之法。講求『頓悟」一rì間『一朝悟道頓見如真本xìng」居然立地成佛。榮登極樂世界。
高僧成佛時,天降吉祥、瑞光普照,這枚卵得受天恩惠澤由此開靈智、透祖竅,未等小鳥孵化便得道成妖。
其實不管這卵有沒有破殼,它都是小禿鷲,若它願意大可在成妖時打碎外殼成就妖身。不過小禿鷲受得佛法教化,曉得『肉身不過臭皮囊」覺得『混元初成、返璞歸真才是本xìng情」乾脆就以蛋為身,由那位神僧的弟子帶回彌天台修行。
直到千多年前。蛋妖怪佛法大成,立下宏遠要普度天下,只身前來南荒傳經佈道、宣揚佛法。
初到南荒時,他曾受塵霄生大恩,兩人也由此結緣。再之後淡大師進入剝皮國。想要蠻妖野怪信佛千難萬難,到現在他連一個弟子都沒有,但是千多年裏淡大師始終心懷慈悲,處處與人為善、好事做了不多少,深得這一疆域的jīng怪愛戴;
也是因為廣播善行,有時候為救人、有時為擋災。非得施展神通本領不可,而jīng怪世界以實力為尊,大家見了他的本領,對他更添尊敬。
長久如此,淡大師的善名在剝皮國越來越響亮,連皇帝陛下都曾召見過他幾次,贊他仁心奇法,國之仁長。
大概講了講過往,蘇景便明白了,眼前這位大師在剝皮國全無實力可言,也談不到什麼地位,只是有個好名聲罷了。
一路聊聊說說,在妖怪都城中左拐右轉,蘇景隨淡大師來到一座破舊的小廟。
小廟寒酸,禪房更是簡陋,莫說椅子,就是蒲團才只有三個,三屍厚道,對和尚、蘇景、樊翹笑道:「你們坐蒲團,我們有棺材,能躺着。」
落座後,蘇景散出靈識,但還不等他開始探查,淡大師便說道:「你放心,此間無人監視,有話但說不妨。」
能得師兄信任,且出身中土名剎的高僧,蘇景心中不存懷疑,開門見山:「剝皮國yù滅齊鳳、繼而侵中土,大師怎麼看?」
滿以為和尚會慈眉緊皺,沉嘆佛偈,不料淡大師卻是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我沒看法。」
見蘇景有些迷惑的樣子,老和尚又解釋道:「見到小孩子抓魚烤來吃,或見小huā貓追一隻小老鼠...該有什麼想法麼?剝皮興兵開戰,也不見得有什麼區別。殺生者亦為生,反過來一樣,生便要殺生。世界如此,和尚沒想法。」
和尚沒皺眉,蘇景皺眉了,試探着問:「因大師自己是妖身,所以覺得,南荒jīng怪殺入中土人間,沒什麼大不了?」
「和我是不是妖身沒有關係,南荒殺過去、或者中土打過來,在我眼中無甚區別,該怎樣的到底還是會怎樣,我又何必去想?」
赤目瞪起了眼睛:「佛家弟子不是要慈悲為懷麼?打仗便會生靈塗炭,你是妖,不心疼人間便罷了,但也不心疼妖怪麼?」
淡大師應道:「我自然心疼,誰死都心疼,可我心疼又有什麼用處?我勸過剝皮皇帝,他不聽,我便作罷。」
雷動接口:「佛家弟子不是講究割肉餵鷹、捨身飼虎麼?你攔不住便不管了,這修得是哪門子的佛?」
淡大師笑了起來:「割肉餵鷹,活了鷹救了鴿;捨身飼虎,飽了大虎救了小虎。可是去攔大軍,死了我也還於事無補。那我為何還要去攔?留下xìng命,我還能傳經、還能佈道,說不定還能度幾個有緣人。能做的功德,才是我要做的功德;那些高遠大事我做不來,白白送死又於事無補,你道我佛弟子都是傻蛋麼?」
之後蛋和尚停頓片刻,忽地一笑:「明白了?我只做能做之事。管不了的事情。關我個蛋事。」
老和尚言辭淺薄,可明明白白地,這番話就是他的道理。蘇景幾個人均告無言,一時間禪房內安靜下來。
「總之,這場仗根本就不在我眼中,我誰都不會去幫。」淡大師微笑着,繼續說道: 「但我曾欠下塵霄生師弟一份厚重恩情。這份人情是要還的,你們想做什麼便去做,需我做什麼也盡可直說。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與這場戰事無關的。」
淡大師無意護衛中土,但因塵霄生之故他願助蘇景一臂之力。和尚的想法就是這麼簡單,於蘇景而言也足夠了。
蘇景笑了笑,不去評論和尚的想法,直接說正題:「剝皮皇帝擺下英雄擂,徵召四方妖勇投軍效力,我要去打擂。」
淡大師也不再囉嗦,一句『隨我來」起身向外走去。
出了禪房,並未走向大門,淡大師帶上蘇景等人直飛而起。剝皮國的招賢擂,居然擺在了一朵白雲上。
未登雲前,白雲飄渺全無異常,但登上之後眼中卻不見雲彩了,腳下是堅實地面、四周磚石高砌。不見什麼擂台,只有一座一眼望不穿盡頭的巨大校場!
號角鏗鏘戰鼓隆隆,令旗官高高在上,手中大旗搖擺不休,一隊隊妖兵隊列整齊,粗略望去足有萬人規模。
均為有些修持功底的妖修隊伍以旗令指揮穿梭不停、時聚時散。正在演練戰陣。蘇景看不懂陣法中的門道,但他能察覺隨着軍陣層層變化,這校場中的妖靈元也越聚越濃,顯然一道集結萬妖之力的浩**術正漸漸成形不自覺的,蘇景皺了下眉頭,他大概能想像得出,這樣一道法術打在中土凡間,會是一番什麼樣的景象。
偌大剝皮國,甚至整個南荒可能就淡大師這一個和尚,想不認識他都難,負責校場衛戍的校尉迎上前,臉上帶笑語氣恭敬:「見過大師法駕,請問淡大師有何貴幹?」
淡大師一指蘇景等人:「送幾位朋友過來,他們來打擂的。」
校尉望向蘇景等人:「你們五個,都要入擂?」
三屍齊刷刷的搖頭,一起伸手去指蘇景和樊翹:「就他們倆。」
蘇景本就沒打算讓三屍參與,三屍上擂台萬一被打死了,『天魔解血』的殺手鐧也隨之暴露,實在得不償失。至於樊翹則是主動請纓,他知道自己的修為還可以,但實戰歷練實在是短板,想要在這妖國的擂台上好好試煉一番。
妖怪校尉點頭:「入擂的隨我來,大師請回吧。」
淡大師回小廟去念經,三屍興高采烈地去這妖怪之城找樂子去了。
蘇景和樊翹跟着妖jīng校尉進入校場,自有軍卒上前來接應,交辦過手續、登記了身份,兩位離山弟子被帶到一座大帳內。外面看上去也不過十餘丈方圓的皮帳,走入後竟七八里方圓,且帳簾一落,外面的操練聲立刻被隔絕。
帳內已經聚集了數十人,既有橫眉立目的蠻子也有青面獠牙的jīng怪,都是來打擂的。
領路軍卒並未多言,只說了一句『在這等着吧,到時候喊你們」便離開了。
蘇景不多問,帶着樊翹找了個角落坐下,有早到的妖怪望向他倆,隨後笑了聲:「黃皮蠻子?」
又不少人都笑了起來,笑意輕蔑後面又陸陸續續來了廿餘人,加在一起近百人的規模,好在帳篷足夠大,人再多上幾倍也不嫌擁擠。這一等就是一個下午,直到黃昏時分,帳簾才告一掀,一個文官打扮的白皮妖怪帶着一高一矮兩個校尉來到帳內。
文官不開口,身後的高個子校尉開口喝問:「生、死兩道大擂,打生擂跟我走、打死擂的留在此間。」
當即便有打擂妖怪問道:「有什麼分別?」
高校尉應道:「生擂只分勝負、點到即止,但打過今天也就到頭了,不能再去打下一關,至多得個不入品的騎校,這是選拔勇將之擂,怕死的沒前途。」
矮個子校尉接口:「死擂便不吝生死,但勝出之人,可以再一層一層的打下去,只要有本事便不愁做不到大將軍!」
說完,稍加停頓,矮個子又冷笑着補充個句:「若覺得生擂沒味道、又害怕死在死擂上的,趁現在趕快滾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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